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转折,往往伴随着寒流的突然侵袭。
毫无征兆。
一场突如其来的重感冒。
在季节交替、气温骤变的当口。
凶猛地击倒了看似柔韧的慧佳。
高烧来得又快又急。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
让她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变得异样绯红。
如同晚霞燃烧。
干裂的嘴唇起了一层碍眼的白皮。
平日里那双清澈如山涧泉水、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眸子。
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氤氲的、因病而产生的水汽。
失去了往日的焦点与神采。
她躺在宿舍那张临时充当床铺的、冰冷而坚硬的人造革沙发上。
单薄的被子更显得她异常脆弱。
像一件刚刚出土的、釉色温润却布满细微冰裂纹的瓷器。
令人不敢轻易触碰。
云承得知慧佳生病的消息时。
那天正好赶上他轮休。
他就像一颗被瞬间点燃引信的火药桶。
所有平日里为了靠近她而精心构筑的沉默、顾虑、以及那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粉碎。
露出了里面最原始、最不加掩饰的关切。
他不顾一切地冲到慧佳休息的包房外。
几乎是屏住呼吸。
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然后推门而入。
他走到沙发边。
俯下身。
用轻柔得近乎耳语的声音问道:
“慧佳,你怎么样了?”
慧佳有气无力地、声音沙哑地回应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热的喉咙里艰难挤出:
“我好冷,也好渴……能给我倒一杯热水吗?”
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不得已”——
那些因家境、因自卑、因害怕被拒绝而筑起的高墙。
也不再隐藏自己那份几乎是本能般的照顾欲。
云承迅速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取来干净的毛巾、装满热水的暖水瓶和额外的被子。
又从芳玲那里借来了体温计和退烧药。
他给慧佳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试图用物理的方式驱散她体内的寒意。
他拿着两条毛巾。
用热水浸湿、拧干。
然后轮换着为慧佳热敷额头。
借助物理方式帮助降温。
他明确要求每一个小时都为慧佳测量一次体温。
严密地监督着她的身体状况。
慧佳很诧异。
为什么云承懂得这么多帮助退烧的物理方法和护理常识。
这么会照顾人。
这瞬间改变了她以往对云承那个有些笨拙、甚至略带滑稽的印象。
她不知道的是。
云承小时候身体比较羸弱。
发烧感冒是家常便饭。
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不厌其烦、细致入微地照顾他的。
那一晚。
云承陪着慧佳待到了很晚。
他也累得不行。
直至深夜。
云承也只是坐在了慧佳脚下的地毯上。
背靠着沙发。
在极度的疲惫中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云承就已经醒来。
他是第一个来到食堂的员工。
他不顾当班老师傅带着睡意的抱怨“还没到点呢”。
执意盛上了最滚烫、米粒几乎已经完全化开的、易于消化的白粥。
并特意夹了一些他观察到的、慧佳平时比较喜欢吃的小咸菜和一个松软的馒头。
他成为了酒店内部最执着、最显眼的“专属送餐员”。
他不再假手于人。
而是亲自端着那滚烫的碗。
一步步走过空旷的走廊。
踏上一级级楼梯。
给病中的慧佳送去维系体力的餐食。
他站在门外。
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令人揪心的咳嗽声。
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咳嗽的频率一下下地抽紧。
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
芳玲也来到了慧佳的房间。
当芳玲打开门。
他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将食物递进去。
他的目光贪婪地捕捉着从门缝里透出的、那一小片由室内台灯或窗外微光构成的昏暗光线里。
慧佳卧于病榻上的孱弱剪影。
以及空气中混合着的、淡淡的药味和病人特有的虚弱气息。
那束从门缝挤出的、微弱的光。
成了他此刻全部的心之所系。
是他混沌世界里唯一明确的、重要的方向。
连续几天的奔波和彻夜的担忧。
让云承自己也迅速地憔悴下去。
眼圈泛着明显的青黑。
像被人揍了两拳。
在音响室工作时也常走神。
眼前晃动的全是慧佳病弱的模样。
以及记忆中那盏陪伴病榻的、散发着昏黄光线的旧台灯。
在他失魂落魄的脸庞上投下跳跃的、幽绿的或暗红的冷光。
