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快走几步,来到阿菲身边,低声问:“阿菲,出什么事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阿菲没有立即回答她,“你或许听说过,母亲生前热衷园艺,虽然身体状况欠佳,但对于种植、修剪、照料各种植物,几乎投入了全部身心。”
“父亲认为适当活动,对她的身体有好处,几次扩大宅邸面积,开辟出几块空地,母亲很快将它们装点成繁茂多彩的花园。”
“其中一处是她在汉娜结婚离开波查后,专心侍弄的园子,也在汉娜去世后,成了她唯一寄托心绪的地方,几乎凝结了她生前所有的心血。
“六年前,母亲再也无法承受汉娜离世的打击,倒在花墙下,停止了呼吸,父亲抱她离开那个园子后,就再也没去过。”
“而现在,”阿菲看着盖尔,“我们脚下的这条路,就是通往那个小花园的。”
盖尔望向前方,管家派克挥开斜生的树枝,正转向旁边被一片葱绿包围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两棵树枝杈交错形成的拱形门,派克推开半人高的木栅栏,走向园子里最不起眼的木屋。
当树枝拱门出现在黛西眼中时,她转头看了身后的格弗雷一眼。
加兰敏锐地拉住她的胳膊,问:“黛西,那个花园里有什么古怪吗?”
“有个人躺在那里,呼吸非常微弱,应该是活不了几天了。”黛西如实说。
走到这里才能勉强察觉到缓慢的心跳和呼吸声,可见那人的病情有多糟糕。
“是托德领主吗?”加兰有点吃惊地问,“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告诉埃迪和阿菲?”
黛西摇头,“等见了就知道了。”
加兰抓了抓头发,叹口气说:“我就知道,来鲁特城肯定没什么好事。”
黛西拍拍他的肩头,“跟上去看看。”
几人走进幽静绚丽的花园,但没人去关注那些勃发生机、整齐干净、造型雅致的植物。派克已经在木屋里等候,兄妹两人刚踏进屋里,在看清躺在床上的人之后,阿菲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黛西他们三两步赶到木屋,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肤色惨白、肢体僵硬、眼神涣散,近乎死尸状态的老人,托德领主。
“父亲?”埃迪坐在床边,先试了他的呼吸,又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但托德领主没有半点反应。
阿菲眼眶有点泛红,看向管家,忍住哽咽,质问说:“派克,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给他请医生了吗?为什么他病情这么严重,你都不通知我们?你是打算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世,不想让我们知道?”
“不,不是的,阿菲小姐,”派克语气沉重,“医生来看过好几次,用了各种办法,但仍然无法阻止领主大人病情恶化,领主大人不希望你们为他担心,不让我把他的真实情况告诉你们。”
“实际上,从五天前,领主大人就陷入这种僵滞的状态,只有在中午过后,才会稍微清醒一会儿。”
“那父亲是得了什么病?”埃迪问。
派克没说话,走到床边,弯下腰,翻开托德领主睡袍的衣领,直到露出整个肩膀,一道细小但已经焦黑发硬的伤口,像一只紧贴皮肤吸血的蚂蝗,出现在众人面前。
“父亲是在之前那次上战场时受伤的。”埃迪肯定地说,“他知道自己受伤了,所以在战役结束后,第二天,就说自己生病,离开了军营。”
派克点头,“领主大人回府后,我看了他的伤势,应该是利器透过铠甲后划下的伤口。他不想让你们,让其他将士甚至民众知道他受伤的事,不然,一定会动摇人心,毕竟,大家都知道,在战场上受伤只有一个结局,死去。”
“那为什么托德领主还活着?”加兰突然问,“军营里那么多士兵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死去,而托德领主活到了现在。”
派克看了这个出声的陌生男人一眼,一副谨慎的样子,没有再继续说。
“派克,他们是我们请来医治父亲的人,有话你就直说吧。”阿菲告诉他。
派克走到墙边的橱柜旁,打开一个棕色木盒,取出一样东西,然后交给阿菲。
“阿菲小姐,领主大人正是靠这个才坚持活到现在的。最初几天,他还能活动,之后就越来越疲惫,整天躺着休息,不再起床,直到现在。”
“昨天在领主大人清醒时,我告诉他最好尽快通知你们,但他一直摇头,重复说着‘不行、不能’,所以我才隐瞒到现在,也幸好,埃迪少爷,阿菲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
“所以,这是……”阿菲盯着手里仅有手指长、又轻又小的黑色玻璃瓶,试着拧开了同样是黑色玻璃打磨而成的瓶塞。
一股纯粹而柔和的魔法气息,立即从瓶口流散开来,充满了整个屋子。
“领主大人说,这是很久以前,一个巫师送给他的谢礼。他知道波查没人能治疗范宁军队留下的伤,无奈之下,翻找出这瓶药水,让我每天倒一小匙,兑成一杯水,给他喝下,也算是做了最后的尝试。”派克解释。
“这瓶药水确实不能改善他的伤势,只勉强保住了他的生命,而且喝到现在,瓶里的药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黛西看向加兰,他正一脸困惑,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菲,这个玻璃瓶能给我们看看吗。”黛西问。
“当然。”阿菲把小瓶交给黛西。
“加兰,你是不是也察觉到,瓶中的魔法气息有点熟悉。”黛西把手心里的瓶子举到他面前,问。
“……嗯,这应该是……”加兰顿了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玛丽嬷嬷留下的。”
“不过,为什么托德领主会收到这样的谢礼,难道过去他和玛丽嬷嬷有什么往来?”
