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机里凌妄发来的照片,虞疏卿推开院门。昨天那场暴雨好像成了一场被水冲刷模糊的幻觉,只有那点雨后泥土的气息从晒干了的花草里蒸发出来,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裤脚紧了紧,低头一看发现是维纳斯在用头拱他。
虞疏卿把它抱起来,用鼻子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头:“走,我们去找姐姐。”
维纳斯轻轻叫了一声。
走出大门,一路树影幢幢,他转头看向小区那片中心湖,正被下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抚摸着。
凌妄就在湖的对面。
他眯了眯被晃了一下的眼睛。
“小虞啊?”
虞疏卿“嗯?”了一声,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一身姿挺拔的阿姨,看外貌约莫四五十岁,手上还拎着某个奢侈品牌的羊皮包。
“关阿姨,下午好。”
关兰走过来,上下仔细打量他,笑眯眯道:“青春期就是不一样啊,我才去澳洲多久啊,又长高一点了。”
“有吗?”虞疏卿一下一下地拍着怀里打呼噜的维纳斯,“关阿姨也是越来越漂亮了。”
关兰捂嘴笑了:“谢谢——对了,阿姨带回来了Chronovelle的腕表,我看好多omega都挺喜欢这款的,要不要阿姨送给你。”
“不用了阿姨。”虞疏卿礼貌拒绝了。
“那好,你这是要出去吗?”
“啊,我去找我妹妹。”
关兰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哦,你家收养的那个混血儿是不是。”
虞疏卿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嗯。”
“那我不耽搁你了,回头见。”
“关阿姨再见。”
他挥手道别,从小路穿过灌木丛,走过小区里七弯八拐的石子路,才找到凌妄发来的照片里的那一大片草坪。
“……”
虞疏卿大老远就看到她靠在草坪用作装饰的栅栏上,四周还有不少错落的纤细树木和用石头堆起来的旧墙做成的造景。
像是感应到了他,原本在发呆的凌妄抬起头看过来,张了张嘴。隔得太远虞疏卿听不见声音,但知道她是在叫自己,便加快脚步走过去。
草浪像一汪漫过堤岸的水,淹没了他半截小腿。嫩青色的草温柔地蹭过他脚踝处的皮肤,踩在泥土上的每一步都像陷入了松软的棉花里。
“你还真是会找地方。”
凌妄笑笑:“我之前经常会来这里啊。”
“什么时候。”虞疏卿挨着她坐下,对她说的话倒是没印象了。
“初中你周末去上课的时候。”凌妄手肘搁在栅栏上,盯着远处的天空。
初中的时候他和凌妄上课的时间是错开的,周六他去上钢琴和马术,周天凌妄去学小提琴和吉他。
虞疏卿平常不怎么爱出去走动,也确实很少了解他不在的时候凌妄在干什么,没想到她居然在偌大的小区里找到这么个地方。
“嗯……”虞疏卿一只手搂着维纳斯,一只手伸向她索要东西,“是谁叫我来过来的,四叶草呢?”
凌妄用那只受伤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对折过的纸巾,打开后里面就是被她小心翼翼存放着的四叶草。
虞疏卿伸手就要去拿,哪知被凌妄躲开了。
虞疏卿:“……”
他抬眼——干吗?
凌妄弯了弯双眼:“拿小猫来换吧。”
虞疏卿挑眉,然后把维纳斯放进她怀里:“送你了,赔钱猫。”
“维纳斯?——是这个名字吧。”凌妄把小白猫搭在她的手臂上,摊开手掌任凭虞疏卿拿走那枚四叶草。
“嗯。”
虞疏卿拿走纸巾时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掌心,凌妄一愣,一瞬间的异样被虞疏卿发觉,吓得他立马收回手:“怎么了,我碰到伤口了?”
凌妄摇摇头:“我又不是手心受的伤。”
虞疏卿打算回头往哪本书里一夹好好保存起来,于是把纸巾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口袋里。
然后他抬头看向凌妄,眼睛里星星点点:“找四叶草的时候有没有把手找痛呀。”
“草割不伤我的手的,”凌妄背倚着栏杆滑下来,坐到他身旁,无奈道,“不会痛。”
一番话听下来虞疏卿偏头忍笑,要是杜林在这里多半会翻个白眼骂他们两个幼稚。
“不许愿吗?哥。”
“等我生日再许咯,说不定更灵呢,”虞疏卿眉眼弯弯,“这可是我们小妄花了两个多小时给哥哥找的,不灵验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凌妄偏头,指尖轻轻落在勾起的唇边:“……是这个道理。”
下午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虞疏卿泛起一阵困意,坐着坐着就躺了下去,打了个哈切突然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一个激灵直起身来,从裤兜里翻出自己手机。
屏幕一片漆黑。
虞疏卿:“?”
他转头一看,凌妄抱着维纳斯,摸出了手机。
虞疏卿:“……”
他扑过去闹她:“用和我一样铃声,啊?”
凌妄满脸淡然地把小猫往旁边一放,一只手稳稳接住他,一只手把手机凑近耳边:“喂?”
“……”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凌妄嘴边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不冷不热地开口:“……Подождете пожалуйста(请等一下).”
“嗯?”
虞疏卿看着她托了一把在草坪上瞎跑快要摔倒的维纳斯,站起身向他小声道:“哥,我去打个电话。”
他还是少见凌妄打电话时那副样子,难不成是那个相处得不太好的同学打来的?
也不对啊,她这种性格能跟谁相处不好?
