返程途中，叶槿初侧目看向副驾驶座的张清瑜。她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与平日面无表情的冷淡以及面对父母时那过分灿烂的笑容形成了微妙反差。叶槿初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歉意，即便她们只是单纯的甲乙方关系。
车停在张清瑜公寓楼下。两人一同上楼。
门锁轻响，推开后，是扑面而来的高级感。典型的欧式风格装修，线条冷硬，色调以灰白为主，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然而，这精致的空间里却弥漫着一股空旷的冷清，鲜少有人居住的痕迹，如同它的主人，精致却缺乏烟火暖意。
叶槿初跟在张清瑜身后走进玄关，目光扫过纤尘不染却空旷的客厅。“需要我帮忙收拾什么吗？”她主动问道。
“简单装几件换洗衣物就好，”张清瑜声音平淡，径直走向卧室，“其他的，你家里应该都有。下周末有空，我再带你去添置新的。”
“嗯。”叶槿初应着，也跟进了卧室。
张清瑜拉开衣柜门，后面竟隐藏着一个步入式衣帽间。灯光亮起，叶槿初下意识往里瞥了一眼，随即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倒不是因为奢华——恰恰相反。
衣帽间里整齐得近乎刻板：清一色的衬衫、基础款白T恤，以及按照颜色深浅排列的牛仔裤和西装裤。白T恤上或有极简的小图案点缀，而那些衬衫，除了颜色差异，款式竟惊人地一致。
张清瑜似乎捕捉到了叶槿初眼中那抹诧异，她并未回头，一边从角落拿出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一边淡淡解释：“在医院穿工作服，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习惯了。”她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衣架，挑拣了几件衬衫和裤子塞进包里。
“理解。”叶槿初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落在衣柜另一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透明亚克力柜子，里面零散地放着几个用彩色积木拼成的精巧小摆件，火箭、小房子……与这冷硬的衣帽间格格不入。这是……她的个人爱好？叶槿初心里掠过一丝好奇。
装好衣服，张清瑜又拿了几样基础护肤品放入洗漱包。“走吧。”
“等等，”叶槿初想起什么，提醒道，“冰箱里……有需要处理的生鲜或者快过期的吗？虽然回来方便，但看一眼放心些。”
张清瑜脚步顿住，略一思索，还是转身走向厨房。“应该没有，不过……”她拉开双开门冰箱。
叶槿初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随即又是一愣。
偌大的冰箱内部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却几乎全是各种品牌的瓶装水、苏打水、能量饮料和速食包装食品。在一片工业化食品的包围中，冷藏格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一盒新鲜蓝莓，显得格外突兀。
医生的日常……也这么“速食”吗？叶槿初有些意外。
张清瑜的目光也落在那盒蓝莓上。她伸手将它拿了出来，指尖感受到盒子表面的微凉。她转过身，将蓝莓盒递向叶槿初，语气依旧平静：“洗干净的，不算很凉。吃吗？”
“谢谢。”叶槿初有些意外地接过，打开盖子，象征性地拈了几颗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齿间漫开。
抵达叶槿初的公寓时，夜色已深，指针滑向十点。
与张清瑜住所的冷清截然不同，这里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生机。暖色调的灯光下，随处可见可爱的摆件、柔软的抱枕，阳台上一盆文竹青翠欲滴，舒展的枝叶显示着主人的精心照料，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对生活的热爱气息。
叶槿初引着张清瑜走到一间整洁的卧室门口。“房间一直收拾好的，里面带独立卫浴。今天挺累的，先洗个澡放松下？行李明天再整理也不迟。”
“谢谢。”张清瑜颔首，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个暂时属于她的空间。
恰在此时，门铃声清脆地响起。
“我去开门。”叶槿初转身走向门口。
门一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人脸，而是两支伸进来的红酒瓶。
“铛铛～新到的好酒，送你两支尝尝！”顾若辞欢快的声音响起，她灵活地从叶槿初身边挤了进来，熟门熟路地准备换鞋。目光敏锐地扫过玄关鞋柜，她立刻发现了那双陌生的女式休闲鞋。
“哇哦～”顾若辞拖长了调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叶槿初，促狭地笑，“我百分百确定这双鞋不是你的！所以……这就同居了？下一步是不是该筹备婚礼了呀～”
“结婚”两个字像小石子投入水面，瞬间勾起了叶槿初几小时前关于母亲催促的记忆。她目光一闪，瞥见鞋柜上那盒开着的蓝莓。
二话不说，叶槿初迅速抓了一把蓝莓，一手闪电般捏住顾若辞喋喋不休的嘴，另一手果断地把蓝莓塞了进去。
“是啊，马上就结，”叶槿初没好气地瞪着她，“到时候你的礼金要不是最厚的那份，咱俩就绝交！”
顾若辞被塞得猝不及防，鼓着腮帮子嚼了几下，含糊地嘟囔：“唔…还挺甜……”她正想再调侃两句，眼角余光瞥见从卧室方向走出来的张清瑜。顾若辞赶紧把蓝莓咽下去，脸上瞬间切换成灿烂友好的笑容。
“不正式介绍一下你女朋友吗？”她眨眨眼，看向叶槿初。
叶槿初甩给她一记“你够了”的眼刀。“你知道的还少吗？”她无奈地转向张清瑜，“张清瑜，这位是顾若辞，我朋友，就住楼上。有事可以找她帮忙，不过她说的话，”叶槿初加重语气，“你选择性听听就好，不用太当真。”
张清瑜认出了顾若辞——清吧里坐在兰禾旁边的那位。她神色平静地向前走了几步，向顾若辞伸出手：“你好，张清瑜。基本情况，兰禾想必都告诉你了。”
顾若辞对张清瑜的知情毫不意外，热情地握住她的手：“你好呀！更正一下，我是某个正在气头上的人最好的朋友。有事尽管麻烦我，乐意效劳！”握手间，一张质感精良的名片已悄然滑入张清瑜掌心。
做完这一切，顾若辞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了两步，远离了叶槿初的“攻击范围”，笑嘻嘻地说：“好啦，红酒送到，我就不打扰二位共度良宵啦～”话音未落，她敏捷地拉开门，在叶槿初的“魔爪”拍过来之前，像条滑溜的鱼一样闪身溜了出去。
“砰”的一声轻响，门关上了。叶槿初转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对张清瑜解释道：“咳，她这人就这样，没个正形，但人很可靠，能力也很强。”
“我知道。”张清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轻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那红包看起来并不厚实，但拿在手里的分量却不容忽视，即使隔着红色封套，指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硬物上精雕细琢的纹路——那显然是一块价值不菲、工艺精美的黄金。
“这是你母亲给我的。按合同，我不能收额外的东西。”她的语气陈述事实，没有波澜。
叶槿初看着那个红包：“既然她给了你，你就收着吧。算是……”她顿了顿，“算是临时让你搬来住的额外补偿。毕竟同居这事，合同里确实没写。如果你觉得需要，我们可以再补一份协议。”
“这样就很好。”张清瑜的回答简洁明了，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红包，却没有收回的意思。“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房了。”
“嗯，今晚辛苦了。晚安。”
“谢谢。”张清瑜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卧室，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留下那个象征性的红包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
叶槿初默默走过去，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红包，指腹摩挲过上面凸起的花纹，看着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冰山啊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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