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雪声轻得像絮语,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上,隔着半尺的距离,互不触碰。
姜照侧躺着,背对着徐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的纹路。堆雪人时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待你好是心甘情愿”。
入宫这么久,他们虽同处一室,却鲜少这样安静地躺着,没有朝堂事要商议,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也没动,大概也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隐约能看见他落在枕上的发丝,她忽然想起白日堆雪人时,他替自己拂去发间雪的模样,指尖的温度仿佛还留在耳尖。
徐翊其实没睡着。他侧望着姜照的背影,看着她肩头微微绷紧的弧度,就知道她还在紧张。他想伸手揽住她,像寻常夫妻那样,却又怕惊扰了她。
她一向温顺,却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他不想逼得太紧,只想让她慢慢放下心防。
“冷吗?”他轻声开口,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哑,“帐子若漏风,朕让宫人再添层被褥。”
姜照愣了愣,才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他下巴的轮廓上,摇了摇头:“不冷。”她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陛下……白日说的话,臣妾记着了。”
徐翊看着她眼底的微光,嘴角泛起浅淡的笑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只一瞬就收回,像是怕烫到她,
“记着就好。睡吧,雪天夜长,别熬着。”
姜照“嗯”了一声,重新躺好,这次却没再背过身,只是轻轻闭上眼。
徐翊克制着自己,方才在前殿多饮了几杯,此刻竟有些头昏脑胀。夜漏滴答,帐内还留着淡淡的酒气。
渐渐的,徐翊眼神也失了平日的清明。他突然爬了起来,俯身望着姜照,指尖无意识地抬起,快要触到她的脸颊时,忽然低低唤了一声:“阿殷……”
沈殷是先皇后的名字,姜照的身子瞬间僵住,像被雪冻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放轻了。她望着他眼底朦胧的光,那里面映着的不是“姜照”,她心底细细密密跟着涌起的,还有难以言说的抗拒。
徐翊的指尖终究没落下,他晃了晃头,像是想驱散酒意。片刻后,他眼底的朦胧渐渐褪去,清明一点点回笼,看着姜照紧绷的侧脸,才猛地回过神,喉间发紧。
“朕……朕喝多了,认错人了。”
姜照没说话,只是轻轻往床沿挪了挪,拉开了些距离。殿外的雪还在落,她一直以为,自己或许能慢慢接受他的好,可此刻才明白,那些因感动生出的动摇,从来都不是爱。
徐翊看着她的疏离,心里泛起涩意。他知道,他想解释,想说自己早已分不清那点“像”,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轻得像叹息的“抱歉”。
姜照终于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陛下醉了,早些歇息吧。”她闭上眼,不再看他,也不再想那些纠结的情绪。
原来不爱就是不爱,哪怕徐翊给了自己再多的温暖,哪怕她努力说服自己去接受,心里的那道坎,终究还是跨不过去。
帐内恢复了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帐外的雪声交织在一起。两人依旧躺在同一张床上,却隔着比白日更遥远的距离,一个清醒着愧疚,一个清醒着认清。这份帝王的温柔,她终究还是接不住。
窗外的雪还积着,姜照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窗棂,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冷声,惊得她猛地回头。
徐炙一身绯色衣袍,不知何时站在屏风后,眼底的阴戾像化不开的雪,直直落在她身上。
“宴王殿下,”
姜照下意识后退半步,攥紧了袖口,语气带着疏离,“你私闯皇后寝宫,不合规矩。”
徐炙却上前一步,逼近她身前,目光扫过床榻的方向,语气里满是嘲讽,
“规矩?徐翊能夜里宿在你这儿,本王就不能来见你?”他盯着她紧绷的侧脸,又想起昨夜宫人无意间说的“陛下醉酒宿中和宫”,
他心头的嫉妒翻涌得更烈,“他是不是又把你认成沈殷了?姜照,你就这么甘心,做别人的替身?”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姜照心上,昨夜的委屈还没散,此刻又添了几分慌乱。她强压着心头的不适,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陛下待我如何,与宴王无关。还请殿下立刻离开,否则本宫要传宫人了。”
徐炙看着她眼底的抗拒,却没动,反而伸手想去碰她的发梢:“阿照,你明明知道徐翊心里没有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姜照猛地偏头躲开,声音冷了几分:“宴王自重!臣妾是陛下的妃嫔,与殿下只有君臣之别,再无其他。”她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却被徐炙攥住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
“君臣之别?”