虞疏卿经过半秒钟想明白了,重新躺回去,点点头。
肯定是别人的问题。
凌妄没走多远,虞疏卿偷听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等凌妄回来,虞疏卿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不知道哪里薅来的草,随口一问:“你们居然能这么流利地交流啊。”
“……”
凌妄沉默得有些太久了,久到虞疏卿回过头,问她:“怎么了?”
凌妄垂下眼帘,不过没过多久又抬起眼看向他,云淡风轻地笑道:“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在来这里之前,一直住在靠近北极圈的海边。”
虞疏卿哑然。
他一开始只知道凌妄是个混血儿,两个妈也很少提及她的过去,年幼时虞疏卿以为她是被遗弃或者是出生就成了孤儿,怕她难过也一直没追问,没想到她在被送到那家燕竹枝发现她的福利院之前在北亚那边是有家的。
树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温暖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人脸热,空气里飘着的白兰花花香一下子浓郁起来。
凌妄嘴边的弧度一点点放大,仿佛是察觉到了他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愧疚:“别在意,哥。”
“……”虞疏卿抿着嘴,想为刚才那句无心的话说声对不起,但他从来不是一个道歉能轻易说出口的人。
所幸凌妄永远会给他台阶下:“哥,要不要喝饮料,我去买。”
她说着就要离开,却被虞疏卿抓住了手腕:“我跟你一起去。”
凌妄笑笑,顺势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
“把维纳斯放在这里没关系吗?”
虞疏卿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它不会乱动的,懒得要死。”
凌妄忍俊不禁:“跟你很像。”
“就你勤快。”虞疏卿不满。
他们一路走进小区里的超市,凌妄拉开冰箱的门,从里面拿出两罐可乐。
超市前台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声音外放的电视剧,看见她拿着可乐走过来,连忙把瓜子壳一吐高声提醒道:“诶,外边儿冰柜里有瓶装的,最后几瓶了,你们买那种吧。”
凌妄一愣,转头和虞疏卿相视一眼,暗戳戳地询问他的意见。
虞疏卿笑了笑,指指她手里的可乐:“那你放回去吧,我出去看看。”
他撩开门帘,往外探头一看果然看见一个正方形的冰柜放在门边。拉开柜门,里面铺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块,玻璃瓶装的可乐就被这么草率地插在冰堆里面。
虞疏卿伸手去扒拉,想把瓶子捞出来,结果被冰得“嘶”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犯蠢,他干脆换了个姿势握着瓶颈拽了两瓶可乐出来,回到店里往收银台上一放。
守店的青年拍拍手上的瓜子屑,撇开旁边“嘎吱嘎吱”响的电风扇,越过前台那盆小向日葵,拿过可乐扫码结账:“十块。”
“小哥,你是帮忙守店的?”凌妄付完钱,笑着问了一句。
青年下意识扫视一圈周围,才陡然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诶,出来帮我舅妈守一下超市。”
“你看上去很年轻,是大学生吗?”
“哪儿能呢,”小哥也是个自来熟,一摆手,“我毕业了,只是还没找到工作,不然哪有空来守超市啊。”
虞疏卿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无奈地催促她:“快走。”
怎么跟谁都能聊两句啊。
他说完就抬脚先走一步,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凌妄一只手拎着两瓶可乐赶上来,递了一瓶给他:“给,哥。”
玻璃瓶刚离开冰柜不久,表面还凝着一层薄薄的霜,虞疏卿手刚贴上去就感觉到皮肤下沁出了细密的水珠。
“噗呲——”他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带着冰碴的液体滑过喉咙。
盛夏的午后,蝉鸣在热浪里融化。
回到草坪的时候,虞疏卿左看右看,一点维纳斯的影子也没见着,他扶额:“这死猫……”
凌妄咬着吸管幽幽道:“它不会乱动的——”
“……闭嘴,”虞疏卿打断她,“陪我找。”
找了半天,虞疏卿才在石墙上找到了睡着的维纳斯。他双手往墙壁上一撑,脚在石墙上一蹬就爬了上去。
虞疏卿呼了一口气,也不管硌不硌屁股,直接在坐下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维纳斯的背上:“叫你乱跑。”
白猫意料之中的没被拍醒,虞疏卿也就没在管它了,坐在石墙上抬头望向远处。
凌妄安静地靠在这扇石墙的背面,虞疏卿只能听见她用吸管吸可乐的声音。
“凌妄。”
“嗯?”
女孩抬起头,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形成明暗交织的斑点,落在她身上,连发梢都泛起漂亮的光泽。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吹过,一根根被镀上金边的发丝飘扬起来,调皮地轻拂她的脸颊,被她抬手别到耳后。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被阳光这股水流洗涤后,总算显出些清透来。
虞疏卿愣了愣神,沉吟片刻,回头继续看远处那片蓝色的湖。
“哥?”
他突然想起那天草草读过的那本《白墙草》。
“你说——”虞疏卿把可乐瓶往旁边一放,磕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没由来地问出书里面的一句话,“我从这里摔下去,会被草淹死吗?”
问完这句,他开始默默在心里面计数。
一秒。
两秒。
三秒。
“怎么会。”
炽热的阳光卯足了劲,像要把大地上的一切都烧光。天空越发湛蓝,只有大片大片的白云有力气四处漂泊。
好热,实在好热。
“……”
虞疏卿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料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哼笑一声,刚想嘲讽她一句太无趣了,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凌妄接着道。
“——我会接住你,你只会落进我怀里。”
此女简直了[惊恐][惊恐]
①奢侈品牌子是编的
②俄语还是找的翻译器(苦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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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白昼被夏日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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