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进城前“郭嘉”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羁绊感,只是没有疑惑多久,它就得知了这个答案。
在郭嘉入土为安之后没过多久,它就在香火燃烧时见到了老熟人,另一道拥有七情和宿主记忆的魂——觉魂。
先前因为宿主客死异乡,这道觉魂离体后便不知飘向了何处。时隔多年再相逢的二鬼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因为他,你呢?
它看了看曹操。
自己作为守尸魂自然是随着宿主的躯壳而来,迁坟的始作俑者正站在墓前,它倒也没有避讳。
也是他。
这时觉魂也在看曹操。
曹操命人好生安葬郭嘉后,正在上香的功夫,突然有种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人在注视他。然后他看到了一道几不可见的虚影,是郭嘉。
见到曹操后觉魂将要了却宿主的执念,正好守尸魂也在,两道魂便合为一道,唤作阴魂,正是此时曹操看见的这道。
很显然这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郭嘉。
郭嘉笑着开口唤他:“魏公。”
建安十八年(213年)五月,天子册封曹操为,加九锡、建魏国。虽说觉魂这些年都在四处躲藏,但消息总会传到地方。
此时两道魂魄的记忆都归于一处,觉魂拥有生前和身后的记忆,守尸魂拥有重逢的经历。曹操这些年的经历与坎坷都被二魂实时反馈给了阴魂。
它一直在说着什么,只是人鬼殊途,始终没有半点声音传入曹操耳中。但二人向来默契,此时郭嘉说的话他也了然于心。宽慰之言也好,思念之情也罢,他听到了,他都听到了。
曹操眼眶有些热,却生怕被这位军师取笑,只好拼命忍着,不愿将自己的糗态显露分毫。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郭嘉得知了守尸魂当天听到的话,便坏笑着以彼道还施彼身,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给抛了回去,不想竟生生催出了曹操两行泪来。
此时的郭嘉看上去很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模样一如当年,就连昔日的狡黠也是半分不差。
“奉孝,我很想你。”
当年那场赤壁大火曹操求告无门,话中还带着几分哽咽,如今灵前重逢,眼见郭嘉就在自己眼前,他一时间更是悲从中来,字字泣血。
过了好一会儿曹操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郭嘉对此也很无奈,左右无法只好走近前,蹲下来看着他,“别哭了,先前你已在我坟前哭了三天,难道还不够吗?”
很显然守尸魂早就控诉了曹操先前的罪状,郭嘉感动之余又有些担心,如此这般过度的损耗心神,以这人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曹操注意到郭嘉靠近,草草擦干眼泪,看到它说的这句话,一时间竟不知是哭是笑。
“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在梦里见过你。为何不来找我?”
“一言难尽。”
“我很想你。”
“臣也一样。”
只是如今夙愿已了,臣该走了。
这句话郭嘉没有说出口,只是冲他郑重地拜了三拜,最后一拜它深深伏了下去,始终没有起来。
分别时它不忍再见到他的泪,更不愿被他看到自己的泪。
“奉孝……”曹操颤着声音喊道,他瞬间便明白了这是何用意。跟从前一样,他试图将郭嘉搀起来,可手在触及它的时候却径直穿了过去,碰到了一阵凉意。
听到这人喊自己,郭嘉擦干眼泪才敢抬起头,却怎么也不舍得当面和曹操话别。
“公且先去,你我终能再会。”
曹操的哽咽一如当时,他亲眼见着郭嘉的身形逐渐变淡直至消失,随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建安二十一年(216年)四月,曹操官封,邑三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
送走前来贺喜的百官,曹操无力地窝在王座上。招手唤来近侍后,他伸手摘下了冕旒递过去,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当日恢复意识后曹操便唤来了曹仁。
他不愿后人扰郭嘉清净,便让曹仁当晚进了阳翟县将上下都敲打了一番。回程途中更是按照他的要求,在许都离荀家叔侄不远的地方,为郭嘉立了座衣冠冢。
自从回了邺城后,曹操便是大病一场,就连年关也是在病榻上过的,直到开春之后才逐渐有所好转。如今病体刚刚恢复不久,曹操自然不敢久耗。
一步步出了大殿,他缓步行走在宫墙之内,所到之处皆是跪拜一片。如今他是这城的王,尊卑有别,无人再敢走在他的身侧,也无人再能走在他的身侧。
虽说故人已去,但福荫后代,惠及儿孙。昔日旧臣的功绩曹操皆已上表天子,并为其一一追封了谥号,各自的子孙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生死各安天命,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赴当日之约。
建安二十五年(220年)三月,曹操病死于洛阳,其子代汉称帝后,追尊曹操为太祖武皇帝,庙号,葬于。
曹操生前并未称帝,奈何他强横一世,终究也管不了身后事。不久后他被追尊为武帝,多了气运加身,但也平白多了一道屏障,硬生生横亘在二人之间。
当日分别后郭嘉直奔地府而去,辗转轮回千百年,曹操始终未能再与其相会。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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