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走,阿洲等人准确地执行着静安的命令,留下几人看守牛车,大部分都向作坊的位置冲去。
这作坊占地面积大,盘旋在整个山谷之间。
往后望去,是密密麻麻的药田,山谷内侧种满了流金丸的原料。
阿洲摸到一处隐蔽的角落,众人俯身,悄悄打量这里的一切。
果然守卫众多。
阿洲按照静安的计划,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吹起火折子,悄悄点燃作坊内一处草地。
天干物燥,火势蔓延极快,守卫很快发现异常,火苗越蹿越旺,烧掉半个房屋。
守卫一窝蜂地往此处赶来灭火,另外半边人员逐渐稀疏。
趁着他们灭火的空档,阿洲派人悄悄潜入另一侧,悄无声息地将正在制作流金丸的工人解决了。
除去起火的半边,另一侧全军覆没。
火势渐小,守卫们提着水桶回来,发觉屋内静悄悄的,除了火炉嗡嗡作响,再无一点人气。
此时,烟雾弹从四面八方扔来,呛得人无法起身。
烟雾中乱箭齐发,守卫慌乱去拿信号弹,反而被地下冲进来的阿洲一脚踹翻在地。
静安提前交代过,先攻击脖颈和手臂,免得他们将信号弹发出,引来赵家其他人。
李老头的烟雾弹中有软筋散,守卫们一个个很快失了力气。
此番行动,静安带的都是沈珏留给自己的精锐,做事干净利索,毫不手软。
赵家独大惯了,有恃无恐是他们的常态,自是疏于训练。
阿洲的攻击已经落下,他们还未拿稳武器。
不知是否算幸运。
整个工厂算上守卫,约莫几百号人,若不是阿洲突然袭击,凭他们这些兵力,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阿洲将剑一个一个重新扎入尸体,防止有漏网之鱼。
剩下的兄弟将燃料推到山谷中来,一圈一圈浇开。
静安在山崖等待许久,终于看到小夕发来的得手信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静安紧绷的身体微微弯曲,靠在身后的大树上。
山谷内堆满各类燃料。
做完这一切,众人分批下山,只留下几个身手敏捷的,将流金丸收集到仓库中。
阿洲看着眼前成堆的尸体和满满当当的流金丸,将最后一桶燃料浇在表面。
火折子被吹起,遇油即燃,刹那间,火光冲天,从内部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好似将整个火焰炸开。
阿洲等人用最快的速度朝山下跑去。
身后是越来越汹涌的热浪,脚下的碎石在震动中翻滚,沿着山脉落下,发出哀鸣。
静安提前上马,扭头看向身后的火焰。
从山谷内部快速蔓延,好似山脉的伤口,轻轻划开,大量鲜血喷涌出来,落到地上,开出一朵朵莲花。
阿洲几人回到集合点时,火焰已经将整个山谷吞噬。
静安笑道:“辛苦了。”
“火势会不会蔓延到附近村落啊?”阿洲看着山脚下的村庄,不免有些担心。
“不会。”静安安慰道,“后面是断崖,与其他地方割开,山脚下有条环形河,流水量巨大,能阻挡火势继续向下蔓延,最多只会将山烧毁。”
“而且,赵家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拯救的。”
众人觉得有理,索性不再想,急忙清理痕迹准备离开。
忽然,听到西山传来凄厉的尖叫,好似死亡之时绝望的回音。
接着,红色的信号弹直冲云霄,在惨白的天空中发出一声啼哭。
静安在马背上,回身望着这一切。
渐行渐远的西山染上夕阳的颜色,前路尘土渐消,只余下宽阔的村道。
马匹向前行进,静安却向后看,火光映出她流转的眼底,那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接着,她拉动缰绳,向前奔跑,将破败的西山远远抛在身后了。
江南的土地带着潮气,隐隐向上翻滚,模糊了二人的视线。
沈斯年被自家弟弟猛地一拳打得头晕眼花,招架不住,扶着脸颊连连后退。
黑沉沉的天往下压,横亘在兄弟之间,使得对方的面容逐渐模糊。
“沈将军要娶平妻?”沈珏向前一步质问道,“凭什么?”
沈斯年垂下眼,半晌没出声。
“若是没有嫂子,母亲早早便离去了,又如何看着你我长大成人?”
“当年你在战场上伤了腿,连祖母都放弃了,是嫂子不眠不休地照顾数月,才让你站起来……现如今你又在做什么?”
