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这地方宛如荒岛的监狱,阳光被隐藏在泥土里,只能仰望着虚假的灯盏。
要是电缆断了,还能在黑夜中生存吗?
阿欢已经许久没见到阳光。
他依旧会在休息室翻阅书籍,偶尔浇浇花,看着刚发芽的植物再次枯萎。
灯泡早就修好了,风辰不知从哪里顺来了几桶水,将那楼梯重新清理了遍,有时他还会坐在台阶上仰望那束光。
奈何这潮湿的环境,没过多久,这旋螺又变回灰蒙蒙的样子。
“你们在做什么?”
阿欢刚从手术室出来,便看见李教授的助手正对着一位娇小的身影动手动脚。
收回差点儿就伸进去的手,慌乱的眼神飘来飘去。
这不是阿欢第一次撞见这种场景。
也许少了法律与秩序,幽暗滋养着心中的罪恶,轻易地被勾起不该存在的欲念。
纵容这种猖狂不是阿欢的选择。尽管他在背后使一些小手段,龌龊的人依旧存在,依旧有人死性不改。
究竟是谁在纵容?
不言而喻。
“阿义。”李教授关上了身后的门,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嫌恶:"不要在这里丢脸。"
助手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害怕李教授。毕竟,在他的理念里,无论是恋童癖还是什么,凡是跟xy有牵扯的都会污染了理想中的完美。
而他眼里的美就是追求嵌合体,将同族拼凑成畸形的某样。
"你的身体指标已经几乎符合我的期望。"
李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天来多一次,再下一次就可以获得属于你的新生。"
说到这里,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明晚一定会成功,再加你一个,我们将会引来历史上最轰动的光荣!"
阿欢牵着小女孩离开了这楼间。
走回居住楼的路上,阿欢的手背突然感受到微湿的触感。
低头一看,瘦小的手越抓越紧,她抿着干裂的嘴唇,豆大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眼眶。
阿欢弯下腰,替她整理了衣领,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
一切即将要结束。
埋入土里的种籽,终有一天也会破土而出,朝向往的阳光萌芽。
*
"009已经将愿意跟随的人安排好了。"
楼梯间,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风的声音。
"今晚他会再次进行实验。" 风辰垂下眼眸,声音比以往更加沉重:"时间紧凑,你只有一个小时。"
"那男孩才几岁,你们怎么能把他当诱饵?" 想起前几个小时才知道的事,阿欢越想越不妥当。
今晚就是他们等待许久的时机。
这几个月以来,阿欢一直在策划着精密的路线,而风辰不仅聚集了足够的人数,也通过关系偷越所需物品。
最后,这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由一人来分散李教授的注意力。
也许刚来时还会被他的和善给哄骗,误以为他是实验员唯一还能依靠的"叔叔"。
但阿欢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教授这人就是典型的笑面虎,脸上的笑容看久了就让人不舒服。
凡是踏进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他为实验丧心病狂,这废弃之地就是他不惜一切也要追求的"人类理想"的成果。
能够掌控这废弃之地的人显然不容小觑,抛去他们周围的限制,李教授这人狡猾又精明。
唯一最容易利用的一点就是他对实验的狂热。
这份狂热一直以来支撑着他,使他越爬越高,越走越远,但也成他最大的弱点。
总而言之,他们终于在无数争吵之后决定让阿欢当诱饵,但当晚风辰又临时更改,实在是让阿欢又气又无奈。
"他昨天被李教授亲自挑选,我们不能引起过多的怀疑。"
"那家伙不是挺满意我的吗?怎么说换就换?"
"......阿欢,"
风辰顿了顿,语气很坚定:"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如果计划及时,也许还能在实验之前救他出来。"
阿欢皱起眉头,没有回应。
他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就像是平时一般。
这一次,又是风辰打断了沉默。
“你说,我们这次应该会安然无事吧?”
“别想那么多。不是约好出来后一起赏花吗?”
见他不说话,阿欢又笑了。
“怎么,害怕了?”
轻轻地将少年拥入怀中,阿欢拍了拍他偏瘦的背后。
认识了这段时间,这少年总是过于早熟,偶尔像这样表现出这年纪该有的依赖也挺好的。
"放心,这绝对不是永别。"
*
深夜,清晨种下的"果实"起了效果,一部分的看守们尝到了紫色的滋味,伴着深夜昏昏欲睡。
旋螺楼的看守最终还是敌不过瞌睡虫,靠着墙壁缓缓闭上眼,口袋里的电击棒不知何时被一只手悄然顺走。
就当他陷入梦乡的同时,铁棚上的锁头早已松开,若他此时睁开眼睛,一定会发现四处都洒满了刺鼻的油漆。
此时的阿欢正处于走廊上,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手里紧紧攥着一小片的黑色,里头藏着的数据将成为摧毁这一切最大的关键。
当他穿过门抵达另一栋楼时,远处突然传来了“碰”的巨响。
“我***,这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他们做实验爆炸了?!”
