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仲夏夜的风总是裹挟着不知名的怒火,人们的哄笑声,几盏微亮的路灯,看不清黑夜里的一切。
我好难受,胸膛闷气阵阵痛,头骨被人敲打一样,我想哭。
我想如果…如果,江远在的话,他一定会先挖苦我,之后再带我回家。
想回家。
可望着大家一张张陌生的脸,灿烂的笑容,举起酒杯。
除了我。
坐在一边的姜错似乎沉默了很久,他可能是在思考如何让我出丑。
这都无所谓了。
我鼻子一酸,把头低下去,假装玩弄着一根竹签,其实眼泪早就涌出来,只是没有落下去。
我不敢去擦,感觉有数十双眼睛悄悄地盯着我,只要一抬手,好像有人就会说:
“呀呀呀,南知哭了吗?”
我不想这样。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只手把我手里的竹签拿走,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掰过我的头。
那是姜错。
他一定看见我噙满泪的眼,他的手很凉,很舒服,这让我想起了我哥。
“嘿…真哭了?”他的声音很小很小,连宋棠都听不到。
“怎么搞的?是不是不舒服?”他的问话让我惊讶,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地问我。
姜错可能是醉了。
“啊…你是不是醉了?”我用力眨眼睛,泪水自然滑落,滴在他的手上,“我是徐南知。”
“没有,我知道。”他像看傻子一样看我,挑起一根指把我的泪珠抹去。
我的心尖微微颤,这个动作又太熟悉。
“回家吧。”他眨了眨眼睛。
姜错要了一瓶花生露,提前把我和他的那份钱付了,随后便要提出带我离开。
宋棠看见我的面色不对,伸手触摸我的额头,接着大叫起来“我去,这么烫!发烧了吧!”
听见她这么说,我被吓得一激灵,伸手搓了搓发凉麻木的手。
这才发现自己是真发烧了。
34
窗外的街灯,路边无限倒退,走马灯一样光怪陆离变幻着色彩。
出租车司机技术太差,左右摇晃地几近我想吐出来。
姜错还在一边玩斗地主,他心情挺好,看起来是赢了。
我痛得小声哼哼着,他以为我在叫他。
“怎么了?”
“我痛。”现在脑子的最后一根弦紧绷到断掉,在和他对视一秒钟后眼泪控制不住地开始外涌。
对方显得有些许慌张,第一次看见他那副神情慌了阵脚。
“我自己能回去…”
“能个屁。”姜错挑挑眉,“你不是住街坊里的吗?我住你家旁边的单元。”
“你怎么知道?”
“我凭啥不能知道?”他伸手掐我脸,指尖却滑过我的泪水。
“吃饭加车费一共50块,这账给你记得明白。记得还我。”
“那我给你充话费…行不?”
车里好像开了空调,更冷了。
姜错的嘴用抽了抽,“不用,我充完了。”
“斗地主赢了?”
“你听谁说的?”
“我凭什么不能听别人说?”
姜错目光变得复杂:“…疯子,小心我废了你一条腿。”
∥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属于白鸟台的梦。
我梦见阿妈,梦见了白鸟台的夏天,白鸟台夏天的尽头是我哥。
江远。
我想我哥了。
我想去告诉他这里所有人都忘了他,只有我还记得。
我想听他叫我“阿知、阿知”
他要再欺负我或许我还会很开心,至少江远在。
模糊之间,我好像真看见了他,我摸他的手、摸他的脸、眼角的痣。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
隐约之间,他问我要不要和他走。
“去哪?”我说。
江远还是像以前那样妖魅的笑,没说话。
“他们都把你忘了,”我头有些发晕,“只有我记得你,哥。”
伴随我的一句话,梦境唰啦塌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伏在姜错身上哭,泪水湿了他一片的衣服。
姜错好像把我送回了家。我闻到他身上烟草味眼泪还是止不住流。
我要我哥。
他丢了,没有人再认识他了。
姜错什么也没说,他揉搓着我冰凉的手节,一节又一节。
他托住了我的背,就像江远一样,在我耳边哼着独属于抚清河的童谣。
我小声叫着“哥。”
压抑近几个月的悲伤一涌而出,搭建好的心理防线也功亏一篑,心脏渗了盐水一样的迅速肿胀。
等我哭得嗓子哑的没声时,我才放开姜错。
瘫在床上,他让我把药吃了。
我吞下一颗大药丸,浑身热得像烧起一大团火,我朝客厅看了看,阿妈并没回来。
我开始给他讲我和我哥的故事、讲白鸟台、讲抚清河、讲无尽夏、讲他打架喝酒抽烟。
讲我们一起跑过东路天桥,是青春扬扬洒洒最豪壮的笔。
我讲18年的第一束烟花,后来就没有了。
想到这,我的骨缝又是一阵疼痛,我又担哭了。
“后来…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人,只有我记得。”我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苦涩哽咽地我想吐。
“你和他很像,”我张大双腿,双臂。呆望着天花板。
“泪痣都一样。”
姜错没有声音了,我扭头去看他。
