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中和宫满是年味,红绸缠柱,烛火映得满殿通红,姜照正亲手将最后一盏走马灯挂在梁上,殿门便被轻轻推开。
林青禾扶着小腹,鬓边簪着支新得的珊瑚珠钗,怯生生地跟在徐翊身后,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不等姜照行礼,林青禾便先一步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陛下,娘娘,奴……奴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敢在今日叨扰。”她伏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
“前日贵妃娘娘罚奴跪殿、抄宫规,奴都认了,可方才宴王殿下路过偏殿,竟说奴腹中孩儿……说奴不配怀龙种,还推了奴一把……”
话落,她故意往旁边踉跄了一下,手紧紧护着小腹,眼泪啪嗒啪嗒砸在青砖上。徐翊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姜照,语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有这事?”
姜照心底冷笑,她早听闻林青禾近来总在徐翊跟前卖惨,却没想到竟敢借着除夕告刁状,还把徐炙扯进来。她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后才抬眼,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陛下,宴王殿下今日午后便入宫陪太后守岁,从未踏足中和宫偏殿,何来‘推搡’一说?”
她看向还在啜泣的林青禾,目光冷了几分:“妗妃若真受了委屈,不妨说说,宴王殿下是何时、何地推的你?当时可有宫人在场作证?”
林青禾哭声一顿,眼神有些慌乱,支支吾吾道:“就、就是傍晚时分,偏殿外没旁人……”
“既无旁人作证,”姜照打断她,语气更淡,“那妗妃这番话,便是空口无凭了。除夕佳节,妗妃怀着龙裔本应安心养胎,却跑到这里来编排皇弟,若传出去,外人还当我这皇后治宫无方,连怀着孕的宫人都敢随意污蔑皇室宗亲。”
徐翊捻着袖口的金线纹样,目光在姜照的沉静与林青禾的慌乱间转了圈,心里已有了数。
他虽封了林青禾为妃,却也拎得清轻重。除夕佳节,又是在皇后宫里,林青禾空口白牙攀扯皇弟,传出去确实难收场。
“够了。”
徐翊沉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除夕夜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他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林青禾,“你既无凭证,便是记错了。宴王素来稳重,断不会做这等失分寸的事。”
林青禾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不敢再哭,只能喏喏地应着:“是……是奴记错了。”
姜照适时开口,语气放缓了些:“陛下说的是。妗妃许是近来养胎辛苦,才一时糊涂。”她转头对宫人吩咐,“扶妗妃起来,送些安神汤到她宫里,让她好好歇息,别再折腾了。”
宫人上前扶林青禾,她起身时还想再看徐翊一眼,却被徐翊冷扫的目光逼得低下头,踉跄着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两人,烛火噼啪响了声,徐翊走到姜照身边,目光落在她挂好的走马灯上:“方才委屈你了。”
姜照垂眸屈膝:“陛下言重了,臣妾只是依理行事。”她刻意保持着距离,语气里的疏离藏都藏不住,经了林青禾这一闹,她更不愿与徐翊多做牵扯,免得又生事端。
徐翊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掠过一丝涩意,却也没再多说,只道:“除夕夜里,陪朕喝杯酒吧。”
姜照指尖攥了攥腰间的鸾鸟玉佩,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意:“陛下有旨,臣妾自然从命。”她转身吩咐宫人备酒,目光却没再落在徐翊身上,只盯着案上那盘还未摆好的蜜饯,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瓷盘边缘。
宫人很快端来温好的屠苏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银壶里晃出细碎的光。徐翊亲自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姜照:“除夕喝屠苏,能祛邪避灾。”
姜照双手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却没立刻饮下,只浅声道:“谢陛下。”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避开了徐翊递来的目光。方才林青禾告状时,徐翊那瞬间的试探,她看得真切,心里终究是隔了层疙瘩。
徐翊见她不肯抬头,自己先饮尽了杯中的酒,酒液的暖意没驱散心底的滞涩,反而更清晰地察觉到两人间的疏离。他放下酒杯,轻声道:“方才林氏之事,是她糊涂,你别往心里去。”
“臣妾不敢。”姜照终于抬眼,语气依旧恭敬,却少了几分亲近,“妗妃怀着龙裔,偶有失度也是常情,臣妾不会计较。”
这话听在徐翊耳里,却比指责更让他难受。他知道姜照向来通透,林青禾的小心思,她未必看不破,可她偏要把“皇后本分”挂在嘴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殿外忽然传来爆竹声,此起彼伏的声响撞碎了寝殿的寂静。姜照趁机起身行礼:“陛下,外面爆竹声响,许是各宫正守岁祈福,臣妾去看看宫人们的布置,免得有疏漏。”
徐翊望着她明显想避开的模样,终究是点了点头:“去吧,注意保暖。”
姜照应声退下,走到殿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徐翊独自坐在烛火旁,身影被拉得很长,竟透着几分落寞。她心头微颤,却很快收回目光,快步走进了廊下的夜色里。
沈韫刚从太后宫里守岁回来,途经长乐宫偏殿,便听得宫人低声议论林青禾告状的事。她捏着暖炉的指尖猛地收紧,炉壁的雕花硌得掌心发疼,眼底瞬间漫开冷意。
那日她罚林青禾,本也不算替姜照出头,只是想敲打敲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人,没成想这才几日,她竟敢借着除夕跑到皇帝跟前颠倒黑白,连皇亲都敢攀扯。
掌事嬷嬷见她脸色不对,忙低声劝:“娘娘,除夕夜的,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生气?”
