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问题。
如果辛母是尹残星的政治老师,她一定会欣慰地摸摸尹残星的头表扬他。
可惜情况不同。她本来为了方便造型师摆弄加上不觉得需要戴耳机,索性开了外放。辛父就坐在边上,这时候关上会显得心虚。
尹残星那边情况也不咋地,辛回梁跟他分享了两只耳机,两边谈话的内容他听得清清楚楚。
“嗯……阿姨是因为……”
尹残星期待:“是因为……”
“他本来就是我上司来的。公司那么大,有点钱也很正常吧。等我发现他很有钱,我是说很有钱的时候,回梁已经在肚子里四个月了。结婚证都领了,还能因为这点小事离婚不成?”
人尴尬的时候就容易显得忙。
辛母想摸摸鼻子怕蹭掉粉底,想摸摸指甲又怕新贴的甲片不牢固,只好硬撑着。
尹残星似乎明白了:“所以婚前叔叔并没有跟你透露过他的资产情况是吗?”
辛父手里的报纸被捏得嚓的一声,默默抬高了点。
“哦,这个真不是。”辛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摆摆手,“我认识他的时候刚毕业没多久,又不是专门学资产管理的,结婚之前他说让人过户给我我就要了。那时候查的不严,还不用亲自去办呢。后来财务跟我说缴税的事情我才知道,差点吓死。我还以为嫁大老板就会冒出一大笔税要交。”
尹残星了然。
“小宝还是不习惯这件事吗?”
他也没纠结辛母的称呼,应了一声。
“哦,这个好办。”辛母听起来莫名爽朗,“阿姨教你。现在先找出你身上的一个优点。”
尹残星脑中划过好几个答案,从“我长得好看”“我很擅长应试”“我骂人很利索”等答案里选择:
“我有事业编。”
“嗯,你有事业编,所以……等等。”
辛母为难:“宝宝要选一个比较原生的。比如你性格很好?”
尹残星真心不觉得自己性格好。
他又想了一会:“我在非职业人群里普通话很标准。”
“这个可以。”辛母满意,“你普通话很标准,所以找个好点的老公怎么啦?”
轮到尹残星感觉不对:“等等……”
“你都找了个好点的老公了,老公工作很上进怎么啦?”
“老公工作很上进,那家里房子大点怎么啦?”
“家里有大房子,那开辆好点的车怎么啦?”
“都开很好的车了,穿两件好衣服怎么啦?”
“都穿好衣服了,配两件漂亮首饰……”
“妈,你别这么教他。”辛回梁无奈出声打断,“他是合欢宗的,这种逻辑谬论不至于听不出来。”
“谬论吗?你妈咪我就是靠这种精神从不为五斗米折腰到把你生出来的呀。”她得意地吹吹指甲,“到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你奶奶奖励的钻石项链和一整墙包包了。虽然我直到现在都不喜欢包吧。”
她眨眨眼,顺势威胁:“或者你希望每次送小宝东西的时候,他都吓得如临大敌……”
“妈你是对的。”辛回梁迅速说。
“……好像你送的礼物是炸药似的。这就对了嘛。妈妈之所以是妈妈,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别的事情妈妈可能不会了,但哄人还是很拿手的哦。我可以教你。”
尹残星支支吾吾地又和她说了两句,很快挂了。
他坐在原地使劲动脑,缓慢得出结论:“阿姨说的话里有些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
“乍一听?”
“仔细听起来全是逻辑谬误。很多句子里的既不是充分条件也不是必要条件,完全没法形成推论……”
辛回梁干咳一声:“妈她平常谈生意习惯了,重点不在正确,在说服。”
尹残星深有同感:“我一直很佩服能说服自己的人。我就很难说服自己。”
辛回梁把行李交给司机的时候,尹残星脸上完全没有即将嫁入豪门的惊喜,全是怀疑自己抛弃做人节操的疑虑。
浑身不自在。
辛回梁道:“前几年妈在城西给我们买了套房子,本来是要做婚房的,现在软装和家具可能有点落后了。或者我们在别的地方买一套?”
