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债
刘家彤褪下袋子一愣神立刻又拿在手中欢呼:“好漂亮,哥你给我买的?”
“不生气啦吧,是你先说我个子矮的,我都没怎么着你倒脸板了一路。”
“谁让你用那种态度跟我说话,在咱家我是老大。”刘彤撇撇嘴握着手表用指腹轻轻地摩挲表带。屏幕比一般的电子表大点,能同时显示时间跟日期。粉红的表带,鹅黄的表扣,表带上面画着一颗颗黄色的小星星,做工很精致。
“还带夜光呢。”
刘家落一摁旁边的小圆扭,灰底黑字的屏幕泛出淡蓝色荧光,一条蓝色的海豚一闪一闪从这头跳跃到了屏幕那头。
刘家彤格格直乐。小心翼翼地装回套子里,打开书包放到最里面的夹层。
“哥,这是不是你暑假打工挣钱买的,贵么,得好几十块钱吧?”
刘家落躺在靠座上眯着眼笑而不语,惹得老妹可劲地捶他。
朱妈妈姓朱名霖菱,名字挺有气质是因为刘家落的外公是小学教师,爱好古文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但朱霖菱女士并未上过学,只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跟附近村子的大姑娘小媳妇上了两个月的扫盲班。家里孩子多,教师的收入微薄糊口都成问题,她作为老大只得放弃受教育的机会,在家照顾弟妹兼做些农活。
朱妈妈爱养小动物,鸡猫鹅狗家里没断过。大部分时候刘爸在附近的镇上打工,爷爷奶奶会去姑姑、叔伯家轮住,小幺刘家尘上小学住校。所以家里总是冷冷清清一个人。一个人寂寞得实在耐不住就养小猫小狗作伴。
朱妈妈有些慈悲心,所以村里谁家狗猫生多了或者路边捡来的都送到她家里。但农村的猫狗活不长,不是自己翻肠子死掉就是误食了农药或者被别人偷走。家里基本三四个月就能换一波,命长的也很少活过一年。最多的时候他放学回家一开铁门就跑出来六七只小狗扯裤腿衔鞋带地迎接。
家所在的村子叫三源堂,村子紧靠着公路,十分钟就能走到乡集上很方便。兄妹俩一下公交车就看到老妈站在村口的石桥边等候着,还有四只毛茸茸的小狗崽围在脚下撕咬。
爸爸在十几公里外的镇上搞装修,爷爷去三姑家看戏,只有妈妈和奶奶在。小米粥在锅里热气腾腾,桌子上摆着刚炒的两个菜,西红柿鸡蛋、丝瓜肉丝。还有从集上买回来的一兜鸡爪。朱妈妈不停催他们赶紧吃。饭吃一半自己却端着饭碗出门跟燕姐、三婶子唠家常去了。
俩人都爱啃鸡爪,这鸡爪是镇上卤味的一绝,越啃越香。刘家落把骨头吐地上引得四只小狗来抢。
“你脏不脏,放桌上等会一起丢狗盆里面”,刘家彤白了他一眼。
奶奶拐杖敲着地面,挨个问。问的刘家彤不耐烦了抓起两只鸡爪就往外跑。奶奶记性不太好,从刘家落上高中后这一年多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耳朵听出茧子的问题,刘家落习惯了熟练地一一回答。
“落仔,回来啦。”
“回来啦,奶奶。”
“赶紧吃饭,你妈下午从地里回来就去集上买菜给你们做饭。”
“嗯,我吃着呢。”
“落仔,市里上学好不好?”
“好,市里比咱县城强多了。”
“钱够花不,别不舍得吃不舍得穿。”
“我是学生花不了多少,够吃够穿的。”
“落仔,学校的饭吃着香不香?”
“香,香的很,奶奶。”
“落仔,班里女娃娃多不?”
“多,我们班里一半男生一半女生。”
“那啥时候找个媳妇呀?”
