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实在骇人,就像是做了溺水之人忽然被打捞上岸,恍惚中又带着惊惧。
杨笛衣凑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颤抖的手臂,避免她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怎么了,晚儿?!”
“啊——”
晚儿一个打颤,手中的土豆和刀双双掉地,失神的瞳孔骤然回缩,下意识反握住杨笛衣的手,“我......我好像......想起......”
“想起......”什么?还没等杨笛衣问出来,旁边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
“要去大殿送餐,还有没有空闲的人,那边那两个,转过脸让我看看。”
杨笛衣紧紧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似是安抚又像是提醒,晚儿也意识到这是在皇宫,容不得一丝纰漏,用力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
“说你们呢,抬头。”
那声音越来越近,杨笛衣重新换上笑容看过去,来人是一个方形脸的女子,上下打量她们一眼,“还不错,快收拾收拾,跟着队伍去大殿上送餐。”
“我吗?”杨笛衣指着自己问道。
那人眉头一皱,“不是你还是谁,看着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么迟钝,要不是原定的人身体突然不舒服,这等好差事,哪轮到你。”
“是。”
杨笛衣忙站起身,可身旁晚儿还在紧紧抓着她的手,清晰的颤抖从她手臂上传来,杨笛衣讨好地笑了下,“那个,我能带我妹妹一起吗?她生病了还很胆小,我怕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影响大家......”
“这么麻烦?”那人满脸不耐,随手一挥,“跟着吧,正好人数凑个吉利数,不能进去啊。”
“多谢!”
杨笛衣连忙道谢,拉着恍惚的晚儿走到那人给她们指的地方,排队一个接一个端起旁边备好的盘子。
杨笛衣大致数了下前面的人数,她们排在最末,估计进到大殿也是给距离大门最近,也就是宴席最末的几桌上菜,上方那几位高台上的人必然注意不到她们。
思及此,杨笛衣缓缓松了口气,幸好烧屋子之前,杨笛衣翻出了几套陈旧的宫女服,她和晚儿如今和她们穿的都是一样的,自己只要低着头,稳稳地放下菜就跟着队伍离开,应当是没事。
趁着无人看这边,杨笛衣轻轻拍了拍晚儿,“你还好吗?”
晚儿眼神朦胧,只是下意识握紧她,嘴唇张张合合,却总也说不出囫囵话。
“我,我......”
“没事,你不用进去,等上完菜我就回来,你别怕。”
看晚儿缓慢地点了两下头,杨笛衣这才回过头去端最后一个托盘。
盘上是一个不大的砂锅,里面的奶白色的汤和鲜嫩的鸭肉,杨笛衣辅一端起,一阵香味扑鼻。
杨笛衣凝神,稳稳端起托盘,跟着前面人往外走。
身后晚儿的脚步声亦步亦趋,但一直紧紧跟着,杨笛衣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一边注意着和前面人的距离,还要留心着身后晚儿的动静。
直到杨笛衣隐约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歌舞声,杨笛衣心也跟着加速跳动起来,手中的托盘忽然重上许多,压得她手腕泛起微弱的酸痛。
殿门外赫然立着无数士兵,守门的查过人数,二话没说放行,杨笛衣挂念着身后的晚儿,刚准备抬头说什么,就看到晚儿也跟着自己走了进来。
那些士兵竟没有拦住她,身后殿门缓缓合上,杨笛衣一霎那的担忧和疑虑,忽然被前面声音打断。
门口太监低声催促着,“都手脚麻利些,快上菜。”
杨笛衣只得端着托盘,注意到前面人往右边桌子,杨笛衣略数了一下桌子,便朝着左边那桌走。
那里坐着的是位中年官员,不难看出两鬓已经有些花白,但他身上的衣服很干净,没有一丝丝毫的褶皱,正坐姿端正地望着上方。
杨笛衣低着头,将托盘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再弯着腰退下。
“辛苦。”
耳畔一道厚重的声音响起,在满场的丝竹声中异常显眼,杨笛衣一愣,微微抬起头,这是在和她说吗?
