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新挂的宫灯还透着暖光,新晋的妗妃林氏正对着铜镜梳妆。
镜中的女子眉眼弯弯,眼尾带着一抹天然的柔媚。
尤其是她垂眸时那点羞怯的神态,与先皇后沈殷的画像重叠时,连伺候的宫人都忍不住暗自感叹“真是像极了”。
可这相似落在徐炙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模样。他借着给太后请安的由头,故意绕到永和宫附近,远远瞥见林氏凭窗而立的身影。
她抬手拢披风时,指尖微蜷的弧度,还有被风吹得微微侧头时,下颌线的柔和轮廓,竟与姜照有三分神似。
徐炙攥紧了袖中的玉佩,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旁人只看见林氏与沈殷的相似,以为徐翊是借她怀念亡妻,可只有他清楚,徐翊醉酒后的失控、仓促的册封,或许从来都不是为了沈殷,
而是姜照那片无动于衷的冷淡,刺得他慌了神,才找了个与姜照有几分像的人,来填补心头的空缺。
他想起那日在中和宫,姜照决绝的眼神,想起她那句“陛下待臣妾的好,本就掺着旁人的影子”,忽然觉得讽刺。
徐翊口口声声说在乎姜照,却用最笨拙的方式伤害她,如今更是找了个“赝品”来赌气,既骗了旁人,也骗了自己。
“殿下,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随从轻声提醒。
徐炙收回目光,眼底的阴戾渐渐压下,只留下一丝嘲讽。他转身往太后宫殿走,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后宫的人都被徐翊的“念旧”蒙蔽,唯有他看得清,徐翊册封的不是像沈殷的妗妃,而是一个带着姜照影子的替身,一个用来掩饰他对姜照在乎的幌子。
而这层窗户纸,他不会戳破。他倒要看看,徐翊这场自欺欺人的戏,能演到什么时候;更要等着,姜照彻底对徐翊失望的那一天。
秋宁殿。
纸卷上的“公正”二字刚落笔,墨色还未干透,沈韫就听见殿外宫人压低了声音禀报:“娘娘,宫里来消息,陛下册封侍驾的林氏为妗妃,移居永和宫了。”
沈韫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顿,笔杆在指间微微发颤,一滴浓墨顺着笔尖坠下,正落在“公正”右侧的留白处,瞬间晕开一小片暗沉的墨痕,像极了此刻心头骤然压下的沉郁,将那两个字衬得格外刺眼。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廊下的积雪,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旁人都说那林氏神似先皇后沈殷,是陛下念旧,可她比谁都清楚。
徐翊这些年对沈殷的怀念,早已不是这般潦草的模样。他若真念着阿姐,绝不会在醉酒后随意宠幸宫女,更不会在姜照心冷之际,用一道册封旨意,将帝王的凉薄摆得这样明。
“娘娘,”宫人见她脸色难看,犹豫着开口,“宫里还传,陛下册封妗妃后,中和宫那边……皇后娘娘连宫门都没出。”
沈韫闭了闭眼,阿姐临终前托她护好阿锦,也劝她“帝王家多身不由己,却也该存几分真心”。可徐翊呢,他既对姜照许了“待你好是心甘情愿”的承诺,转头就用醉酒失控、仓促册封的举动,将那份真心碾得粉碎。
他是皇帝,掌着天下生杀大权,却连对身边人最基本的尊重与克制都做不到,只懂用帝王的权势,掩盖自己的慌乱与薄情。
“知道了。”
她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失望,“太子在休息,你们下去。”
沈韫望着漫天飞雪,忽然觉得阿姐当年的温柔,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付了。帝王的真心,从来都像这雪地的脚印,看着清晰,一阵风过,便什么都留不下了。
夜已深,御书房的烛火还亮着。沈韫端着亲手炖的参汤走进来,银质汤勺在碗中轻轻搅动,勺底那点粉末,早已溶进温热的汤里,比往日多了近一倍的量。
徐翊正埋首批阅奏折,见她进来,头也没抬:“今日怎么想起送参汤?”
“陛下近日为朝堂事操劳,又因后宫琐事烦忧,”沈韫将汤碗递到他手边,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这参汤能补气血,陛下趁热喝吧。”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
从他违背与姐姐沈殷的誓言,执意纳姜照入宫那天起,这碗“补汤”就没断过。起初只是让他偶感疲惫,可如今,他既敢用册封妗妃的举动,将对姐姐的亏欠、对旁人的薄情摆得这样明,这药,便该加量了。
徐翊接过汤碗,没多想便喝了大半。温热的参汤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却不知早已藏了致命的隐患。他放下碗,揉了揉眉心,
“还是你心思细。对了,阿锦今日在秋宁宫待着?”
“嗯,”
沈韫收回汤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像触到姐姐当年冰冷的棺木,心头的恨意又深了几分,“太子跟姜娘娘在一起,很乖。”
她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徐翊,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淬了毒的决绝:“陛下,您还记得对姐姐说过的话吗?背叛她的人,从来都不得好死。”
徐翊愣了愣,以为她只是念及沈殷,没放在心上,只含糊应道:“朕记得。”
沈韫没再回头,大步走出御书房。廊下的雪还在落,落在她的发间,却没让她觉得冷。她攥紧了袖中的药包,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姐姐沈殷一生温柔,却落得早逝的下场,而徐翊这个背誓的男人,凭什么坐拥天下,还能随意辜负旁人。这药,她会一直加下去,直到他为自己的背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御花园的抄手游廊下,两个洒扫的宫人正趁着雪小歇脚,手里的扫帚往雪堆里一戳,就压低了声音聊起来。
“你瞧见没?方才宴王殿下又往中和宫方向去了,虽没进去,却在宫墙外站了半炷香呢!”穿青袄的宫人往四下望了望,声音压得更低,“这后宫本就是妃嫔居所,他一个外男总来晃悠,像什么样子?”
另一个梳双丫髻的宫人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揣测:“可不是嘛!前几日还听说他私闯过长乐宫,虽没闹大,可想想都吓人。你说他总往皇后娘娘宫里凑,到底是图什么?”
“图什么?”
青袄宫人嗤笑一声,“还能是图陛下的后宫,先皇后是沈家女,姜娘娘如今得陛下几分在意,宴王近日似乎与陛下不对付,指不定是想借着后宫搅事呢!”
这话刚说完,远处就传来太监的脚步声,两人连忙闭了嘴,拿起扫帚假装扫雪。可等那脚步声走远,双丫髻的宫人又忍不住嘀咕:“听说昨夜陛下刚封了妗妃,宴王今日就来,莫不是故意给陛下添堵,只是可怜了皇后娘娘,夹在中间。”
寒风卷着雪粒掠过,将两人的闲话吹得断断续续,却正好飘进了路过的沈韫耳中。
她脚步没停,只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徐炙这般不知收敛,一点也不替姜照着想,只怕会累及旁人。她心下轻嗤,看来,这天下的男人,不仅自诩情深,还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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