“你决定吧,我对这东西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尹残星老实地把双手放在膝头,“反正我在这方面认知有限,不清楚你们会觉得什么样的合适。”
辛回梁疑道:“婚房不是我们在住吗?”
“因为我的生活观念是非常朴素的。”尹残星伸手比划,“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自己的人生中只需要一间两居室。最普通的型号,一个当卧室一个堆东西。你突然告诉我,这里有一间很大的房子,让我想象这里面要塞什么。”
“很多东西。”辛回梁道,“书房,小会客室,另外还需要留两间客房。”
尹残星一骨碌坐起来:“对啊,这就是区别。你看我在回家之后有社交需求吗?”
辛回梁沉默片刻还是残忍道:“所以你相对来说很穷。”
“……”
尹残星转头不理他。
辛回梁认真规范措辞:“我是说,财产流动的机会更少。”
“纠集一帮人在家里打麻将也算财产流动?”
“至少娱乐了。妈也会打麻将,但是她一般是为了套消息。我小时候去上马术课的时候,她和我同学的家长谈了几笔大生意。”
尹残星抱头装死。
辛回梁推推他:“但这不是必需的。不做也没关系。”
“休息日躺在家里睡觉也没关系?”
“当然。”
“除了上班和必要的家务以外什么也不干?”
“如果你愿意,家务可以雇人干。不上班你似乎会感到焦虑,所以当然可以上班。”
尹残星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看他。
辛回梁疑惑:“做那些事不是为了获得更多提升生活的资本吗?如果会让生活品质下降,那为什么要干?”
……草,好有道理。
尹残星试探地往他那边蹭蹭,换个坐姿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天呐,你真是太聪明了。”他面无表情,“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想录下来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听一遍。”不然没有面对生活的勇气。
辛回梁不理解但照做,从他口袋里抽出他的手机。
“每个人对生活水平的理解不同。比如你觉得买张好床舒服,妈的朋友觉得为了追剧买屏幕大到我不能理解的手机舒服。这很正常。”
尹残星思索:“那你认知里最好的床是什么样的。”
辛回梁突然笑了。
“别的东西我不知道。”他道,“但是我们婚房主卧的床垫很贵。我是说,很贵。如果你不试试的话,会很遗憾。”
尹残星当即扭捏:“那我能把它拆了拉回家吗?”
辛回梁问:“为什么不重新买一张呢?”
“……”
只要钱给到位,什么这个地方没门店那个地方没配货,全都不存在。尹残星复杂地意识到,辛回梁还不至于缺这点钱。
辛母十分钟内第五次掀开玄关的全身镜检查自己的妆造,然后固定地看向辛父。
辛父接收到信号,第五次表达疑惑:“有区别吗?”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有必要吗”。
“哪里没区别啦。”
两个孩子被晚高峰堵在路上,但很快就会到家。
辛父趁这个辛母肯定不会深究的机会,问出了二十年来持续困扰他的问题:
“你每天妆前妆后有区别?除了头发卷一点,睫毛黑一点,嘴唇红一点以外有任何区别吗?”
辛母整理头发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老花啦?”
辛父:“……可能有点。”
“怎么会没区别呢?以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不是会说吗,这条裙子比昨天的好看,新口红比较活泼。”
辛父万分困惑:“你每天晚上睡前也化妆吗?”
“晚上睡前不应该卸妆吗?”
“可我看你每天早上起来还是很漂亮,跟现在没区别啊?顶多看起来更精神一点。”
辛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讨伐他。
“唉,直男。”
“你儿子也这么想。”辛父认真道,“虽然他不是直的,色感也很好,但对你的穿搭妆造这些也不能理解。”
辛母转头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才这么年轻就老花啦?”
“他……唉,算了。”
外面一阵车响。辛母连忙矜持地坐回辛父身边,凑过去假装看新闻。
“你为什么非要看上周的呢,是这周的新闻太新了吗?”
“心累。”
“你看我心累?”
“我是说看新的新闻,脑子里会不由自主想对策。有时候还会看见蠢人蠢事,心累。看旧闻就不会。”
“喔。”
“你其实可以表现得更热情一点,那小孩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觉得不自在。”
辛母问:“这算是进门了吗?”