沈家少夫人严珉,并非贵族,而是寒门医女,凭借为沈夫人续命,和沈斯年有了交集。
彼时沈斯年还未在军中站稳脚跟,父亲常年冷淡,弟弟尚且年幼。
严珉带给他的,是家人般的安全感。
可沈老夫人不同意如此门第成为自己儿媳,两人就此打住。
但严珉与沈斯年,到底是有情。
沈斯年在战场上受伤最严重的一次,右腿断裂,难以行走,彼时,整个沈家都要放弃他。
沈老夫人已经想好了说辞,以此为借口为沈家讨个封赏。
是严珉,不顾世俗偏见,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亲自去偏院照顾沈斯年。
许是严珉医术高超,亦或是老天保佑,沈斯年重新站起来,甚至在之后的抗倭战役中屡立奇功。
他以军功求娶了严珉,可这段感情,并未成为京中佳话。
沈小将军威风凛凛,军功在身,沈家又是京中老贵族,许多姑娘挤破脑袋想嫁进来。
如今被严珉截胡,一时间风言风语传遍京城,无不是在说严珉趁病勾引沈斯年,与他发生关系,逼着他娶自己。
可以说,严珉嫁给自己,是顶着整个京城贵女的猜忌,坚定地选择了他。
沈斯年曾澄清过,但谣言总是不讲道理,渐渐地,他不知如何面对严珉。
可严珉总是温柔的,她从不为此事压力旁人,永远微笑迎接自己归家的夫君。
这些,沈珏看在眼里,沈斯年更是亲身经历。
沈珏不懂,不懂自己从小敬重的哥哥,为何变成如此薄情的模样。
沈珏重生之后,提议迁回江南,沈斯年是第一个同意的。
毕竟,严珉跟着自己在京城,好似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唾沫缸中,他不愿怀孕之后,严珉还饱受折磨。
沈珏理解他,早早为哥嫂打算,可严珉逃出了京城的流言,终究是迎来了江南的平妻。
沈斯年望着沈珏,他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小点声,珉儿近些日子总是头痛。”
沈珏这才反应过来:“你还没告诉嫂子?”
沈斯年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偏头不敢看沈珏:“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哪家的姑娘,选好了吗?”
沈斯年点头,刚想说是谁,便听见沈珏一声冷笑。
“没时间和嫂子解释,有时间挑姑娘?你脑子被祖母糊住了吗?”沈珏嘴中冒火,说话夹枪带棒,恨不得啐一口在沈斯年脸上。
沈斯年被自家弟弟追着骂,顿觉火气:“珉儿还是我的正妻,我永远爱她,我会好好待她。那个女人,娶回来只是为了搪塞祖母,为了沈家在江南站稳脚跟……”
噌的一声,一块石头擦着沈斯年脸颊飞过,打断了他的借口。
沈珏蹲在花坛边,手中几块碎石来来回回地抛。
从头到尾,沈斯年都没看清沈珏如何出手。
小珏的武功,何时如此强悍?
“哥,自己骗自己好玩吗?”
花厅外的夜灯悄悄亮起,沈珏站在连廊下,暖黄的光线打在他深邃的眉间,平添一分忧伤。
“我以前也挺喜欢骗自己的。”
“最开始,骗父亲,说我不是习武的料子;后来骗祖母,说我不在乎功名;再后来,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沈珏盯着狼狈的沈斯年,淡然开口:“你永远爱嫂子?”
“在你的身体靠近别人的那一刻,你就失去了说这句话的资格,从前种种,都是你辜负了她。”
沈珏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你若爱她,就应当为了她而努力,让所有人都闭嘴。而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将过错推给祖母,让嫂子去承担一切。”
“你娶平妻是为了沈家,那你想让嫂子怎么回应你?让她同意和别人共侍一夫?还是想让她拒绝?你让她难堪,让她难做,将她推到人前,期待她一次又一次包容?”
“你不配说爱她。”
沈珏说得毫不客气,甚至有些讥讽。
“你更不配娶另一个女孩,你让她的新婚期待落空,你让她在夫君不爱的陌生环境里战战兢兢。”
“你懦弱,你毁了两个女孩。”
“你让我瞧不上你,大哥!”
沈斯年在一遍一遍的嘲讽中被凌迟,他冲上前,揪住沈珏的衣领,崩溃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从来都没办法,我从来都是大房最听话的那个。”
“你可以自由自在,你能追求你想要的生活,你能说走就走,陪着你心爱的人做轰轰烈烈的大事。”
“可我呢?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父亲整日抱着母亲的遗像,大房的重担压在我一人身上。”
“祖母,二房三房虎视眈眈,所有人都想当皇帝,都想将别人踢出局。”
“祖母眼中只有太后的凤冠,沈家的荣耀,我能做什么?我还能怎么办?”
沈斯年越说越难过,最后几个字,他近乎崩溃地吼了出来。
无奈从指尖溢出,梦魇般地缠绕住了他,那个掌管沈家大半个私兵的沈家二把手,京中赫赫有名的沈将军终究是败下阵来。
沈斯年双手脱力,整个人顺着悲伤无声地滑落,他蹲在沈珏脚边,望着脚下的土地,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号啕大哭。
“我对不起珉儿,我混蛋,我怎么如此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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