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小太子阿锦趴在矮榻上,手里攥着沈韫递来的平安符,乖乖听她讲先皇后沈殷的旧事。
墙上挂着的画像里,沈殷穿着皇后朝服,眉眼温柔,笑意里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与榻边的沈韫有半分相似,却更显柔和。
沈韫坐在榻边,指尖轻轻拂过画像的边缘。
指腹蹭过沈殷的眉眼,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砸在阿锦的发顶。
阿锦抬头,见她落泪,连忙伸出小手替她擦脸,声音软软的。
“姨母,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阿锦不乖?”
“不是阿锦的错。”
沈韫握住他的小手,指尖冰凉,目光落在画像上,声音带着哽咽,“姨母是想你母后了……想她从前抱着你,在御花园里摘桃花的模样;想她为了护你,跟陛下闹脾气的模样;更想她没看到你长大,没看到沈涯叔父冤屈得清,就……”
话没说完,她就偏过头,用帕子捂住了嘴,怕哭声惊扰了孩子。
这些年,她守着阿锦,守着沈家的公道,看似刚硬,却总在看到沈殷画像时,想起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姐妹话。
“母后在天上看着阿锦呢。”
阿锦伸出小手,摸了摸画像上沈殷的脸颊,“父皇说,母后会保佑阿锦长高高,还会保佑姨母平平安安。”
沈韫望着孩子天真的模样,心头的酸楚渐渐淡了些。她俯身抱住阿锦,将脸埋在他的发间,声音轻得像叹息,
“是,你母后会保佑我们的。姨母也会陪着阿锦,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为有担当的太子。”
暖阁的炭火噼啪作响,映着画像上沈殷的笑容,也映着相拥的姨侄俩。
沈韫知道,沈殷虽不在了,但她留下的牵挂与责任,她会一直扛着。护好阿锦,守好这后宫的安稳。
阿锦被沈韫抱着,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姨母不哭,阿锦以后听话,不惹父皇生气,也不让姨母担心。”
沈韫听着这话,鼻尖更酸,却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们阿锦最乖了。”她抬头看向画像,沈殷的眉眼依旧温柔,仿佛在笑着看他们,“你母后若还在,看到你这么懂事,一定很开心。”
正说着,宫人端来一碗热羹,轻声道:“大人,这是厨房刚炖的银耳羹,您和殿下暖暖身子。”
沈韫接过羹,先舀了一勺吹凉,喂给阿锦:“尝尝,甜不甜?”阿锦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自己也舀了一勺,温热的甜意滑进喉咙,却没压下心头的怅然。
从前沈殷在时,也总爱给她炖这银耳羹,说女子要多补些,才不容易畏寒。如今羹还是从前的味道,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姨母,”
阿锦忽然指着画像,“母后的发簪真好看,跟姜母后的那支有点像。”
沈韫一顿,看向画像上沈殷发髻间的白玉簪,那是先帝赐给沈殷的嫁妆,后来沈殷离世,这支簪子就留在了她这里。而姜照那支,是徐翊赏的,样式确实有几分相似。
她轻声道:“或许是陛下觉得好看,才选了相似的样式吧。”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徐翊对姜照的在意,多少掺了对沈殷的念想。
阿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趴在榻上,拿着笔在纸上画起了雪人,嘴里念叨着:“等雪停了,阿锦要和父皇、姜母后、姨母一起堆雪人,还要给母后的画像也画一个。”
沈韫望着孩子认真的模样,眼底的泪意渐渐散去。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轻声应道:“好,等雪停了,我们一起堆。”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阿锦画画的沙沙声和炭火的噼啪声。沈韫坐在一旁,看着画像,看着孩子,忽然觉得,沈殷从未真正离开。
她活在阿锦的眉眼间,活在这熟悉的银耳羹里,活在她守护的每一个日子里。只要她守好阿锦,守好这份安稳,就是对沈殷最好的告慰。
大雪夜的寒风拍打着宫墙,御书房的灯亮到深夜,宫人端走的酒壶换了一茬又一茬。直到三更天,徐翊才脚步虚浮地起身,眉宇间凝着酒后的沉郁,竟没回中和宫,反而踉跄着往偏殿走。
守在偏殿的小宫女本是奉命值夜,见皇帝突然进来,吓得连忙跪地迎驾。徐翊却没看她,只扶着桌沿站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眼底蒙着一层酒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可要传醒酒汤?”
