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迹走近宋仁城,双手略微握紧,“老爷,顾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宋仁城沉默不语,整个脸颊都紧绷着,嘴唇紧闭,眼神狠戾。思虑片刻,他再次端起茶杯,随着茶杯靠近双唇,他所有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眼角再次低垂,淡淡说,“泥塘里的小蟹,翻不出多少淤泥,你盯紧点。”
程迹低头称是,沉吟片刻,“那,公子……”
宋仁城默默笑起来,虽努力表演出和蔼,但整张脸依然让人觉得阴冷,“既明?他不敢怎样,他的小命,永远握在我的手里。”
程迹垂着头退出房间,关门的一刻,他的眉头动了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顾朝拔出最后一根银针,目光聚焦在手中,“宋公子,可以松开了。”
宋离拉着顾朝衣摆的手,悄然松开,“咳……顾神医,明日这针,是不是不用再扎了?”
顾朝起身收拾药箱,端起药碗递给宋离,“宋公子恢复很好,针,不必再用。”
听闻此言,宋离迅速接过药汤一饮而尽,而后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书架边,翻箱倒柜半天,才从最底下一本书中翻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护在手心,咧着嘴朝顾朝跑过来。
“神医,送给你。”说着,他打开手心,一片淡粉色,被压的完好平整的桃花花瓣,出现在顾朝眼前。
有那么一刻,顾朝愣住了,他没有接那花瓣,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那花瓣,因为有了手心的温度,而慢慢柔软起来。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出府了?”宋离又把掌心往顾朝眼前凑了凑,斜低着头抬眼偷看他的眼睛。
“公子要外出?”顾朝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夹起花瓣,置于眼前仔细打量,“正好,我也要外出,一起。”
岭州地处西南,是座有名的山中之城,终年湿热,夏季尤甚。城中河道如织,青石板路旁水声潺潺,处处盖着滑腻的青苔。远处山端若有若无笼罩着层层暮霭,正午的阳光穿过去,染上了七彩的颜色。
但顾朝知道,那是山林间腐烂动植物的尸体,与特殊地质混合而成的,用以滋养蛊虫最好的天然屏障。
顾朝随着宋离走上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两侧店铺琳琅满目,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晴雨楼,我们岭州最有名的酒楼,他家的野味做的特别鲜美,今天我请客,顾神医敞开了吃。”宋离拉着顾朝的手大步走进酒楼,“王立,给我炖个鹿。”
谁知握着的人猛的往回用力,将宋离整个人又拉回了门外。
“病情微缓,不宜使用燥热之物。”顾朝反握住宋离手腕,“且,不宜饮酒。”
“既明来了吗?”说话间,一位玉面郎君走了出来,“宋公子这番病得可是惊天动地,差点把整个岭州的杏林高手都吓破胆……”
驻足才看清面前手拉手的二位,郎君立刻笑容满面,抬手就将顾朝的手抢了过来,“这位便是顾朝顾神医了吧,久仰大名,没想到竟是英雄出少年。此番既明得以死里逃生,多亏顾神医力挽狂澜。今日神医来我晴雨楼,我许临川真是荣幸之至。这顿饭,我做东,来,请进请进。”
顾朝整个人半推半就进了酒楼,这个叫许临川的郎君不止力气大,话多,而且丝毫不见外,又搂又抱地推着顾朝上了二楼。
临窗的包间已经布置妥当,荤素搭配一应俱全,完全不像是一次无计划的会餐,顾朝思前想后,竟不知宋离是何时通知的许临川。
“遵医嘱,不宜饮酒,这是给你准备的银耳红枣羹,多加了两勺你平时最喜欢的槐花蜜。”
打点完宋离,许临川拎起酒壶倒满两杯酒,双手恭敬地递给顾朝一杯,“顾神医,这杯酒敬您,千言万语还是一句感谢,救回了既明,他此次若是……想必我会抱憾终身。”
“医者本分,无需言谢。”顾朝虽接过酒,却没有喝,眼带笑意却压着半分,“倒是许老板您,未卜先知,竟知道我们今日会过来。”
许临川执杯的手顿在半空中,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层层展开,没有回答顾朝,而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神医果真心细如发。”他放下酒杯,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正在喝羹的宋离,“这间临窗雅间,本就是为既明备着的。他啊,就像这岭州的天气,瞧着灰压压、病恹恹的,谁知哪天就放晴了,跑我这来透透气呢?”
