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烛火燃到第三夜，终于撑不住般“噼啪”爆了个灯花。徐翊躺在龙床上，呼吸已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姜照握着他冰凉的手，指尖的颤抖藏不住，眼泪无声地落在他手背上。
徐炙站在床侧，目光紧紧盯着徐翊的脸，喉结反复滚动。太医半个时辰前就说，陛下撑不过今夜，他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盼着兄长能再睁开眼，再说一句话。
徐锦跪在床前，小身子缩成一团，手里攥着那幅画了龙袍身影的画，泪水打湿了画纸，却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父皇。
忽然，徐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姜照立刻抬头，声音带着哽咽的急切：“陛下！陛下您醒了？”徐翊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浊，却精准地落在徐锦身上。
他费力地抬了抬手，徐炙立刻上前，托住他的手腕。徐翊的力气极小，只能紧紧攥着徐炙的手，声音轻得像游丝：“阿炙……阿锦……托付给你……江山……也托付给你……”
他顿了顿，又看向姜照，眼底满是愧疚与不舍：“阿照……护好阿锦……也护好自己……”话音落下，徐翊的手无力地垂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徐锦压抑的哭声渐渐响起，姜照趴在床边，肩膀剧烈颤抖，却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她是皇后，此刻不能倒下。
徐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悲痛，对殿外的太监沉声道：“传朕旨意，陛下于今日寅时崩逝，遵先帝遗诏，太子徐锦继位，改元‘永熙’。朕以皇叔之尊摄政，与皇后姜照共同辅佐新帝，主持先帝丧仪。”
遗诏早在徐翊清醒时便拟好，此刻由太监高声宣读，字字清晰地传出宫门。消息像石子投入湖面，迅速传遍京城，官员百姓皆换上素服，皇宫内外，瞬间被浓重的哀恸笼罩。
慈宁宫的药味比养心殿更甚。太后本就因之前的风寒落下病根，听闻徐翊崩逝的消息，当场便晕了过去，醒来后便滴水不进，整日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
姜照处理完先帝的丧仪事宜，立刻赶往慈宁宫。她走进殿内，见太后靠在软垫上，鬓边的银发散乱，脸色比纸还白，心里一紧，快步上前：“太后，您怎么样？太医开的药，您得喝啊。”
太后缓缓转过头，看着姜照，眼底满是疲惫的悲伤：“阿照……皇帝没了……哀家的儿子没了……这宫里，就剩哀家一个人了……”
“不是的太后，还有阿锦，还有臣妾，还有宴王殿下。”姜照握住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先帝走了，可阿锦还小，您得撑着，看着阿锦长大，看着他坐稳江山啊。”
太后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气若游丝的无力：“哀家撑不住了……风寒的病没好，心又疼……皇帝走了，哀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咳了几声，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瞬间泛起潮红，又迅速褪去。守在一旁的太医连忙上前诊脉，脸色越来越凝重，对姜照摇了摇头。
太后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姜照的心沉了下去，眼泪再次涌出。她紧紧握着太后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太后，您别丢下我们……阿锦还需要您，臣妾也需要您……”
太后看着她，嘴角牵起一丝微弱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阿照……哀家放心……你是个好孩子……会护好阿锦……护好这江山……”
话音未落，太后的手便垂落下来，眼睛永远地闭上了。殿内的烛火摇曳，映着姜照悲痛的脸庞，窗外的秋风卷着枯叶，吹进殿内，像是在为这位失去儿子的太后，奏响最后的挽歌。
徐炙接到消息赶来时，便见姜照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太后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带着沉重的安抚，“太后走得安详，不必过于悲痛。眼下先帝与太后的丧仪需一同筹办，你还要撑着，不能倒下。”
姜照抬头看着他，眼底满是红血丝：“徐炙，短短几日，先帝没了，太后也没了……这宫里，怎么就这么冷……”
“有我在。”徐炙的声音坚定，“我会和你一起，办好丧仪，护好阿锦，守住这江山。你不是一个人。”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皇宫内外，白幡飘扬。先帝与太后的丧仪同日筹办，处处皆是哀恸。
先帝与太后的丧仪落幕，新帝徐锦身着浅素龙袍，在太和殿举行登基大典。徐炙一身玄色亲王蟒袍，立于丹陛之侧，接受百官朝拜。随着太监高声宣读“封宴王徐炙为摄政王，总揽朝政，与皇后姜氏共辅新帝”的旨意，殿内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摄政王千岁”，彻底奠定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