小宫女轻声问,话音刚落,就被徐翊猛地拽起身。他力道很大,将她抵在桌案上,呼吸里的酒气喷在她脸上,眼神却有些涣散,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小宫女吓得浑身发颤,却不敢挣扎。
她只是个低阶宫女,哪敢违逆帝王。徐翊的动作带着酒后的失控,没有半分温存,只有一种压抑的烦躁。
…………
小宫女的眼泪悄悄落在衣襟上,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帝王醉酒后,用来排解情绪的替身。
次日天还没亮,徐翊就醒了。
宿醉的头痛让他皱紧眉,睁眼看到身侧陌生的宫女,还有她颈间的红痕,昨夜的片段记忆瞬间回笼,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他没说话,只掀开被子起身,冷声道:“昨晚的事,不许对外人提半个字。”
小宫女连忙跪地磕头,声音带着怯意:“奴婢……奴婢遵命。”
徐翊没再看她,径直往外走。廊下的雪还积着,寒风一吹,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昨夜的失控,分明是因姜照的疏离而烦闷,却借着酒意迁怒于旁人,甚至连自己都分不清,昨夜抱着那宫女时,是否又恍惚想起了沈殷。
走到中和宫门口,他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转身往御书房去。
他不敢见姜照,怕再次看到她眼底的冷淡,更怕自己再做出什么失控的事,将两人之间仅存的缓和,彻底打碎。
而中和宫内,姜照早已从宫人无意间的闲谈中,知道了昨夜的事。她正坐在镜前,让宫女替自己绾发,听到消息时,指尖只轻轻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可笑,昨夜她还在纠结对徐翊的心意,今日就被狠狠打了脸。
姜照轻轻闭上眼,心头最后一点因徐翊而生的动摇,终于在这场大雪里,彻底冷了下去。
中和殿的暖炉烧得再旺,也驱不散徐翊心头的烦躁。他屏退所有人,将姜照拦在桌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的语气里满是压抑:“你都知道了?”
姜照垂着眼,指尖攥着衣角,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臣妾听说了。”
“听说了?”
徐翊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就只有这三个字?你没有一点想问的,没有一点生气,甚至……连一点在乎都没有?”
他想起昨夜的失控,更想起今日见她时,她眼底那片毫无波澜的冷淡,心头像被火烧着,又疼又躁。
姜照被迫抬头,撞进他眼底的猩红,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后退半步,语气终于带了点凉。
“陛下想让臣妾有什么情绪?哭着闹着质问您为何宠幸宫女,还是像个妒妇似的,去为难那个无辜的人?”
她顿了顿,看着徐翊愣住的模样,继续道:“臣妾是您的妃嫔,却也明白,帝王的后宫从不是一人所有。您昨夜醉了,做了什么,臣妾管不着,也不能管。”
“不是这样的!”
徐翊上前一步,想解释,却被姜照打断。
“陛下,”
姜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您质问臣妾在不在乎您,可您也没有太在乎过臣妾吧?您昨夜失控时,也没想过,没有在乎过臣妾会难过?”
她望着他眼底的慌乱,忽然笑了笑,“如今您来问臣妾在不在乎,陛下,您不觉得晚了吗?”徐翊僵在原地,看着姜照眼底那片彻底冷下去的平静,喉间发紧,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想告诉她,自己昨夜的失控是因为她的疏离,想告诉她,他在乎她远胜过在乎旁人,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被姜照的话狠狠堵了回去。
窗外的雪还在落,殿内的寂静像一张网,将两人紧紧裹住。徐翊望着姜照转身离去的背影,心头第一次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
许久过后。
“来人!”
徐翊的声音带着酒后未散的沉郁,更添了几分帝王的不容置喙,“传朕旨意,昨夜侍驾的林氏,册封为妗妃,移居永和宫。”
门外的太监闻声而入,见陛下脸色阴沉,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这就去拟旨。”脚步声渐远,前殿只剩徐翊一人。
他烦躁地扯了扯龙袍领口,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攥住姜照手腕的触感。那片冰凉,像雪一样烙在他心上。
可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怎能在一个妃嫔面前显露脆弱,怎能因为她的冷淡,就乱了心神。册封林氏,像是一句赌气的宣言,徐翊告诉自己,帝王本就该有三宫六院。
姜照的不在乎,自有旁人的顺从填补;他只想借此看看,姜照得知消息后,会不会有哪怕一丝波澜,哪怕是生气,是嫉妒,也好过此刻的无动于衷。
可指尖摩挲着桌案上的奏折,徐翊眼前却反复闪过姜照方才的眼神:平静、冷淡,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疏离。徐翊猛地将桌上的笔扫落在地,墨汁溅在明黄色的龙纹地毯上,像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落在窗棂上,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帝王的别扭与不甘。徐翊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心头的烦躁更甚,他明明是这天下的主人,可为何却偏偏在感情里,活得这样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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