映照着他像一个被困在现代科技囚笼中的、失魂落魄的囚徒。
唯有每天端着那碗象征着希望与关怀的热粥。
走向她宿舍的那段路。
才让他感觉自己真正地“活”了过来。
每一步都踏在通往光明的、充满希望的路上。
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普通的粥碗。
而是某种能驱散一切病痛与阴霾的圣杯。
赋予他前行的力量和意义。
终于。
持续的高热如同退潮般缓缓离去。
慧佳的身体开始进入缓慢而疲惫的恢复期。
但依旧虚弱得像一只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湿了翅膀、无法飞起的蝴蝶。
那天傍晚。
云承照例端着厨房特意为他熬得更加糜烂的米粥。
和一点点极其清淡、只为提味的酱黄瓜。
再次给慧佳送餐。
就在那一刻。
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
奇迹发生了。
夕阳行将沉没于远方的城市天际线之下。
它在这最后时刻。
迸发出了最浓烈、最不甘的余晖。
如同熔化的、流动性极好的金水。
充满了某种壮烈的、向黑夜抗争的意味。
这最后的辉煌。
恰好从窗帘未拉严实的缝隙中顽强地挤了进来。
形成一道狭窄却无比辉煌、纯度极高的光柱。
不偏不倚地、如同舞台上最高级别的追光灯般。
精准地投射在慧佳的额头上。
她闭着眼。
似乎睡得很沉。
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投下浓密而安静的阴影。
她那光洁的额头被这束神迹般的霞光照耀得近乎透明。
皮肤上那些细微的绒毛都在光中清晰可辨。
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同时又令人心生怜惜的脆弱光晕。
云承的心。
在那一刻仿佛骤然停止了跳动。
连日来的身心疲惫、日夜不辍的守护、压抑在心底无处宣泄的情感、以及那些无声的祈祷。
仿佛都被这束突如其来、温柔而神圣到极致的光彻底点燃、融化、并升华了。
看到慧佳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轻轻放下碗。
然后极其轻柔地坐下。
沙发承受重量。
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
他轻轻扶起慧佳虚软无力的身体。
让她温顺地、完全信任地靠在自己怀里。
她的重量很轻。
像一捧带着体温的、柔软的羽毛。
传递着病后特有的虚弱感和一种细腻的温热。
他舀起一勺温度适中的、熬得糜烂的粥。
仔细地、近乎虔诚地吹了吹。
确保绝不会烫到她。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她苍白的唇边。
慧佳微微睁开眼。
眼神依旧有些迷蒙。
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但她顺从地张开了嘴。
喝了下去。
房间里安静极了。
仿佛被施了魔法。
只剩下勺与碗边缘偶尔轻碰时发出的、细微而清脆的响声。
以及两人交织在一起的、略显急促却又无比清晰的呼吸声。
构成了此刻全部的音响。
那道金红色的、如同燃烧火焰般辉煌的霞光。
像舞台上最顶级的追光。
牢牢地、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两人。
将门外世界的喧嚣、规则、乃至时间本身都隔绝开来。
就在云承再次舀起一勺粥。
准备重复那个吹气的动作时。
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彻底地胶着在那片被神迹般霞光亲吻的额头上。
一种巨大的、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渴望、怜惜、崇拜和爱意。
如同在峡谷中积蓄了太久、终于因一个微小震动而决堤的汹涌潮水。
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理智构建的堤坝。
他忘记了手中还举着的粥勺。
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忘记了彼此的身份、所处的环境、以及那看似迷茫的未来……
仿佛被那束具有魔力的光牵引着。
鬼使神差地、极其轻柔地俯下身。
温热的、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嘴唇。
轻轻地、珍重万分地印在了那片被霞光吻过、微微发烫的额头上。
那触感。
微凉而细腻得像最上等的丝绸。
又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药味和少女体香的气息。
如同某种古老传说中致命的蛊惑。
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被那束浓烈到极致的霞光彻底凝固、封存。
成为一枚可以永久回望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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