那中年官员并没有看她,但这么近的距离,除了她并无第三个人。
杨笛衣无法回他,心情复杂地抿起唇瓣,快速扫了一眼他桌上的饭菜,都是些品相正常的菜肴。
忽然,场中的乐声停下,杨笛衣心跳跟着一顿,没有了乐声,空旷的大殿针落可闻。
上方声音很轻易传下来,“儿臣恭祝父皇寿辰安泰。”
是沈怀序!杨笛衣错愕地抬起头,不可避免地察觉到身后贴上来一个人,是晚儿。
杨笛衣往后退了两步,寻到她颤抖的双手握住,“别怕。”
“多谢吾儿。”
“父皇,今日您寿辰,众大臣和皇兄皇姐都已献上礼物,儿臣不才,耽搁了许久。”
听到沈怀序的声音,晚儿似乎颤抖的更加厉害,杨笛衣留心着方才送菜的人,却迟迟不见那女子,杨笛衣心猛地一坠。
“噢?皇儿要送什么?”
“儿臣要送父皇一份大礼,”沈怀序的声音似乎染上笑意,“儿臣送您这殿内尸山血海,恭祝父皇退位顺遂,得以安享天年。”
沈怀序这段话,如同无声惊雷炸在大殿中,两旁站着的太监宫女齐齐抬头偷瞄,官员们也纷纷停下手里的筷子,或茫然或怔愣地看向高台,离杨笛衣最近的那位中年官员亦狠狠拧起眉心。
“是吗,”沈敬信声音无波无澜,“原来这就是皇儿送为父的大礼。”
“父皇不满意吗?”
“放肆!”沈洛华怒斥,“沈怀序,你若不是疯了,在这胡言乱语什么?!”
“皇姐莫急,”沈怀序笑道,“你看,父皇可一点都不急,再说了,这不就是父皇原本的打算吗?”
杨笛衣倒吸一口冷气,他的意思是,沈敬信原本就打算在今日传位于太子?!
难怪他在知道自己中毒后却并没什么担忧的样子,原来早就有所准备,看他的反应,应当也早就知道沈怀序会有此行为,那是不是......也会有所防范,杨笛衣想放心,却又不敢,因为沈怀序明显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语气,
“看来父皇早就知道了,”沈怀序语气中居然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感慨。
良久,沈敬信叹了口气,“序儿,你太心急了。”
“是吗?儿臣并不觉得.......”
“够了!”一道高昂的声音如利剑般插入两人对话,余光中,一道红衣身影颤颤巍巍站起来,“五皇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你你......老夫实在是听不下去!”
沈怀序亦跟着起身,晃晃悠悠往前走,“是吗,朱御史,那您想如何,参我一本吗?”
“五皇子你......咳咳咳......”朱御史似乎已经上了年岁,刚站起身就咳嗽不止,只抖着一只手指着沈怀序。
“朱御史,瞧您这身体,您老了,”沈怀序慢慢悠悠走到他面前,动作轻柔地放下他的手,“指人也很不礼貌的,您若想参我,怀序等您下辈子再来。”
霎那间,四周死一般寂静,明明离得很远,但杨笛衣仿佛真的听到什么东西刺穿血肉的声音,很轻,却又很重。
台上那两道身影一瞬交叠在一起,然后那抹红色缓缓倒下、蔓延,只余一人站立。
“啊——”
“杀人了!”
混乱在一瞬间席卷,无数锐利的尖叫划破长空,哭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杂糅在一起,震得人耳朵疼。
有人跌跌撞撞站起身往殿门方向跑,杨笛衣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带着晚儿连连后退,直到靠上墙壁。
“门,门打不开!”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激起千层浪,“什么情况,为什么门打不开?!”
“来人啊?外面的人难道聋了吗?!”
一片混乱声中,只有一道声音异常明显,沈怀序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繁杂的声音似乎一瞬凝滞。
沈怀序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今日各位都要死在这里啊?开心吗各位?与天子同寿呢。”
“本来各位其实不用看到这一切的,只是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药效似乎慢了一些,所以各位别怕,这份恐惧,不会持续太久的。”
沈怀序声音刚落下,殿门前混乱的人中忽然有人捂着脖子抽搐了两下,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怀序似乎终于放下心,“对,就像这样。”
方才还拼命哭喊的人群此刻忽然安静了不少,没过多久,一个又一个相同形态地倒下,那里很快就堆叠起一座小山。
杨笛衣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场景,一阵恶心涌上喉头,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还是身旁晚儿死死握着她的手,才不至于倒下。
“姐......姐姐,他来了......”
晚儿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杨笛衣堪堪转过头,沈怀序正含笑一步一步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梨儿,你果然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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