沈韫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嫌恶,“我是嫌她蠢得碍眼。”她抬步往自己宫里走,语气里带了点嘲讽,“借着身孕装可怜,以为陛下能护着她?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敢在皇后和宴王之间挑事,真当这宫里的人都是软柿子?”
她素来对姜照的清冷、徐炙的偏执没什么好感,可林青禾这般“踩着旁人往上爬”的做派,却让她打心底里厌恶。走到秋宁殿门口,沈韫停下脚步,对嬷嬷吩咐,
“去查查,今日林才人宫里可有什么动静。她既这么爱折腾,往后便多‘照看’着点,别让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扰了宫里的清净。”
嬷嬷应声退下,沈韫望着宫外方向的烛火,眼底的寒意更甚。林青禾若再不知收敛,她不介意让这宫人好好尝尝,什么叫“祸从口出”。
秋宁殿的暖阁里燃着银丝炭,沈琅裹着件水绿绣梅的斗篷,刚进门就凑到沈韫身边,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手里还攥着个绣得精巧的荷包,
“姐姐,你瞧这个!”
沈韫接过荷包,指尖触到里面的暖玉,抬眼看向妹妹发亮的眼眸,语气带了点打趣:“这又是哪家公子送的?瞧你这模样,魂都快飞出去了。”
“才不是公子呢。”
沈琅脸颊微红,声音放得柔了些,“是凌大哥……凌寒送我的。”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荷包边缘,眼底满是暖意,“你也知道,凌家……不过他如今日子虽过的不算好,可他总记着我爱吃的蜜饯,前日还特意托人送了一匣子过来,说天凉了,让我多吃点甜的暖身子。”
沈韫捏着荷包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凌寒?”她想起凌家获罪的事,语气里多了点顾虑,“他…你与他走得太近,传出去怕是不妥。”
“姐姐放心,我们没私下见面。”
沈琅忙解释,语气却带着几分执拗,“凌大哥是个好人,如今他落了难,我总不能不管。再说,他待我那般好,我……”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颊却更红了。
沈韫看着妹妹这副模样,心里便有了数。她叹了口气,将荷包还给沈琅,语气软了些,“你心里有数便好。只是宫里人多口杂,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沈琅把荷包紧紧攥在手里,像握住了什么珍宝,仰头望着沈韫,眼里满是期待:“姐姐,我知道分寸的。”
沈韫端茶的手顿了顿,温热的茶水晃出细浪。她看着妹妹眼底的憧憬,心里既有几分软,“凌家虽已脱罪,可次辅旧案的阴影还在,陛下对凌家未必全然放心。”
“凌大哥说了,他会努力的!”
沈琅急着辩解,声音里带着少女的执拗,“他近来在城外开了间书坊,还帮着乡邻办学,就是想让陛下看到他的本分。姐姐,你就信他一次好不好?”
沈韫看着妹妹泛红的眼眶,终究是软了心。她伸手揉了揉沈琅的发顶,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不信他,只是怕你吃亏。这样吧,往后你若想跟他传信,先让我知道,我帮你看看,总好过你一个人瞎琢磨。”
沈琅立刻笑开了,重重点头:“我就知道姐姐最好!”她凑近沈韫,又小声说了些凌寒近日的琐事,暖阁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将姐妹俩的私语裹得温热。
沈韫听着妹妹的话,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帕子。她虽应下帮衬,可心里却清楚的很,凌寒的身份始终是道坎。
沈琅刚离开秋宁殿,德妃便带着宫人快步进来,一坐下就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语气里满是嫌恶:“贵妃姐姐是没瞧见,方才在御花园,林青禾那副样子,真是让人作呕!”
沈韫放下手中的绣绷,抬眸看她:“怎么了?她又惹你了?”
“可不是嘛!”
德妃放下茶盏,指尖敲着桌面,“她扶着个才显怀的肚子,走一步停三步,身边跟着四五个宫人伺候,排场比你我还大。路过的宫娥给她行礼,她眼皮都不抬一下,还嫌人家动作慢,差点撞着她的‘龙裔’。”
“我见了她还客气地让了路,她倒好,竟故意往我身边凑,嘴里还念叨……”沈韫听着,眼底漫开冷意,却没立刻接话。德妃又道,
“姐姐,你说她是不是仗着陛下疼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妃子,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若不是看在她怀着孕的份上,我今日真想好好教训她一顿!”
“教训倒不必。”
沈韫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她越张扬,越容易露破绽。你且看着,等她闹得再大点,不用我们动手,自然有人收拾她。”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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