“那就要等治好托德领主,让他自己来说了。”黛西提醒他。
加兰轻轻笑了下,从黛西手里拿走小瓶,走到床边,仔细观察托德领主和他的伤口。他可以断定,这道细微的划伤应该是那个黑甲士兵留下的,当时他们很可能发生了激烈的争斗,托德领主拼尽全力对抗,但没想到还是被刺伤了。
玛丽嬷嬷留下的这瓶药水,只有驱除邪气,让人镇静的作用,不含治愈法术的气息,确实抵御了山丘结界的影响,保护了托德领主的灵魂不被远在瑞瓦城的恶灵吸食。
但也仅限于此,托德领主年纪大了,药水有限,用量太少,再加上伤痛的折磨,又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他才变成现在这副凄惨的样子。
加兰从包袱里翻找了几下,掏出一瓶透明药水,往杯子里倒了两滴,派克立即会意,加水稀释后,端到托德领主嘴边。
这位老人仍然睁着眼睛,动也不动,任由派克握着汤匙,一点点喂他喝完了。
加兰拿出槲寄生枝,指向老人的头顶,低声念起咒语。浅淡的白光浮在老人周身,当加兰念完咒语,收回槲寄生枝以后,白光也在瞬间消散。
而这时,托德领主终于闭上了眼睛,呼吸和心跳都比之前快了许多。
派克面带一丝疑虑,看向加兰,“这位先生,领主大人现在是……”
“他睡着了,大概傍晚才会醒,到时候我会再送药水过来。”加兰和气地告诉他。
“真是太好了……”派克有点激动。
“那么现在,能不能给我们找几个房间,暂时休息一下?”加兰笑着问,“还有,给我们准备一些食物,尤其是肉类多放点。”
“没问题。”埃迪说完,看向派克,“你按他们说的去做,我和阿菲留在这里照看父亲。”
派克连连点头,引着黛西四人离开了小花园。
当黛西四人各自进了宅邸二楼、派克为他们安排的房间后,没多久,几个侍者推着餐车,停在房间门外。
黛西照例先把各种肉食吃了,而加兰把自己和格弗雷的餐车,都推到了黛西门外,这时,盖尔也端着几盘肉出来,放到餐车上,然后回了房间。
加兰对她点点头,敲响了黛西的房门。
“……这么多?”黛西开门后,见到他喜笑颜开的样子,问。
“反正格弗雷那家伙不饿,不用管他,你先吃。”加兰丝毫没觉得不问自取有什么问题,也不关心那头雄龙怎么想的,总之黛西吃饱最重要,“还有,这是盖尔送来的。”
隔壁房间的格弗雷低哼了一声,越发觉得这个人类王子真是讨厌,虽然那些食物他确实不会吃,也打算送给黛西,但被讨厌的人类抢了先,让他非常不爽。
黛西当然听到了格弗雷的轻哼,但还是眼前的食物更吸引她。没一会儿,她就全部吃完了,还拿起挂在餐车上的手帕擦了擦嘴。而加兰就坐在旁边,一边吃着馅饼,一边笑呵呵地看她。
“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傻。”黛西直接开口说。
“唔,是吗,”加兰完全不介意,三两下吃完馅饼,望着黛西,“现在你已经吃完饭,快点睡觉吧。”
说完,加兰站起身,往房门走去。
黛西有点奇怪,问:“你要回房间吗,还是去哪里。”
加兰一下子转过身,笑着说:“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
黛西盯着他看了片刻,起身,越过加兰,打开房门,指了指外边,“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加兰仍然一脸笑意,走到门边,“我去城里买点药草,想彻底治好托德领主,还要再炼制一点药水,他可不像那些年轻的士兵,恢复更快,并且被黑甲士兵武器上的邪气浸染太久,玛丽嬷嬷留下的药水也太少了。”
“我会很快回来,到时,又需要你帮我吐火了。”加兰注视着黛西,说。
黛西侧身倚在墙上,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加兰转身,稍一低头,蹭了蹭她的脸,轻轻吻了下她颈侧的头发,然后才直起身,一脸满意地笑着走了。
黛西皱眉,抓了抓头发,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关上房门。
她趴在地上,准备睡觉时,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壁炉旁,放了几根储备的木柴,然后喷了一口火苗。见火焰附着在木头上,不紧不慢地烧着,黛西这才重新趴下睡觉。
她早已困倦,很快陷入梦乡,但没有忽略加兰的脚步声,他走在街上,跟人打听药铺的位置,进了药铺后,开始买药……
在休息中,黛西余留的那点听力,都追踪加兰去了,也就没听到之前他们去的小花园里,埃迪和阿菲的谈话。
黛西他们离开花园很久了,埃迪仍然盯着门外,背靠墙壁,一动不动。
“幸好黛西和加兰同意来鲁特城,不然等他们走了,父亲就真的没救了。”阿菲递给他一杯水,说。