退朝后，徐炙回到摄政王府，案上堆满亟待处理的奏折。侍卫呈上西北军报，他看着军报，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昨夜他路过长乐宫，见姜照正陪着徐锦读书，烛火映着她温柔的侧脸，竟让他一时失了神。
如今他手握重权，朝堂内外无人敢违逆，可唯独面对姜照，他仍存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克制。他知道，她心里装着先帝的托付、太后的叮嘱，更装着对徐锦的责任，容不得半分逾矩。
长乐宫的书房里，姜照正握着徐锦的小手，教他临摹“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字句。徐锦年纪尚幼，手腕不稳，笔画歪歪扭扭，却学得格外认真：“皇后娘娘，我记住了，要像父皇和皇叔一样，护着百姓。”
姜照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眼底满是温柔。自徐锦登基后，她便将所有心思放在他身上，从饮食起居到课业教导，事必躬亲，连后宫琐事都交给可信的嬷嬷打理，刻意避开与徐炙的私下接触。
“娘娘，摄政王求见。”宫人轻声禀报。
姜照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却还是平静道：“让他在偏殿等候，待我教完太子练字。”
半个时辰后，姜照走进偏殿，见徐炙正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的梧桐落叶。他转过身，玄色蟒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阿锦今日学得如何？”
“太子聪慧，已能默写三首古诗。”姜照在他对面坐下，语气疏离得如同君臣，“摄政王今日前来，可是有朝政要事商议？”
徐炙看着她刻意拉开的距离，心里泛起一丝涩意。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推到她面前：“这是江南新贡的暖玉，冬日握在手里可驱寒，你日夜照顾阿锦，难免劳累，或许用得上。”
姜照没有去碰锦盒，只是轻轻摇头：“多谢摄政王好意，本宫如今身为太后，有份例在身，无需额外赏赐。再者，如今国丧刚过，我也不宜用这般贵重之物，还请摄政王收回。”
她的话客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拒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徐炙挡在外面。徐炙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喉结滚了滚，终是将锦盒收回：“是我考虑不周。”
徐炙处理完朝政，特意绕路去了御膳房，亲手端了碗姜照爱吃的莲子羹，送到长乐宫。彼时姜照刚哄睡徐锦，见他进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摄政王深夜前来，若被宫人看见，恐生非议。”
“我只是……想给你送碗羹汤。”
徐炙将汤碗放在桌上，声音放得轻柔，“你连日照顾阿锦，瘦了许多。”
姜照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甜香，心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她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徐炙，语气带着几分决绝：“摄政王，先帝遗诏让你我共辅太子，并非让你我逾矩。我是先帝的皇后，是太子的母后，此生只会守着阿锦，守着大衍的礼法，绝不会与你有任何苟合之举。”
“苟合？”
徐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满是受伤的怒意，“在你心里，我对你的心意，就是‘苟合’？”
“我知道你护着我，护着姜家，护着阿锦。”姜照的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坚定，“可这份护佑，该是君臣间的信任，不该掺杂别的心思。先帝与太后刚去，朝堂尚未完全安稳，我们若有半点行差踏错，不仅会毁了自己，更会害了阿锦，让天下人耻笑。”
徐炙看着她眼底的清明与克制，心里的怒意渐渐消散，只剩下无尽的怅然。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知道了。”
徐炙转身，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大步走出长乐宫，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心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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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帝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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