“没领结婚证也没办婚礼,算什么进门。他们又不能给你弄个孙子出来,事实婚姻就是个名词。”
“不是你说的吗,在小宝进门之前离他们俩远点。”
“你记性真是在某些地方好得诡异。”
尹残星是第二次造访这所大得离谱的房子了。
辛回梁拉着他下车,带着笑意示意他看旁边的草坪。
“记得吗?上次在这里跳舞。”
“记得,荀琢有次睡到半夜突然大叫一声羊排。”
辛回梁无奈。
“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尹残星摸摸下巴,“你最近有跟荀琢联系吗?”
“他早把我单方面拉黑了。”
尹残星感到一股名为“子不教父之过”的心虚,摸摸鼻子:“我也忘了跟他说。他好像还不知道我们和好的事情。”
“他会不会怪我勾引你?”
“噫。”尹残星搓搓胳膊,“这倒不至于,毕竟他对你印象其实不差。就是吧……我感觉这分分合合的把他扯上,还挺不人道的。”
辛回梁慈爱地安慰他:“琢琢是小狗。”
“也是。小狗知道啥。”尹残星勉强把自己哄好,“那晚上他要是没在加班的话,给他去个电话吧。也不知道他那里信号怎么样。”
“嗯,琢琢不会怪我们不告诉他的。”
“真不一定……”
辛回梁对帮忙拉开门的阿姨笑笑,招呼道:“爸,妈。”
辛母矜持道:“小宝回来啦。我让阿姨做了你以前喜欢吃的菜……”
辛父扯她的裙边:“错了,那个不是你生的。”
“重要吗。”辛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生的那个会跑?”
辛父从善如流:“路上这么堵。吃饭吧。”
尹残星摆出以前面对导师同事的招牌微笑,拘谨地跟在辛回梁后面落座。
差点就触发NPC程序上去帮忙推餐厅门了。
荀琢送的那尊金貔貅像就摆在客厅西北方一个保险柜旁边。
尹残星忍不住戳戳辛回梁:“你家保险柜放客厅给小偷看吗?”
“重点不是保险柜。保险柜只是个招财的配套物件,在家里砌个收银台也是一样的,但是不好看。”
“这……”
“况且,保险柜里放什么也没有旁边的那个东西贵。”
“喔,这个你不用担心。”尹残星慈爱地摆摆手,“要是有谁准备凿一块下来,会被当社畜之后怨念深重的天地经纬安烈宣仁明王跳脸的。”
他顿了顿:“现在我说什么是不是他都能听见了。”
“这么神奇?”
“嗯。他说god每天都觉得挺尴尬的……”
尹残星的手机响,消息备注是“狗”。
狗:你边上那个男的是谁,听起来像个绿茶。离远点
尹残星戳戳回复:你大爹。
想了想,告诫他:把单向传输掐了。
他忽然感到一股注视从身上消失了。
辛回梁颇有兴味道:“那你找他岂不是很方便。”
“对,家里的米面快吃完的时候我就会双手合十祈祷,天那个什么王啊,你家里最近发不发米。如果不发他还会给我打一百块钱,让我吃点好的。虽然我收完会买点零食寄给他吧。那个鬼偏远运费老贵了,现在就逢年过节让他嫂子捎过去。”
他忿忿地抱怨:“这人老抠门了,比狗还狗。狗零食他都问我要试吃装当运费。荀琢跟我说他哥逢年要开会的,其实兜里一揣就带去了。”
辛母很想加入他们的聊天群组:“你们在说一个朋友吗?”
“在说我们以前养的狗。”
“你们以前还养过小狗啊。”辛母惊喜,“现在小狗呢?”
辛回梁道:“小狗回到妈妈身边了。”
辛母以为荀琢回了汪星,大悲:“噢,那好可惜。”
“没事。”尹残星爽朗,“他还会给我寄米面肉呢。现在工资可高了。”
“宝宝你要节哀。不过你们为什么要给小狗起名叫天地经纬什么王?你会管它叫小明吗?”