“…”
“姜错?”我怔住了,床边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枕头边有未拆封的药。
屋内一片死寂,我用力支起身,还是没有。
他走了?为什么?我大概是烧糊途了…
姜错怎么能和我哥一样啊。
骗人的吧。
35
第二天,阿妈说我依然烧得很高,她说她想请假陪我。我不想让自己限制了她,于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
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我把被子和枕头挪到沙发上。
这样不仅能看电视,有事还可以随时给阿妈用茶几上的座机打电话。
电视上播放的是《新射雕英雄传》,我并不是爱看武侠片,没看一会便又睡去了。
被子里很温暖,我浑身上下都是热得滚烫。
最后是被热醒的,电视上的《新射雕英雄传》早就变成了另一部港片。
房间里只回荡着好听的港调。
我突然想给姜错打电话,这种想法几乎是一闪而过。
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自己早就举起话筒。
话筒冰凉,电话线上磨损严重,一圈一圈纠缠着绕着。
姜错的电话号码实际上我早就烂记于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打,但还是“嘟嘟”按下了电话号码。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心跳得很快,我浑身上下都有一颗小心脏,“砰砰”的跳,我的太阳穴,手心里,脖颈间。
持续了30秒的电话铃声后,“咔”的一声,电话被接通了。
“喂?”电话另一头姜错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那位?”
“…我,”我的脸更烫了,连被子都快烧起来了,“徐,徐南知。”
随后又是一阵熟悉的沉默。
“在…在干嘛?”为了打破这种古怪的氛围,我只能先发制人。
“我在学校…怎么了?”
“没事。”
“好点了?”
“没有。”
“你在家吗?”
“嗯。”
鼻子不通气,话说的很难受。
“你一个人?"
“嗯。”
姜错一顿,”吃药了吗?”
“吃了。”
这样一问一答显得无比搞笑又尴尬。
我被热得出了一层汗,尽管阿妈说不让我踢被子。可嫌热,我还是踢开了,躺在沙发里。
忽冷忽热的感觉让我有些恍忽。
“那个…”
我翻了个身,“昨天麻烦你了。”
“…”电话另一头又是沉默,我舔了舔唇,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可能是没听清,“什么?你大点声。”
“我说…”我把脸埋进沙发靠枕里。
“谢谢你。”
∥
阿妈说我从小体弱多病,长大也是这样。浑身上下不是磕伤就是撞伤要不然就是总生病,像只布偶一样被人缝缝补补。
等我回到学校的候,考试成绩早就出来了,明晃晃摆在一楼大厅里,接着又发出四周后期中考的消息。
老班看到我的成绩倒是喜出望外,直到仔细看我单科成绩眉头竟又皱到一起。
“你这,这化学…”
我满怀歉意地笑了笑。
“太差了吧,文科语文英语,你看,这都是第一,这化学不行啊…”
老班心如狡痛,他就是教化学的。
老班大概是把我当成他儿子养,告诉我每天放学晚50分钟,专门给我开小灶。他和我说不是我脑子笨,只是单纯不想学。
其实我蛮想告诉他实际上是他讲课太无聊,上化学课约等于补觉。
每回老班给我讲完题,天都黑的只剩下一大盘月亮。
夏天明明天黑的较早,可等我收拾好书包和老班告别的时候,西侧走廊门被锁上不让走,我也只能掉头走科技楼的连廊直通一中大门。
就在我路过保密室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的门居然开着。保密室一般是贮存试卷的地方,只有三位年级主任才有钥匙,其中就有张君主任…
不对,这个点主任都下班了啊。
我一怔,脚步也逐渐放慢,慢慢地挪蹭到办公室门口。
我往里看去,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人用什么东西狠狠从后打了我的脑袋。顿时,我疼得叫出声,却又被一个人死死捂住嘴巴。
“!”我定睛一看,是个黄毛,满脸凶狠,他吊着一双三白眼,伸手又照我肚子来一拳。
“我靠。”我拼命挣扎,可对方力气大得很。
“操,他妈的从哪冒出来的!”
我看清了,黄毛一行人大概有三四个,把我围在中央。一个剃着光头的人从保安室拿出来几张卷子,随后把门顺带上。
“顺哥,拿来了。”光头校服穿的很草率,只披了一件外套。
我没见过几个人,但差不多可以肯定这几个人是高三的,下周高三有模拟考,百分之百是来偷卷子,结果又被我看见。
妈的,点真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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