徐炙的声音沉下来,眼底满是不甘,“你忘了从前你说过要和我……”
“从前的事早已过去。”
姜照用力挣开他的手,后退到安全距离,语气坚定,“还请宴王离开,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
徐炙望着她眼底的决绝,喉间发紧,最终还是狠狠攥了拳,转身往屏风外走。路过门口时,他忽然回头,语气带着几分狠劲:“姜照,你早晚都会明白,徐翊给不了你想要的,只有我……”
话没说完,他便大步离开,只留下满室的寒意,和窗外依旧飘落的雪花。姜照站在原地,手腕上的红痕格外显眼。她望着窗外的雪景,心头却乱得像团麻。
徐翊的替身之嫌,徐炙的纠缠,还有自己那颗不爱帝王的心,都让这初冬的日子,显得格外沉重。
寒风裹着雪粒从门外灌进来,姜照还没缓过神,手腕就被猛地攥住,整个人被拽进一个带着戾气的怀抱里。
姜照眼皮狂跳,她没想到徐炙竟去而复返,玄色衣袍上沾着雪,眼底翻涌着偏执的疯狂,根本不给她挣扎的余地。
“你以为说句‘过去’,就能把一切抹掉?”
徐炙的气息喷在她颈间,带着酒气和寒意,“徐翊把你当替身,你还守着这后宫做什么?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牢笼!”
姜照拼命挣扎,指尖抠着他的手臂,声音带着颤却依旧坚定:“宴王放手!你这是谋逆!”她没想到徐炙会如此失控,往日里的隐忍此刻全化作了不管不顾的掠夺,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手腕。
“谋逆又如何?”
徐炙低头,目光锁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偏执又疯狂,“只要能把你从徐翊身边抢过来,本王什么都敢做!”
他伸手想去掀她的衣襟,指尖刚触到领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宫人察觉到动静,正往这边赶。
姜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放声喊道:“来人!护驾!”
徐炙的动作猛地顿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仍没放手。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狠狠瞪了姜照一眼,咬牙道:“你等着!本王绝不会让你留在徐翊身边!”
说完,他猛地推开她,转身从后窗翻了出去,玄色身影瞬间消失在雪幕里。姜照踉跄着跌坐在地上,手腕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颈间还残留着徐炙的气息,让她一阵反胃。
宫人冲进来时,见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连忙上前搀扶:“娘娘!您没事吧?刚刚是谁在殿里?”
姜照攥着凌乱的衣襟,指尖还在发颤,却强撑着站起身:“没、没事,是……是风吹动了屏风。”她没敢说徐炙来过,更没敢提方才的事情,若此事闹大……绝对不可以!
窗外的雪还在下,姜照望着后窗上残留的脚印,心头的恐惧和不安像潮水般涌来。徐炙的偏执,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料,往后的日子,她怕是再难有安稳了。
宫人扶着姜照坐到榻边,见她手腕红得吓人,忙要去传太医,却被姜照攥住了手。“不必了,”她声音还有些发虚,指尖捏着锦被的力道却很稳,“只是不小心撞了下,擦点药膏就好,别声张。”
宫人虽有疑虑,却也不敢违逆,只好点头退下取药膏。殿内只剩姜照一人,她望着窗台上未化的雪,方才徐炙偏执的眼神、疯狂的话语还在眼前打转,后背竟渗出一层薄汗。
她忽然想起昨夜徐翊醉酒唤出的“阿殷”,再对比此刻徐炙的强取豪夺,只觉得这后宫像个密不透风的笼子,无论她往哪走,都逃不开这些纠缠。
药膏送来时,姜照自己对着铜镜涂药,指尖触到手腕的红痕,疼得轻轻吸气。正涂着,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
“陛下下朝了,往中和宫来了。”
姜照心头一紧,连忙将药膏藏好,整理了衣襟。她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徐翊,更不知道该如何提起徐炙私闯后宫的事。
说出来,也会让她和徐翊之间的隔阂更深;不说,徐炙的纠缠就像悬在头顶的剑,不知何时会再落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徐翊推门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殿外的寒气。他见姜照站在镜前,脸色苍白,便走上前,自然地想去牵她的手。
“今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姜照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触碰。徐翊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轻声问她。
“出什么事了?”
姜照望着他眼底的温和,喉间发紧。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徐炙的事,只摇了摇头。
“没什么,许是昨夜没睡好。”
徐翊没再追问,只是转身让宫人端来热粥。
“先喝点粥暖暖身子,雪天寒气重,别冻着。”
他坐在桌边,看着姜照小口喝粥,眼底藏着几分担忧,却没再多问。他知道她心里有事,却不想逼她,只盼着她愿意主动开口的那天。
姜照喝着粥,却没尝出半点味道。窗外的雪还在落,将中和宫的屋顶盖得严严实实,却盖不住殿内那层若有似无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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