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山和城外的驿站相距不远,吴慎去了一个时辰,回来后告知浮生,完颜洪已经派人赶去了路州。
浮生看向一旁玩耍的宇文琪道:“孩子怎么办,要送回去吗?”
吴慎摇头,“表哥让我们先把他藏在这里。”
浮生不忍道:“他爹娘肯定急死了。”
吴慎无奈道:“等两天再说。现在情势不明,孩子藏在这里反而安全。”
浮生从吴慎的语气中听出一些不妙,忙问:“周时雍还说了什么?”
吴慎道:“表哥没说什么,正忙着和五间司的人一起商议如何找出刺客。”
浮生暗暗思忖。家眷里混入四名刺客只是博尔贴的一面之词,如果真的有刺客,周时雍能否从百十人里找出来?若是找不出来怎么办?
如果压根就没有刺客呢?他又该如何交差?
浮生左思右想,感觉此事十分棘手,根本没有两全之策。周时雍想要保全所有人根本不可能。这群家眷即便暂时逃过了被活活烧死的噩运,接下来面临的境况,并不容乐观。恐怕最好的结局就是,只死四个人。
连都在云城驿站等到半夜,还未等到汉臣家眷,翌日一早立刻派人前往路州打听消息,得知宇文家丢了一个孩子,所以没有按时上路,看情形要在路州停留几日寻找孩子。
事情有变,连都不敢擅作主张,忙派人回京请示完颜烈,是否要改在路州驿站动手。
可惜,等连都收到新的指令,带人赶到路州时,完颜洪派去的亲卫已经押着汉臣家眷离开了路州。
一行人经过云城未做停留,连夜抵达上京驿站时,已过亥时。天寒地冻人歇的早,驿站里一片寂静。
周时雍满腹心事,独坐灯下,突然听见驿站大门被拍的震天响。他出门一看外面火把通明,车马喧嚣,便知道家眷们已经连夜到了,转身去叫韩云霄等人,准备清点人数,登记造册。
驿丞睡眼惺忪地被人从被窝里喊起来,手忙脚乱地安排住处,准备吃食,一时间驿站内忙的人仰马翻,好一通闹腾。
惠娘还没找到孩子便被逼着上路,一路上哭的肝肠寸断。登记名册时,她见五间司的司尉对周时雍恭恭敬敬,称呼他周大人,知晓他是此处管事人,立刻扑过来哭诉孩子在路州被绑架一事,恳求周时雍将消息报给宇文忠,立刻送赎金前往路州赎回孩子。
周时雍初时不予搭理,后假装被她哭闹地心烦,这才无奈答应明早城门一开就立刻派人去宇文府送信。
折腾到后半夜,驿站才重回平静。汉臣家眷被护卫看管起来,不得随意走动,形同圈禁。
宇文忠翌日接到驿站里传来的消息,急忙筹措赎金,带着银票匆匆赶到驿站。
周时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拒绝宇文忠和家人见面细问详情,只是吩咐手下,去后院通知宇文忠的家人,赎金已送到。
可赎金到了,孩子还没回来。宇文忠急道:“周大人能否让犬子带赎金折回路州,把孩子救出来。”
周时雍冷面无情道:“这些汉臣家眷里混有大昭的奸细,在未查出奸细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驿站。”
韩云霄是做父母的人,见不得丢孩子的事,出言劝道:“周大人,我看不如派两名司尉过去吧。耽搁久了绑匪见不到赎金可能要撕票。”
周时雍这才顺水推舟道:“请韩大人去挑两个可靠的司尉,可别让这两人把赎金给贪了。”
“谅他们也不敢。”韩云霄起身出去找人。
屋内只剩下宇文忠和周时雍。周时雍这才有机会将事情始末告知宇文忠。
宇文忠又惊又怒道:“都说完颜洪阴狠毒辣,杀人如麻,看来完颜烈的狠毒也与之不相上下。”
周时雍低声道:“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孩子一切安好,请宇文公放心。”
“我不便久留,这就回去。你见机行事,切记先保住你自己,不要让他们疑心到你。”
宇文忠刚刚走出后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高呼,“王爷来了。”
宇文忠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周时雍,周时雍下颌微抬,示意他先去,自己转身去找韩云霄。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竟然是南天王完颜洪。
完颜洪是郎主长子,已年过五旬,身形佝偻,无须无眉,面相十分凶邪。据传,郎主不喜其相貌而迟迟不愿意立为太子。相反,完颜烈仪表堂堂,不怒而威,颇有帝王之像。
宇文忠止步行礼,“王爷。”
完颜洪阴阳怪气道:“看来宇文大人耳目众多啊,家眷们昨个半夜才到的驿站,宇文大人竟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宇文忠道;“回禀王爷,是驿站派人送的信,说老夫的小孙子在路州被人劫走,让老夫筹备些赎金送来。”
“哦,难怪宇文大人如此急不可待。”
说话间,周时雍和韩云霄领着五间司的人上前拜见。
“免礼。”完颜洪用马鞭抬了一下周时雍的肘下,皮笑肉不笑道:“你比你爹强得多了,年纪轻轻便任了五间司的司主,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时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杀意和恨意直冲眉间,他低头压下所有情绪,拱手行礼道:“王爷谬赞。”
完颜洪跨进屋内大咧咧坐下,扫了一眼跟前站着的众人,“听说宇文家丢了个三岁幼童。除此之外,可还有走失的人?”
“回王爷,其余人全都在。”
完颜洪慢悠悠道:“这百十号人里到底那几个才是奸细,你们准备怎么查?”
