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弗雷抬起头，没再说话，抓起黛西的左手。一簇暗红的火苗忽然出现在他的掌心，沿着指缝蔓延、摇曳，炙烤着黛西的指节。
黛西转头看他，但他只盯着那簇火焰，直到它像一条小蛇，转移到黛西的手指上，游荡片刻并熄灭后，才低下头，在黛西指节上咬了两下。
“讨厌的气味。”
黛西收回手，“格弗雷，是不是你昨天清晨到上午的情绪波动，到现在都没彻底平复。”
“……我不知道。”格弗雷握着她的双肩，紧贴在她的后背，“黛西，我不喜欢有那么多人类靠近你，因为想得到你而惦记着你，把你当成人类雌性，以为你会崇拜、热爱他们，为他们奉献自己。”
“你是强大的龙族，他们不该有一点痴心妄想，”格弗雷顿了下，“我们很快就要去王都了，要是有更多人类雄性，一再接近你……我会很难过。”
“我对他们根本不感兴趣，就算还会有人说出埃迪那样的话，我也仍然会拒绝他们。”黛西语气仍然平静，“那个吻手礼，也只不过是人类的礼仪。”
“那再之前，我们还在瑞瓦城时，你跟那个王子的对话，你没有完全拒绝他。”格弗雷松开手，移到黛西身侧坐下，一边说，一边盯着她的脸。
“你甚至还给他早早地吐好火焰，你关心他，早已远远超过我。”
“我那是为了防止他回来时，把我叫起来，打断我的睡眠，才那么做的。”黛西迎上格弗雷的目光，这头一向冷静沉稳的雄龙，此刻灼灼的淡金色目光里，闪烁着急切、疑虑、不安，甚至还有一丝慌乱。
“黛西，我不是想指责你，或者干涉你的决定，”格弗雷盯着她略带探究和沉思的浅灰色眼睛，慢慢地说，“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履行过去的约定而已。”
“或许，你对那个王子有些特殊的感受，或许，以后你们还会见面，或者常有联系，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格弗雷握紧黛西的手，牢牢注视着她，“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和我回龙岛，一起度过今年春夏之际那段时间。”
“我会的，”黛西抬手，拂过他脑袋一侧刺刺但不怎么扎手的短发，最后手滑落在他的肩头，“要是我体会到了那种感受，就去找你。”
格弗雷沉默地盯着她，许久没有眨眼。
黛西明白他在想什么，继续说：“要是，我是说万一，我没有感受到召唤，格弗雷，你就去找其他同伴。”
她凑近过来，抚上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我不会怪你，也不觉得是你打破约定，因为那是我们龙族的本性。”
“而我，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应该是我自己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也和你无关。”黛西感受着手下血管的搏动，还有在环在她身后、抱紧的双手。
“十年前，要是我再多劝你几次，你是不是就不会接受这个委托，也就不用在人类中呆了这么长时间，导致你自己出现了一些异样。”格弗雷整张脸几乎隐没在她的头发里，闷声闷气地说。
“那样的话，其他和我们一起长大的龙，就要笑我了。”黛西和缓地说，“再说，对龙族而言，那些报酬确实很有吸引力。”
“……那你也要能拿到手才算。”格弗雷提醒她。
“这么大一个王国，难倒还会赖账吗，加兰可是他们的王子，在我的看守下，平安地度过了十年，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不讲信用吧。”黛西想了下，说。
“谁知道那些人类会做出什么事来。”
黛西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也说不定情况没那么糟，你也别太担心，等我们到了王都，先看看情况，再决定如何行动。”
“要是……”格弗雷顿了下，没有把那几个字说出口，“你一定会和我一起回龙岛。”
“是的，一定，要是我感受到那种异样的话，我会遵守约定，和你一起度过整个繁殖期。”黛西坚定地说。
抱着她的这具躯体，终于稍微放松下来。格弗雷直起上身，盯着黛西看了又看，“你说过，我们永远是彼此最好的同伴。”
黛西点头，“永远都是。不论以后会发生什么。”
格弗雷拉着她站了起来，送她离开房间。黛西给了他一个拥抱，才转身离去。而他在关上房门后，倚着门板坐在地上，手落在黛西曾停留的颈间，闭上了眼睛。
黛西。黛西……
他不懂也不屑于懂人类那些所谓虚无缥缈的感情，他只知道，他和黛西在同一天出生，一起长大，并且他们都拥有漫长的寿命……
至少和人类相比，已经足够漫长。
在黛西的一生中，陪伴她时间最长的，只会是他。
黛西回到自己房间，就见加兰坐在壁炉前的地上，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慢吞吞地在那个小巧的陶锅里搅拌几下，还皱着眉头，不知道在烦恼什么。