紧关着的门猛然撞开,几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人还戴着护目镜。实验进行到一半,他们身上都有些狼狈。
“?#****,你别推我-”
这时,另一处又传来了更巨大的声响,这群人骂骂咧咧地与阿欢擦肩而过,抱着头匆匆离开。
待他们消失在转角的出口,阿欢走上前,推开那扇半掩着的门。
“阿欢,好久不见。”
“你来了。” 熟悉的面庞扬起微笑,阿欢朝他点点头。
“00hygl。”
听见了对号,阿欢才敢放松了警戒,将USB塞进那人的手里。
将接过的手枪塞进裤兜里,阿欢来不及叙旧,又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黑色的头发丝在空中飘荡,他身子如一只失了控制的飞燕般,只顾着眼前的道路。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必须去拯救那位男孩。
还来得及吗?
就当他终于抵达实验楼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挡在出口前。
“呸,又挨骂了....”
“死老头每次都将人赶出来...每次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就是怕别人知道他那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们几个小心他……”
“轰隆---!”
突如其来的轰炸声让他们下意识地都弯下腰,反应过来时尖叫不断。
“#$&* !怎么回事???”
“暴露了??”
“暴露个头,爆炸了!快走!”
“李教授……”
惜命的人早已匆匆逃跑,就当他们推推搡搡时,其中一人很快注意到擦肩而过的阿欢。
“000?你为什么在这儿?不行!李教授在进行实验,你---”
还未等她说完,阿欢破门而入,棋盘下的机关早已开启,书架后的暗门就在眼前。
一脚踢开紧闭着的门,正收拾着东西的李教授并未抬起头。
“方助理……”
突然,时间仿佛停滞了瞬间,李教授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侧目。
一把枪抵在额头上,李教授缓缓抬起手,满脸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蹲下。”
“什么?”
‘碰’的一声,架子上的玻璃罐被子弹穿过,碎了一地。
望着绿色的液体延伸至墙角,李教授露出微笑:“你可没有时间。”
掏出手铐和绳子,阿欢粗暴地将李教授处理好,才匆匆跑向手术椅。
只见,手术椅上的身形早已盖上了白布,上面的皱褶微微起伏着,如同还藏着仍未散尽的生命。
阿欢深吸一口气,一手揭开了白布。
突然,一只畸形的深红色如螺旋般,朝他扑面而来。
就当他撇开身子躲过,那触手又仿佛被电击般颤了颤,扭动了几下,软绵绵地躺回原地。
”……没用的失败品…………”
此时的阿欢已经顾不及李教授的低喃,手术台上的身子缓缓起身。
全身上上下下都是不小不大的伤口,腹部上被切开了明显的伤口,唯一良好的手压着不断喷涌而出的血液。
“……风辰?”
阿欢呆在原地。
随着,他很快反应过来,拿起一旁的纱布,想要为他包上。
“不...用了……” 风辰艰难地开口,牵了牵嘴角:“我活不了多久...”
“你快走...我在这里装了炸弹...再过十五分钟...”
“炸弹?什么炸弹?”
阿欢此时很后悔没有用胶布封住李教授的口。
旁处的教授神色恍惚,很快又想通了。
“这一刻,你们等很久了?”
随着,他发出迟迟的笑声:“差一点……我差一点快就要成功了……看见了吗?你这位朋友,差一点儿就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类基因……”
“但你!就凭你也想毁掉这个计划??!”
声音骤然提高,他瞪着双眼,脖子上的青筋凸出:“你以为这庞大的计划只有我一人?这一切不就是为了人类存亡的希望,你因为这几个小白鼠放弃我们所预见的未来--”
“这里半个基地估计已经被炸得五马分尸了。”
朝他开了一枪,伴随着李教授的刺痛声,阿欢收起手枪。
“我没时间听你说废话。”
“呵呵呵……” 李教授捂着伤口,嘴巴仍然蠕动着:“再给我几个完美的躯体一定……”
“闭嘴,老东西。” 阿欢依然用纱布为风辰包扎。
“还谈人类存亡?如果有一天人类灭绝的,那一定是被你乱七八糟毫无人性的疯狂整死的!那些牺牲的孩子,难道不是未来的希望?”
“这些不人不鬼就是你追求的长生不老?用畜生来形容你都显得恶心。”
“一群带屎带尿不可降解的垃圾,你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背起风辰,他微微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
"别说了,省些力气。” 阿欢安慰道。
“……等等。”
李教授扭着身子,试图阻止他们离开。
在那扭曲的面目,他的笑容显得额外狰狞:“你不想知道000为什么会被选中吗?”
还未等阿欢回复,李教授又咯咯地笑:“你该不会忘了吧?”