“我没想到父亲之前离开营地,是因为受伤,”埃迪一口气喝完水,话里有点感慨,“他大概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来到这里,母亲最后驻足的地方。”
虽然他原本就打算借由父亲生病的事,暂时拖住黛西的脚步,但他没想到父亲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而在加兰那个家伙看来,似乎父亲很快就能痊愈。
这样的话,他们恐怕还是很快就要离开鲁特城了……
阿菲见埃迪皱眉沉默,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低声说:“最初,他们来到波查军营那几天,有一天夜里我们讨论伤兵的事情,当时你不在,我记得他们向达伦祭司打听了沃冈家族的事。”
见埃迪抬眼看她,阿菲又说:“前任沃冈家主威廉的第一任妻子,洛蒂,她的鬼魂离奇地出现在了科里城中。”
“你的意思是,他们暂时不会离开,因为要调查这件事。”埃迪说。
阿菲点头,“回城的路上,我看到布告栏里,张贴了一份显眼的声明,穆雷·沃冈,也就是老威廉的儿子,今晚,要在鸢尾剧院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准备把筹集到的善款用于救济穷人,改善他们的生活上。“
“你的意思是……”埃迪盯着阿菲,问。
阿菲点头,“由你来告诉她这个消息。”
“那你……”埃迪又问。
“我会暂时离开这里,去别处逛逛。”阿菲回答。
埃迪点头,直起身,“我明白了。”
两人走到木屋门外,埃迪停住脚步,而阿菲径自走出了花园。没一会儿,一个男仆小跑着来到花园,见到埃迪后,恭敬地低头行礼,问:“埃迪少爷,你有什么吩咐吗,阿菲小姐让我来找你。”
“嗯,”埃迪应声,“你去宅邸,打听下那位叫黛西的女士住在哪间客房,然后敲门,告诉她……”
男仆听完后,又小跑着离开了。正当他前往大宅时,本来正在睡觉的格弗雷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花园里那几个人的谈话,但没弄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他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不是想伤害黛西,当然,他们也没这个能力。
黛西睡得正沉,就听到一阵快速靠近的陌生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她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后,而门外的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房门。
“黛西小姐?你在吗,冒昧打扰一下,阿菲小姐让我来找你。”男仆小心又诚恳地轻声说着。
……阿菲?找她?黛西疑惑了下,打开门,就见一个男仆谦恭地低头站着。
“阿菲找我有事?”黛西问。
男仆点点头,“她说,希望你去领主大人养病的小花园一趟,具体什么事,阿菲小姐没有告诉我。”
“现在去?”黛西又问。
男仆继续点头,脑袋都快窝到胸前了,“真抱歉打扰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带路。”
黛西摆摆手,男仆识趣地退下了。当黛西关好房门,揉着眼睛,走下楼梯,出了大宅时,不经意地听了下小花园的动静。
只有两个人混杂交织但频率完全不一样的心跳和呼吸声,而且,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这两个人分别是埃迪和托德领主,男仆说的阿菲,根本不在小花园里。黛西停下脚步,思考片刻。
有意思,阿菲明明不在小花园,却让人请她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黛西重新迈开步子,甚至加快了速度,她倒要看看,波查这对兄妹到底在计划什么。
这一路上,黛西也没遇见阿菲,她基本可以确定,有人假借阿菲的名义来邀请她,至于这个人,应该就是埃迪。
她真是越来越想知道,这位波查领地未来的继承人,为什么找她来这里了。
黛西一踏进花园,作势往木屋走去,在看清木屋里除了昏睡的托德领主外,没有别人以后,她还佯装惊讶地问了句:“阿菲?”
然后,毫不意外地,从她身后,几排精心修剪的花墙中间,传出一个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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