他拿起酒壶再次斟满,推杯至顾朝手边,“至于能在此遇见神医您,这可不是未卜先知,这是天赐的缘分啊。”
顾朝不动声色,心下了然,这许临川,是个老狐狸。他不再纠缠,举起刚刚未饮的酒杯,淡然道,“既如此,却之不恭。”
许临川饮尽杯中酒,落座的一刻瞟向宋离,眼神里闪着些许光芒,“不知顾神医是哪里人?”
“凉州。”
“哦?凉州可是好地方,最有名的就是那凉州酿,入口醇厚,似有奶香。”许临川边给顾朝夹菜边说,“不过,这凉州离千足山足有千里,不知神医如何拜得千足大师门下?”
“许老板,见多识广,自当知师父曾喜爱四处云游,顾朝有幸得师父垂怜,收入门下,不知许老板,”顾朝执筷挡住许临川往碗碟里送的菜,“为何对此感兴趣?”
许临川眼含笑意,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多加一分力气将顾朝的筷子推回去,“顾神医见笑了,在下听闻千足大师于十五年前闭关,就再未下过山,而顾神医如今最多不过十八,难不成蹒跚学步时,就已得神助?”
顾朝右边额头猛地一胀,那熟悉的灼烧感慢慢爬上他的眼角,他将双手收回腿上,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左手拇指狠狠掐住右手合谷穴,他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但,只有他知道,他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去保持清醒。
许临川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把抵在顾朝咽喉处,近在咫尺的刀。
“许老板的情报很准,”顾朝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涉及**,恕在下不便告知。”
许临川悄然和宋离对视一眼,随即朗声大笑,“哈哈哈……怪我了,怪我了,遇见疑惑总爱刨根问底,唐突了顾神医,我自罚三杯。”
“宋公子,”顾朝没有理会许临川的赔罪,而是将身体转向一直闷不做声的宋离,“佳肴可口,但,不宜贪。”
在顾朝和许临川你来我往的寒暄中,宋离已经吃了三碗饭,此刻正端着第四碗饭的他,闻言默默放下碗筷,虽未言明,但眉眼间多少透着些不悦。
“老爷!酉时了!”雅间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宋离和许临川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天色不早了,顾神医,咱们走吧。”
顾朝不知这时辰对宋离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见他急忙忙起身的样子,似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今日只忙着和顾神医聊天,招待不周了,还望顾神医来日再给在下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顾朝起身告辞,首先步下楼梯,转弯时微微仰头,余光瞥见许临川将一个小东西塞进宋离手心,他不动声色,先行出了酒楼。
“宋公子,可否陪在下购买几味药材?”顾朝拦住正要回府的宋离。
“这,”宋离抬眼瞧了瞧日头,约摸还有些时间,“好,我带神医去。”
“玉肌藤?没有,公子,那东西生长于大漠,咱们这里终年潮湿,根本种不出来。”药材店掌柜无奈地摇摇头。
宋离已经跟着顾朝转了五家药铺,始终买不到他想要的药材,眼看日头就要落下,宋离必须马上赶回府中,“若神医还想继续逛,我差人将临川喊来,他常年经商,对所有铺子了如指掌。”
顾朝还是第一次见宋离这般急躁,看来,他的最后时间期限便是黄昏,“宋公子若有急事,请自便。”
宋离草草行礼,转身便大步走开。
顾朝偷偷跟了两条街,发现宋离竟是朝着宋府的方向奔去,心中疑惑更甚,但此刻无暇探究,他悄悄隐入黄昏的影子,朝另一边离去。
“掌柜,可有给子安的信?”顾朝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镖局。
掌柜翻查片刻,递上一封。
顾朝接过信,贴身收好,便寻着人烟稀少的小巷走去。
“子安,
为师早年云游时,确曾到过岭州,听闻坊间传言,宋仁城,是岭州最大的神秘富商。家财万贯,却无一人知晓他靠什么营生。只道听途说,他与皇室沾边,所有岭州大小官员,一概对其十分尊重。此人老辣,低调,从不出席任何江湖场所。若如你所说,他的独子身中蛊孝,此人必和巫家家主脱不了关系。为师知你复仇心切,但切莫冲动行事,万望保重。
师”
顾朝收起信件,藏于贴身处。心中不断思索信中所言,蛊孝是只有巫家家主才能培育的子母蛊,宋仁城究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顾神医,终于找到你了,”程迹急匆匆跑过来,“公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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