辛父想起什么,脸色奇怪:“你们说的小狗不会是荀少主吧。”
辛回梁点头。
“荀少主?”
“就那个上次和小宝一起来我们家的,你说看起来很凶但出手很阔绰的那个。”
叔叔你怎么也被阿姨同化了啊?
“荀琢回去接他妈妈的班了,现在是正职。”
“年少有为啊。”
“还好。他也不是小狗崽了,上班挣钱养活一大家子是应该的。”
辛母不理解但尊重。
辛回梁道:“琢琢工作还挺忙的,我回来之后到现在也没机会见到他。不知道我们办婚礼的时候他有没有时间来。”
尹残星不由得叹气。
辛回梁从善如流:“不办婚礼也可以。”
“不是因为这个。我一想到传说中的结婚戒指盒会沾上狗口水就觉得好怪……”
“这是原定的情节?”
“据说。”
“那可以换成吱吱。反正他也不能把一个小女孩怎么样。”
“听起来从某种狗变成了某种大耗子。”
辛母问:“你们在准备婚礼了?”
“暂时没有。”辛回梁道,“之前做的几版方案现在不好拿来直接用。马上开学了,我和残星都忙。”
尹残星呆滞:“你还做过方案?”
辛回梁看着他,不说话。他默默转头当自己没问过。
“是哦,那时候其实连场地都确定了吧。就是后来没办。”
更有负罪感了。
辛回梁淡声道:“与其那时候迷迷糊糊地定下来,不如现在把事情说开再决定。我倒觉得是件好事情。”
临近结束,辛回梁问:“之前妈给我们买的婚房,最近有收拾过吗?我想带残星去看看。”
“定期打扫的。”辛母连连摆手,“去吧去吧,你老母亲我装修史的得意之作,有什么不喜欢的叫他们砸了重装。”
阿姨你看这两句话之间有任何关系吗。
辛父突然推推辛母,辛母看他一眼,推回去。
辛父疑惑地又推推她,做口型:你不是很擅长吗。
辛母皱眉:?
擅长什么?这个?
两次的情景都不是很对劲,辛母哈哈干笑一声,从辛父口袋里抽出个支票夹。
“阿姨听说你们那边有这个习惯,但是暂时没有找到尺寸比较合适的红包。”她把支票夹放在转盘上转转转到尹残星面前。
“你们那边要是见家长,好像是要给改口费吧?”
尹残星大惊失色。
他手有点抖,掀开看了眼里面的票面。
哈哈没填。等等怎么有个签名。
“阿姨和叔叔商量很久也没决定好,所以你自己填吧。”
可怜的尹残星又受到了冲击。
辛回梁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来,应道:“有时间的话,我们过段时间可能会去看套房子。到时候再跟你们说吧。”
高架上,尹残星还是窝在座位里呈小獭捧脸震惊态。
辛回梁抬手摸摸他的头:“还是不习惯?”
“我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找了我。”
“一定要我列举出答案吗?那你会不会说,‘如果我以后变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尹残星没说话。
“没什么好纠结。我喜欢你,我希望我的家人也喜欢你。他们不太擅长表达喜欢,你成年了,也不能像对小宝宝一样亲亲抱抱,只能用他们知道的方式对你好。”
“给你这些,只是因为家里刚好有。”
“我还以为阿姨……我是说,妈,她不喜欢我。”
“为什么?”
“我们两家之间经济差距很大啊,她一开始不就觉得我是坑你钱来的。”
“她现在还会觉得,你需要坑我钱?”
好吧不会。托荀琢的福。
“他们也只是普通的父母,希望我找一个喜欢的人,过得开心。她以前说,多给你花点钱也没关系,毕竟我确实很喜欢你。”
“但最难得的,难道不是你根本不是因为这种身外物来找我吗?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尹残星纠正:“毕业证和学位证也是身外物。”
“在灵魂上镶嵌学位又不能到当铺变现。”
辛回梁沉沉地叹气:“承认自己值得被爱,真的没有那么糟糕。”
吱吱:?有没有可能大大啵啵我的名字是项春枝呢?你说的大老鼠是我吗[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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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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