“你终于回来了。”加兰抬起头看她，幽幽地说着。
“药水炼制好了吗。”黛西坐到壁炉旁，随口问。
“快了，你要是回来再晚点，就能见到刚出锅的药水了。”加兰仔细打量着她，除了脸色有点疲惫，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黛西，你要不再去睡一会儿？”加兰又说。
“嗯。”黛西往壁炉里添了几根木柴，准备趴下。本来她是想趁着下午好好休息，结果东跑西跑，一点没闲着，还说了很多话，现在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她是想再睡一觉。
加兰眼见她要趴下，想起什么，起身坐到她旁边。
“你还有话要说么。”黛西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累了，我会尽快说完。之前，我走在城里街上，看到布告栏里有一则告示，上面写着，今天晚上，会在剧场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你肯定想不到那是谁举办的……”
加兰有点兴奋地继续说：“一个叫穆雷的家伙，他是洛蒂曾经联姻的那个富商，沃冈家族的人。”
黛西点点头。
加兰盯着她，奇怪地问：“黛西，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不激动吗，只要今晚我们去那个叫什么的剧院，就能见到沃冈家的人，向他们打听洛蒂的一些消息。”
“鸢尾剧院。”黛西补充说。
“对、对……”加兰应和着说完，有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有人告诉我的。”黛西迅速思考了下，没有把埃迪说出来。
“这么重要的消息，谁告诉你的？怪不得你听我说完，一点都不吃惊……”加兰惊奇地问，话里还有点不满。
“无关紧要的人。”黛西按住他的肩膀，眼神示意他的身后，“现在，陶锅里冒出一阵白烟，你不去看看吗。”
加兰立即转身，在发现果然有一层白色气体飘在锅口上方后，马上拿起槲寄生枝，念起咒语，重新搅拌起来。
等到白烟消失，他再回头时，发现黛西已经睡着了。
加兰盯着她看了两眼，到底是什么样的、无关紧要的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还有，从他们跳墙进入宅邸，再到大宅这段路，还是要花费一点时间，而他在巷子里呼喊黛西时，她的出现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就算她是龙，一向行动迅速，但这是人类的地方，而且到处都是在花木丛中蜿蜒的曲折小路，还要避开其他人类，不太可能那么容易就跳到墙外……难道她其实没有睡觉，在这座宅邸里散步吗？
加兰摇摇头，不可能，对黛西来说，睡觉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她才不会随便在白天出来闲逛。
对了，他们回来的时候，那个特地在门外等的格弗雷也很奇怪，还特地叫走了黛西。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莫非下午，黛西遇到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还让那头雄龙特别在意？
加兰又瞥了黛西一眼，总不至于他给黛西买点吃的，那头雄龙都要不满吧？
从黛西跟他聊了这么长时间来看，应该不是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现在不能打扰黛西休息，加兰重新盯着陶锅，压下满腹疑虑，只能等黛西醒来，再问她了。
夕阳刚触碰到遥远的天际线，黛西就睁开了眼睛。壁炉旁，加兰正在清洗陶锅，一旁的桌上，放着半瓶闪着银色光芒的药水。
黛西坐起身，就听加兰说：“黛西，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把药水送给托德领主，很快回来，然后我们到市场买点吃的，再去那个鸢尾剧院打探下情况。”
加兰拿起水晶瓶，见黛西眼神还有点迷茫，走到她面前，低头吻了下她的头顶，这才快步走出房间。
黛西愣愣地看着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已经熄火的壁炉，这才明确地意识到，加兰去送药了。
因为下午吃过一些食物，她现在饿得并不厉害，而加兰去给托德领主做最后的诊治，估计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不过，他肯定会见到埃迪，黛西听了下小花园的动静，阿菲和管家派克也在，应该没什么吧，他只是去治疗病人，埃迪应该不会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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