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除”、“派出所”、“记入档案”。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接连炸响的惊雷。
在狭小拥挤的宿舍里回荡。
狠狠地劈在每一个学生的心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绝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声响和希望。
几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女生。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泪水混合着恐惧，无声地滑落。
男生们则死死地低着头。
不敢与训导主任那喷火的目光对视。
仿佛那样就能躲避这毁灭性的判决。
年轻班主任的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
嘴唇翕动着。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神里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痛苦。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
即将如同冰海般彻底吞噬、冻结所有人的时候——
“等一下！”
一个清脆却异常坚定的女声。
如同利剑般划破了沉重的死寂。
掷地有声！
石破天惊！
“如果男生要被送去派出所开除学籍。”
“那我们也一起退学！”
这句话。
如同投入绝对零度静湖的烧红巨石。
瞬间在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训导主任显然完全没料到。
会有女生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公开顶撞他最终的判决。
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脸上暴怒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一时竟忘了呵斥。
那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和被打断权威的恼怒。
他犀利的目光猛地扫向声音的来源。
是刘婷。
她站在女生队列中。
胸脯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脸上还挂着泪痕。
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没有丝毫退缩。
“对！我们也退学！”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带着破音的颤抖。
却同样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芳玲。
她紧紧握着拳头。
仿佛在给自己鼓劲。
“他们只是来安慰我们！不是做坏事！”
“要罚一起罚！我们不怕！”
声音起初有些杂乱。
有些颤抖。
带着女生特有的纤细。
但迅速地。
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江河。
汇聚成一股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团结的声浪。
女生们互相看着彼此。
眼神交错间。
传递着一种“豁出去了”的决绝和前所未有的共鸣。
她们开始自发地向中间靠拢。
肩膀挨着肩膀。
手臂碰着手臂。
紧紧地簇拥在一起。
形成了一种无声却强大的力量。
就在这时。
一直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慧佳。
也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得近乎透明。
眼眶红肿。
但那双总是含着水汽、显得柔和甚至有些怯懦的眸子。
此刻却清亮得惊人。
里面燃烧着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勇气和执拗。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声音不高。
却像一块投入滚油的水滴。
瞬间引爆了女生们压抑的所有委屈、愤怒和反抗的意志！
“我们没做任何龌龊的事。”
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宿舍里。
“男生只是来安慰我们。”
“要罚，就连我一起罚。”
慧佳的话音落下。
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更多的附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带着哭腔。
带着决绝。
“对！要罚一起罚！”
“我们没做错！”
“我们不怕！”
女生们迅速地、更加紧密地簇拥在慧佳和刘婷身边。
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却异常坚定的屏障。
她们甚至不自觉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隐隐将垂头丧气的男生们护在了身后。
她们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仇敌忾的、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而庞大的集体反抗。
形成了一种强大的、不容忽视的气场。
与训导主任那滔天的怒火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训导主任完全愣住了。
他显然没料到这群平时看起来温顺、甚至有些怯懦的女学生。
会在这种关键时刻。
爆发出如此统一而强硬的态度。
尤其是带头反抗的。
竟然是那个平时看起来最安静、最柔弱的慧佳。
他那张因暴怒而涨红的脸此刻显得有些僵硬和错愕。
眼神如同探照灯。
在女生们一张张写满倔强和不服气的脸上扫过。
似乎想找出其中的脆弱和动摇。
然而。
他看到的只有越来越坚定的目光。
他又看了看后面那些脸色惨白。
但眼神里似乎也因为女生的举动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火光的男生。
场面陷入了极其诡异的僵持。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却无比紧张的对峙。
只有白炽灯管发出的细微嗡嗡声。
以及一些人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训导主任额角的青筋依旧在跳动。
但那股毁天灭地的暴怒气息。
似乎在这种无声的集体意志面前。
被微妙地削弱了。
他似乎在飞快地权衡着什么。
最终。
是那个一直沉默、脸色惨白如纸的年轻班主任。
仿佛终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他小心翼翼地凑到训导主任耳边。
用手遮着。
低声而极其急促地说了几句什么。
话语的内容无人得知。
或许是提醒此事若闹大对学校声誉的影响。
或许是担心真的逼出集体退学事件无法收场。
又或许是恳求再给这些年轻的孩子一次机会。
训导主任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难看地抽搐了几下。
眼神中的暴戾和杀气渐渐被一种复杂难辨的、阴沉沉的权衡所取代。
他狠狠地瞪了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眼。
特别是站在最前面、眼神清亮决绝的慧佳。
那目光冰冷如刀。
带着强烈的不满和警告。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声音低沉了下去。
不再咆哮。
却带着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好！很好！集体对抗是吧？耍横是吧？”
“都给我长记性！”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鞭子。
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学生。
“全体！每个人！记大过一次！”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男生——”
他的目光再次如同鞭子般抽过男生队列。
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操场！十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跑！”
“跑不完不准停！跑死也得跑！”
“女生，原地待命！明天看你们的表现再定！”
这处罚依旧严厉得可怕。
“记大过”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不知道何时会落下。
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十圈操场。
四千米的距离。
对于白天已被高强度训练耗尽体力。
又刚经历了巨大惊吓和精神折磨的他们来说。
无异于一场酷刑。
但。
比起“开除”、“派出所”和“记入档案”那彻底毁灭性的、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判决。
这已是绝望之中的一线生机。
是天壤之别！
男生们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一些。
几乎能听到所有人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但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出。
就被“十圈”这个巨大的数字。
以及“记大过”的阴影。
压得心头再次一沉。
女生们互相看了看。
眼神中传递着一种“我们争取到了”的微弱光芒。
互相交换着劫后余生的眼神。
但那份沉重和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记大过”的处分。
依旧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还愣着干什么？！废物！”
“要我请你们出去吗？！”
“还是想改变主意去派出所？！”
训导主任的吼声再次响起。
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也驱散了那一点点庆幸的氛围。
男生们如梦初醒。
如蒙大赦又如赴刑场般。
立刻低着头。
不敢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鱼贯而出。
沉默地涌向门外那片漆黑的、未知的操场。
没有人说话。
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如同一支走向刑场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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