“啊!”这是新问题。刘家落反应过来鸡皮鸡骨头都喷了一地,引得一阵咳嗽。
家里没什么活,玉米已经剥了皮在槐树跟房柱上一圈一圈地挂着,地里化肥也撒了,小麦过几天等爸爸回来种。小时候家里还有菜棚,西红柿跟芹菜一年四季交替着种。周末没事了要早起一起铲菜、洗菜,用架子车推到集上卖。天还未亮,星辰满天,集市里卖菜的摊位已经占满了街道两边。
冬天最受罪,放寒假就是噩梦。除了铲菜卖菜还要早起收防寒的干草卷子,晚上再放回去。干草卷子一米多宽,十多米长,用两根绳子套着。一个菜棚起码要用到二十多卷。吃晚饭之前站在两米多高的棚顶,北风刺骨。用口中热气吹吹双手,抬脚一踹,草卷子沿着菜棚的塑料膜一条一条从棚顶滚到棚底摊开,像一条条怪兽的舌头贴在上面。两只手抓着两条麻绳紧随着放,绳子放太快草卷会从绳子套里跑偏了滚出去。刘爸收拾好菜棚里面就出来摆正。站在下面抓住草卷子头上下用力地掀,刘家落就跟表演套圈一样来回甩绳子,直到套住了拉上来重新放好。
家里的五间瓦房是他上小学五年级时盖起来的。旁边是厨房、厕所、还有已经废弃的猪圈。当时他大舅已经在市里机关工作,就出钱帮忙买了石灰跟水泥。所以这五间房子盖的结实漂亮,好几年了看着还挺新。院子被一个大水塘围着,刘爸有空回家了就开拖拉机去芦苇荡那里挖土填坑。到现在大水塘已经被填掉四分之一,所以家里院子显得特别大。除了葡萄跟石榴是刘家落兄妹三人闹着玩种的,夏天朱妈妈就在菜畦里种辣椒、黄瓜、豆角跟茄子。冬天盖上塑料膜种油菜和菠菜。
晚上刘家落陪奶奶跟妈妈看电视,刘家彤偷偷掏出来小说藏在被窝里读。白天日上三竿了也没见谁起床。吃了午饭就打扫院子、拔杂草、逗逗狗。没事了跟俩个堂哥到芦苇塘和大闸口那摸鱼捉虾米。
周日吃过午饭俩兄妹收拾好书包在村口等公交车返校。走之前朱妈妈给了生活费,奶奶又偷偷给一人塞了二十块钱。到学校的时候下午四点多,提着一堆吃的把小丫头送到女生宿舍门口。遇到熟人他赶紧把书包让人帮忙放到宿舍自己坐公交去了金龙广场。
在李家村那个人渣莫名其妙送他手机之前刘家落没仔细想过刘中平夫妇的话。他们说过要还但是要还多少呢,什么时候能还完呢。一路上他抓耳挠腮也没想出什么头绪还差点坐过站。
刘衡还在床上躺着,但伤已好了大半见到刘家落哼哼鼻子算打了招呼。平嫂拿出个铁盒子,里面放了一堆医药单子跟一打钱币,三人算了半天总算有个结果。他们给帮忙付了两万块钱的押金,又补交了四万块手术费医药费。刘衡做完手术没多久就转到小点的师范医院,大医院的药实在太贵。前前后后花了四万多省下来一万块钱。刘衡往后再吃药跟复诊顶多两千块钱就打住了。
刘中平说:“按落仔的意思我们至少还他们四万吧,先把没用完的医药费还他们,咱们还有攒下来的一万块钱家底。剩下的钱我们省着点过日子一两年差不多能还清。”刘中平话说不下去了,平嫂眼睛像进了沙子不停地揉。
刘家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现实难堪的问题。上午在家他还是一个只管吃喝玩乐的小孩,现在这气氛压抑地他也说不出话来。半辈子老老实实开餐馆的夫妇俩就因为农村人没文化教不好孩子,养出个混世魔王。攒了几年的积蓄要一夜之间没了,今后还要背上外债过日子。现在这个三口之家的顶头天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平嫂抽咽着:“我们没文化不知道刘衡这事他们到底该出多少。听说他们家里都是有钱有势的,我们也怕再惹上事这菜馆开不下去了。”
平哥很少抽烟,现在是一根接一根弄得屋子里烟雾缭绕。刘家落呛得慌但他能理解一直忍着。忽然刘中平一拍大腿:“咱们没钱但有嘴又有腿,落仔你告诉我你那几个同学在哪。我跟你嫂子去找他们好好说说,不行就找他们家长。不是他们出了钱咱们就赖着不还,实在是钱难挣一年还不完,看他们怎么说吧。”
似乎是个办法刘家落点点头,但他一想到那个人渣的德行又头疼了。一个揍过自己三次说话没超过二十句的人能好沟通么,他们能理解穷人的苦楚么。走的时候他答应刘中平夫妇自己先找他的同学谈谈,只要对方能松口他们立刻尽最大的努力还钱,显示诚意。
回到学校连着两天刘家落睡不好学不好。徐元泽进了二剑跟大炮的那个班,还是老德行两天一小请三天一大请,领着几个兄弟吃喝玩乐。沈军有意无意地说好几次徐元泽都带着他那个新谈的女朋友,叫什么芳的。什么芳刘家落没记住,几次都找借口推了。现在徐元泽也不像以前非逼着沈军他们硬抓硬拉的。人说新女朋友爱吃醋,见了刘家落这老人怕新人旧人打起来。
能联系上袁天的只有何家姐妹。或许是因为姐姐跟袁天的关系更亲密,爱屋及乌恨也是如此。他从不愿意接近姐姐,虽然何佳音更漂亮更知书达理。
何佳茹也学文但是分到了优等班。一天中午趁着课间休息他找到何佳茹的班级但是没看到何二小姐的身影。田雨正在发作业本隔着窗户看见他就出来打招呼。他吞吞吐吐说找何佳茹有事,让田雨转告她一声下午放学后晚点走,来学校的花架那一趟。田雨也不多问点点头答应帮忙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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