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砚慢条斯理走到他跟前，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还记得我高一刚转学回来那会儿吗？有个人看上了我的篮球抢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方青砚全程态度都挺柔和，语气也听不出丝毫威胁，可小黑听到这话却一阵头皮发麻。
这事儿他当然知道，那人叫肖金鹏，跟他们一个班。是十二中出了名的刺头，在学校里呼风唤雨没人敢惹。他嚣张惯了，所以看到方青砚那有着球星签名的篮球时就直接抢了过去。当时方青砚什么都没说，那时他还觉得这小子真窝囊。
后来肖金鹏就出事了，一张肖金鹏和另一个男生的合照被发了出来，那照片一看就是借位拍摄的，但角度找得很好，一前一后，看上去就很暧昧。
学校里便开始传言肖金鹏是同性恋，这个年纪的少年对这种事情挺敏感的，正是热血青春，最希望被人当爷们儿的时候，越是要彰显自己爷们儿就越是对这种人看不起。传言越来越离谱，而且不管肖金鹏怎么解释都没用。那群整天跟在肖金鹏身边耀武扬威的男生因为这事儿也都不敢再和肖金鹏走太近，生怕也被人当成是同性恋议论。
原本不可一世的肖金鹏就因为这事儿在学校里的势力很快土崩瓦解。而因为方青砚出手大方且有传言说他从国外回来就是因为被男同骚扰将人打了一顿差点打死，一时间方青砚好像就成了铁直的代表，只要跟他走得近就能将自己和同性恋划清界限，而原本跟在肖金鹏身边的人，因为这事儿纷纷都去投靠了方青砚。
肖金鹏也不是傻的，隐约觉得这事儿跟方青砚脱不开关系，那次中午课间操集会之后他拦住了方青砚，但不知道方青砚跟他说了什么，肖金鹏没忍住动手打了他。刚散会，学校领导都还在，又正值教育局来视察，肖金鹏当着学校领导的面打架，让学校在教育局领导面前丢了脸，平日里打架处罚倒没那么严重，这一次属于是在风口上作乱，直接就被学校劝退了。
小黑和方青砚走得近，他总觉得肖金鹏的事情跟方青砚脱不开关系，但是他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跟方青砚有关。就像他能让上一任家教身败名裂狼狈离开，这一切是他一手设计，但是你又挑不出他任何错处。
总之这个人的心机和手段并不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
所以在听到方青砚那句，“哪怕她是个玩具，那也是我的，只要是我的我就不希望别人惦记。”之后小黑急忙咧嘴一笑说道：“嗐，我就开个玩笑的，砚哥别当真。”
方青砚没说话，只微笑着在他肩头拍了拍这才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小黑那种脊背发凉像是被什么东西锁定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林雪吃了会儿东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告辞，她扫了一圈没看到方青砚，她对方家也算熟，便下楼去找。今日大家都在宴会上忙，楼下倒是没什么人。她没看到方青砚，却听到后院传来说话声，她便寻声找过去。
院子里的人并不是方青砚，是方青砚的爸妈，两人正在吵架。
蒋雯满脸怒色冲对面男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阿浩出事是你动的手脚！”
男人好整以暇，语气淡淡：“你有证据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吵得太投入，竟也没察觉到林雪靠近。林雪也不知道来找方青砚会遇到这事儿，有点尴尬，正打算离开，骤然看到对面回廊上的方青砚。
后院建了个回廊，挺大的，中间是造型奇特的假山流水，周围还种着一圈花草点缀。而此刻方青砚的父母就站在假山旁边，分别在回廊两侧的林雪和方青砚正好都能听到两人说话，但因为假山的设计，那边两人却看不到回廊上的人。
这会儿天还未完全黑，不过四周已爬上了暮色。后院不像前院那边点了灯，暮色萦绕的后院视物也不甚分明，方青砚的父母显然都没发现后院多出来的两个人。林雪见方青砚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的，便悄悄绕着回廊去找他。
方青砚父母的吵架声还在继续。
此时方青砚的父亲双手插兜一脸闲适靠着假山，方青砚妈妈却满脸怒火，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方凌成我警告你，阿浩是我的人，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方凌成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嗤笑，“你的人，你的什么人，野男人？”
蒋雯听到这话也没生气，她嘲讽道，“阿浩是野男人，你身边那女人呢？野女人？那女人生的孩子也是个野种吧？”
方凌成笑容微敛，目光沉了几许。林雪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
一脸闲适的方凌成听到这话目光也冷了几许，蒋雯见状继续嘲讽，“怎么？对阿浩动手还不够，还要对我动手？”蒋雯说完，突然摸了摸肚子道：“哦，忘了告诉你，我怀孕了，对一个孕妇动手，你还算男人吗？”
哪怕是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也能看到方凌成突然暴起的青筋，“你……你说什么？”
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风暴一瞬间在他全身蔓延，仿若随时能爆发出来，此刻的他再也没了方才好整以暇的闲适。
“没听明白吗？我说，我怀孕了。”蒋雯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表情越发幸灾乐祸。
方凌成骤然逼近，一只大掌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半个身体都提了起来，“你怀孕了？怀的谁的孩子？”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阿浩，难不成还是你的啊？”她似乎很满意他那暴怒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怎么？只能你有私生子，就不能我也有啊？你说到时候我的孩子出生了，他是跟着你姓呢还是跟着他的亲生父亲姓呢？要是跟着他的亲生父亲姓，那大家都知道你方凌成头顶长着一片草原了。”