周时雍道:“回禀王爷,有些汉臣降的早,和家人已十几年未见,还有些家眷在战乱失散,时隔多年重又寻回。属下怀疑,刺客便混在其中,冒充家人。所以,属下打算派人请这十几位大人来一趟驿站,先认领自己的家人。”
“根据谍报,刺客都是身负武功的高手,属下再对这些无人认领的家眷进行甄别。把会武功的挑出来,如此便能找出冒充家眷的刺客。”
完颜洪冷声道:“若被认领走的家人便是刺客呢?”
周时雍道:“王爷说的极是,只不过,这些刺客混入上京是为了营救李徽。李徽被关在长清宫,守卫森严。临安皇城司若当真派刺客,必定是武林高手。而这些人都是文臣子孙,昨夜造册时,已经盘问过,几乎都不曾习武,恐怕难以担当此任。”
完颜洪看向宇文忠,阴冷地笑了笑,“刚好宇文大人在,不妨就拿周大人的法子来试一试。”说罢,他吩咐道:“来人,去把宇文忠的家人都带到院子里。”
不多时,宇文忠的家人悉数被带了过来。宇文忠看着多年不见的家人,忍不住老泪纵横。而被守卫用刀剑拦着的家人也只能含泪看着他,不敢出声,亦不敢上前。
完颜洪用马鞭指了指阶下的人,“宇文公先认一认,那些是你的家人,那些不是。”
宇文忠用袖子试了试眼泪,抬手先指向自己的三个儿子,接着是儿媳,长孙。剩下的大大小小几个孩子,他并不确定。毕竟十年不见,当年离家时,他们还是孩童,如今已是少年,但他并未犹豫,也都一一指了出来。
完颜洪抬起马鞭指向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问宇文忠道:“这是你第几个儿子的孩子,叫什么?”
宇文忠迟疑道:“是第二个儿子的孩子,叫宇文珂。”
完颜洪看着少年,厉声道:“你叫什么?”
少年吓得一哆嗦,低声道:“我叫宇文珩。”
完颜洪怪笑了两声,一脸讥讽地看着周时雍,“周大人你看,你这个法子根本不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是用本王的法子吧。”
周时雍心里一沉。
完颜洪走到庭院里,从护卫手里拿过一把刀,慢悠悠地在众人面前踱了几步,突然将刀一横,架到了宇文忠长孙宇文璇的脖子上,站在他旁边的母亲惊呼了一声。
完颜洪盯着宇文简问道:“这是你儿子?”
宇文简脸色煞白地点头。
完颜洪扯了下嘴角,阴森森道:“你带来的这十几个人,那些是刺客,你自己说。”
宇文简颤声道:“回禀王爷,这些都是小人的家人 ,没有刺客。”
“没有?怎么可能呢。”完颜洪阴沉沉的笑了笑,突然抬手,狠狠一挥。
寒光闪过,血溅到了宇文简的脸上。
扑通一声,他最疼爱的长子,倒在了他的脚下,随之倒下的还有他悲痛惊吓过度的妻子。
“住手!”宇文忠悲痛欲绝,冲上前去要抢夺完颜洪手里的刀。
完颜洪一掌将宇文忠推倒在地,用看待蝼蚁一样的鄙夷目光,俯视着他,“宇文忠,有人告你和临安府密谋,在汉臣家眷里混入刺客,意图营救李徽。”
宇文忠厉声道:“老夫在上京十年,深受郎主重用,从未有过背叛之心。”
“从汴京行枢密院送来的密报,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完颜洪用刀指向宇文忠,冷冷道:“郎主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只要招供出你在朝中的同党,便饶你一命。”
宇文忠站起身,愤然道:“老夫不曾背叛郎主,亦不曾与临安有勾连,何来同党?”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完颜洪手腕一转,将刀架上了宇文简的脖颈。
身形消瘦的宇文简,目光凄然地望着须发斑白的父亲,随即闭上了眼睛,没有出口求一个字。
“等等。”宇文忠的声音还未落下,一道寒光闪过,血溅满地。
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十年不见,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剜心蚀骨生不如死的剧痛。
宇文忠挺直的脊背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他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地弯下腰去,连着呕出几口鲜血。
“我对郎主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宇文忠抬起头,冲着完颜洪看了最后一眼,一头撞上了旁边的梁柱。
“父亲!”“祖父!”哭喊声一片。
周时雍握拳掐着掌心,看着地上漫延的鲜血,汹涌的恨意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相似的一幕曾经发生在十年前,他立下誓言,要血债血偿,可十年后的今日,他依旧是只能看着,只能忍着。
完颜洪挥刀指着泣不成声的众人,“你们说不出谁是奸细,本王便把你们全都杀了。”
正在抹泪的宇文珩突然止住哭声,指向倒在地上的宇文璇,大声道:“是他,他是奸细!”
完颜洪啧啧道:“宇文忠的子孙,的确是聪明。因为他死了,所以你便指认他为奸细。”
宇文珩强自镇定道:“他的确是奸细。”
完颜洪摇了摇头,可惜道:“你这么聪明,却又这么不忠心,最是留不得。”
说罢,一刀砍向少年的脖颈,周时雍忍无可忍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声道:“王爷,宇文忠已以死明志,并未通敌。还请王爷不要乱杀无辜,这些孩子年幼无知,又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是刺客。”
完颜洪目露凶光,“宇文忠他不是以死明志,而是宁死不招!叛国通敌,其罪当诛九族,他的家人本王杀不得?”
他盯着周时雍,意味深长道:“本王差点忘了,你也是投降的汉臣,你来做这个五间司的司主,委实有点不合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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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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