“躺在那儿的人应该是你啊。他可是主动提出和你交换,要不是他的身体指标我还算满意,我也不会同意……嘻嘻嘻,你说他是不是也算乐在其中-”
砰。
阿欢举着手枪,冷冷地看着他倒在地上抽搐着。
“就这样死去,太便宜你了。”
“总要留下一些实据不是吗?”
转过身,他背着风辰开始奔跑。
呼吸声急促又紊乱,他们越过熟悉的色调,似曾相似的楼层,阿欢并未停留,反倒越来越快。
洁白的纱布像是承受不住鲜红的灼热,渗出血液形成错乱的轨迹。
“你撑住,还有一会儿就有救了。”
“……”
一路上,阿欢不断地说话,试图让后背上的人保持清醒。
“喂,你千万不能睡着。”
“……”
“风辰…桓风辰?!”
“……我在。”
风辰的声音很轻,虚弱无力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他:“我的样子会不会很奇怪?”
"怎么会?大不了我给你换个炫酷的钢铁臂。”
“……真是难得,你每次都很惜字。”他轻轻地笑道。
“……那是因为我在任务中,不能过于暴露私人情绪。”
“你现在也算是我的弟弟,待我们出去--”
停下脚步,即便预算了范围,火势的蔓延总比想象中的还要凶猛,眼前一片的废墟阻挡了前进的道路。
迫于无奈,阿欢只好绕道而行,可风辰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豆大的汗水滑落额头,血液浸湿了后背,渐渐地不再滚烫烫的,只留下凉飕飕的湿意。
风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微微张开嘴巴。
“...我...天...空...”
“……你想看天空?” 风声在耳边回响,但阿欢还是听清楚了。
“……你……名字……”
“…我叫桓虞,别忘了。”
*
火势已退去,警笛声却依旧连绵不断,在这荒凉之地声声入耳。
备枪的人们穿梭在数辆警车之间,救护车来回往返。逃出来的孩子们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随着顺序送往急救室。
渐渐地,留在基地的人越来越少,唯有一抹身影始终在原地不动。
双手垂在身侧,他瘫软在地上,身上仿佛失去了知觉。
就连眼前的尸体再次被盖上了白布,他也像失了魂般,一动也不动。
无人敢上前打扰,默默地绕开,给予恰当的距离。
唯有一个身上还缠着纱布的小孩迟疑了会儿,缓缓地走上前。
"喂。"
"他的尸体都凉了,你再守着也不会活过来。"
见他不说话,009叹了声气:"000……不对,风辰他是自愿的,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我也劝过了他,但他总爱逞强,不愿意你去冒险。"
"……但他也忘了,他只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孩子罢了。"
阿欢终于抬起那空洞无神的眼眸。
"……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属于这地方。所以,不要被我们困住了,你不用自责。"
"你自己想一下吧。我要走了……再见。"
*
一天又一天,春去秋来。
秋意正浓,微风拂过,泛黄的落叶一片又一片,层层叠叠,为大地带来了金色的拥抱。
伸手接着飘然而下的枯叶,阿欢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腿上摆着一束花。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他买了一束向日葵。
只是,路途中,他被漫天飞舞的枫叶吸引了,随着风的方向,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
自从那天之后,他休息了几个月,去看了心理医生。
他偶尔会梦见基地的事情,仿佛自身从未离开过。
而风辰死前的某样几乎每晚缠着他不放。梦中,他满身都是血迹,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直到阿欢被那触手彻底淹没。
猝然醒来后,阿欢浑身冒着冷汗,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这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他无法回到最初的工作状态,总是心不在焉。
最后,他还是随了医生的建议,给自己一些时间。
只是,他不再请假,而是彻底辞了职。
他不适合这份工作了。
阿欢这辈子自从童年后,过得都还算是十分顺畅。可这次,他怎么努力,都始终过不去这一坎。
分明只是相处了一年,却成为了他心中一根怎么拔也拔不出的刺。
他仿佛被时间抛弃了,不断地试图寻回迷雾后的人。
可那人,早就被埋入春天的大树下。
他不愿承认真相,也不敢去探望,只能在这日子抱着花束,独自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这一坐就是坐一天。
就当天色快要暗下时,他的双手被冻得通红时,天空不妙,竟然下起了细细小雨。
将花留在了长椅上,他撑开了雨伞,脚下的叶子沙沙作响。
路灯发出微弱的光,地上拉长的影子看着有些悲凉。
突然,他听见草丛里传来一些微弱的声响。
野猫?
凑上前,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个猫,而是一个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
湿漉漉的金色发丝贴在额头,厚重的刘海掩盖了双眼。分明是秋季,但少年的身上只有单薄的衣服,与这片景色格格不入。
将伞倾斜着他,阿欢再次开口:“我送你去警局。”
听见这句话,少年猛然摇头,又将头埋进手里。
瞧见,阿欢叹了声气。
“……那,你跟我回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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