听到这些话的林雪心中已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她向方青砚看了一眼，却见他脸色一片惨白，在昏暗的光线里，这张惨白的脸如此突兀，看得人触目惊心。林雪这时才注意到方青砚身后还跟着一人，是方才宴会上见过的，他的好朋友。
林雪目光微沉，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方青砚身体僵硬，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目光死死盯着假山旁的两人，连林雪靠近他都不知道。
“小砚。”林雪小声叫了一声。
他没应。
林雪便试着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仿若如梦初醒一般，那僵硬的身体终于动了动，侧头看了她一眼，停留了好几秒才问了一句，“姐姐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你。”
“找我？”
“我……”本来林雪是打算跟他告辞的，但目前的时机明显不太适合。
假山边的两人还在吵，依旧没发现他们，林雪冲他道：“我们先离开这儿？”
方青砚点了点头，两人从另一侧出了回廊，路过小黑的时候他明显也很尴尬，而且脸上还带着一种窥探到不该窥探的秘密的恐惧。尤其对上方青砚的目光，才消失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吓得瞪大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方青砚倒也没有停留，和林雪一同离开。
从绿意盎然的小区中庭穿过，两人都没说话，不过林雪能感觉到方青砚身上的气压很低。
林雪想开口安慰两句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快走到小区门口时方青砚突然说道：“姐姐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好。”
林雪每次来给方青砚补课都是走相同的路，从来没在小区逛过，此刻方青砚带着她转悠了一圈她才发现这小区竟这么大。绿化和布局每一处都有不一样的风情，此刻方青砚带她来到一个湖边，应该就是方才在楼顶看到的那个湖。在楼顶看着还好，此刻站在湖边才发现它大得离谱。别墅群便是沿着湖错落有致分布，湖边绿树成荫，偶尔能看到绿树间大气巍峨的飞檐斗拱。
两人就在湖边的椅子上坐下，太阳已经落山，天边还残留着一些光影，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是铺了一层金色，被风一吹，顿时金光闪闪流光溢彩。
“我爸妈的话你刚刚也听到了对吗？”沉默片刻之后方青砚突然开口。
林雪向他看了一眼，他目视着前方，在暮色中他的眼底似也被染上了属于夜晚的冰冷。他温柔而又礼貌，那一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这还是林雪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林雪收回目光，心情复杂，“听到了。”
“我父母在外面有各自的伴侣这件事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认识我的人表面上对我恭敬，其实背地里都在笑话我。”他轻轻笑了一声，“不过呢，我从不会主动跟人谈及我的家庭，可是今天，当着我朋友的面，我最不堪的一面被父母亲手撕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笑柄，这算是他们给我的一份成人礼吗？”
“别人怎么想的你无法左右，不过你要记住小砚，该被嘲笑的人并不是你。”
方青砚目光向她看过来，“为什么，我有这样的家庭，怎么会不被人嘲笑？他们各自都有了爱人，现在跟各自的爱人都有了孩子，那么我呢，我又算什么？”
林雪迎着他的目光，坚定说道：“是你的父母没有经营好他们的家庭，该被嘲笑的是他们。所以不管别人怎么嘲笑你都要记住，这不是你的错，相反你还因为他们没有经营好自己的家庭而受到连累，你是无辜的。而小砚，属于你的家庭在未来，你会有恩爱的妻子，会有可爱的孩子。我知道你一定会经营好自己的家庭，你父母的家庭有裂痕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的家庭在未来啊，你会是美满幸福的不是吗？”
湖面被微风吹起褶皱，方青砚的眼底似乎也泛起了涟漪。周围不知何时亮起了灯，淡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目光明亮，眼底被光晕照出暖暖的柔色，她这般盯着人，莫名就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她说他的家庭在未来，她说他会有一个恩爱的妻子，会有可爱的孩子。
他会经营好自己的家庭，他会美满幸福。
未来很漫长，有太多的不确定，可是她的是如此坚定不移。
他的心底升起一种让他陌生的情绪，一种因为她的坚定左右着的，下意识觉得她值得依赖和信任的情绪。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会吗？我真的会有幸福的家庭吗？”
“当然！”她依旧坚定，脸上扬起笑容，竟比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还要璀璨，“小砚善良温柔，小砚值得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可我若是并不善良也不温柔呢，我还能拥有你口中所说的一切吗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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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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