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有床头一盏小灯亮着。
在四面白色的墙壁上,晕开一小圈昏黄的光斑。
这光软弱无力,像一层薄纱。
勉强覆盖在沉重而残酷的现实之上。
却更反衬出周遭环境的空旷与冷清。
母亲躺在惨白的被单下。
瘦削的身体几乎被巨大的病床吞噬,看不出任何起伏的轮廓。
她的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蜡黄,近乎灰败。
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还证明着生命顽强的、同时也是痛苦的存在。
门轴转动的声音,似乎耗尽了母亲积攒的最后一点力气。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动作滞涩得像生锈的机器。
浑浊的目光费力地在空中飘忽、聚焦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迟缓地落到儿子身上。
干裂的嘴唇嚅动了一下。
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让他不必担心的微笑。
但那笑容如此脆弱,如同狂风中的烛火。
在熄灭前最后的一次摇曳,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无力感。
可云承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表情管理的能力。
因为他根本演不出那种若无其事的样子。
母亲的眼神,像一面镜子。
瞬间照见了他内心所有的恐慌和悲伤。
“妈……”
云承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着喉管。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丝。
他几乎是扑到床边的。
本能地,像小时候寻求保护和安慰时那样。
紧紧地挽住母亲那只没有扎着输液管的手腕。
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凉。
皮肤松弛地包裹着底下嶙峋的骨头。
清晰地、坚硬地硌着他的掌心。
母亲没有像往常那样嗔怪他大惊小怪。
反而费力地抬起另一只布满青紫针眼和褐色胶布的手。
极其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轻触,几乎没有重量。
却像一支烧红的冰锥,瞬间刺入他的心脏。
一股尖锐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以此为圆心,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痛苦的呜咽冲出喉咙。
夜深如墨。
窗外的城市灯火也渐渐稀疏。
父亲和姐姐带着同样沉重的疲惫,暂时回去休息。
以期获得几个小时的喘息。
云承固执地守在床边。
像一尊沉默的、肩负着守护使命的雕塑。
母亲忽然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眼睛也清亮了些许。
她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对云承说:
“云承,给妈拿纸笔来……”
“再下楼买点桔子,妈妈嘴里苦得很……”
云承心头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糖尿病、尿毒症……这些字眼和“甜”是绝缘的,甚至是致命的。
但是,他看着母亲那双流露出渴望的、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眼睛。
他无法拒绝。
这是他此刻仅存的、能为母亲做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了。
一股不祥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像冰冷的蛇一样迅速爬升。
他看着母亲平静得过分的脸。
那平静下面,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危险的漩涡。
他喉咙发紧,像堵着一团棉花。
想说点什么,劝阻或者询问。
但最终,他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脚步沉重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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