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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赠我一方火

33

仲夏夜的风总是裹挟着不知名的怒火,人们的哄笑声,几盏微亮的路灯,看不清黑夜里的一切。

我好难受,胸膛闷气阵阵痛,头骨被人敲打一样,我想哭。

我想如果…如果,江远在的话,他一定会先挖苦我,之后再带我回家。

想回家。

可望着大家一张张陌生的脸,灿烂的笑容,举起酒杯。

除了我。

坐在一边的姜错似乎沉默了很久,他可能是在思考如何让我出丑。

这都无所谓了。

我鼻子一酸,把头低下去,假装玩弄着一根竹签,其实眼泪早就涌出来,只是没有落下去。

我不敢去擦,感觉有数十双眼睛悄悄地盯着我,只要一抬手,好像有人就会说:

“呀呀呀,南知哭了吗?”

我不想这样。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只手把我手里的竹签拿走,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掰过我的头。

那是姜错。

他一定看见我噙满泪的眼,他的手很凉,很舒服,这让我想起了我哥。

“嘿…真哭了?”他的声音很小很小,连宋棠都听不到。

“怎么搞的?是不是不舒服?”他的问话让我惊讶,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地问我。

姜错可能是醉了。

“啊…你是不是醉了?”我用力眨眼睛,泪水自然滑落,滴在他的手上,“我是徐南知。”

“没有,我知道。”他像看傻子一样看我,挑起一根指把我的泪珠抹去。

我的心尖微微颤,这个动作又太熟悉。

“回家吧。”他眨了眨眼睛。

姜错要了一瓶花生露,提前把我和他的那份钱付了,随后便要提出带我离开。

宋棠看见我的面色不对,伸手触摸我的额头,接着大叫起来“我去,这么烫!发烧了吧!”

听见她这么说,我被吓得一激灵,伸手搓了搓发凉麻木的手。

这才发现自己是真发烧了。

34

窗外的街灯,路边无限倒退,走马灯一样光怪陆离变幻着色彩。

出租车司机技术太差,左右摇晃地几近我想吐出来。

姜错还在一边玩斗地主,他心情挺好,看起来是赢了。

我痛得小声哼哼着,他以为我在叫他。

“怎么了?”

“我痛。”现在脑子的最后一根弦紧绷到断掉,在和他对视一秒钟后眼泪控制不住地开始外涌。

对方显得有些许慌张,第一次看见他那副神情慌了阵脚。

“我自己能回去…”

“能个屁。”姜错挑挑眉,“你不是住街坊里的吗?我住你家旁边的单元。”

“你怎么知道?”

“我凭啥不能知道?”他伸手掐我脸,指尖却滑过我的泪水。

“吃饭加车费一共50块,这账给你记得明白。记得还我。”

“那我给你充话费…行不?”

车里好像开了空调,更冷了。

姜错的嘴用抽了抽,“不用,我充完了。”

“斗地主赢了?”

“你听谁说的?”

“我凭什么不能听别人说?”

姜错目光变得复杂:“…疯子,小心我废了你一条腿。”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属于白鸟台的梦。

我梦见阿妈,梦见了白鸟台的夏天,白鸟台夏天的尽头是我哥。

江远。

我想我哥了。

我想去告诉他这里所有人都忘了他,只有我还记得。

我想听他叫我“阿知、阿知”

他要再欺负我或许我还会很开心,至少江远在。

模糊之间,我好像真看见了他,我摸他的手、摸他的脸、眼角的痣。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

隐约之间,他问我要不要和他走。

“去哪?”我说。

江远还是像以前那样妖魅的笑,没说话。

“他们都把你忘了,”我头有些发晕,“只有我记得你,哥。”

伴随我的一句话,梦境唰啦塌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伏在姜错身上哭,泪水湿了他一片的衣服。

姜错好像把我送回了家。我闻到他身上烟草味眼泪还是止不住流。

我要我哥。

他丢了,没有人再认识他了。

姜错什么也没说,他揉搓着我冰凉的手节,一节又一节。

他托住了我的背,就像江远一样,在我耳边哼着独属于抚清河的童谣。

我小声叫着“哥。”

压抑近几个月的悲伤一涌而出,搭建好的心理防线也功亏一篑,心脏渗了盐水一样的迅速肿胀。

等我哭得嗓子哑的没声时,我才放开姜错。

瘫在床上,他让我把药吃了。

我吞下一颗大药丸,浑身热得像烧起一大团火,我朝客厅看了看,阿妈并没回来。

我开始给他讲我和我哥的故事、讲白鸟台、讲抚清河、讲无尽夏、讲他打架喝酒抽烟。

讲我们一起跑过东路天桥,是青春扬扬洒洒最豪壮的笔。

我讲18年的第一束烟花,后来就没有了。

想到这,我的骨缝又是一阵疼痛,我又担哭了。

“后来…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人,只有我记得。”我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苦涩哽咽地我想吐。

“你和他很像,”我张大双腿,双臂。呆望着天花板。

“泪痣都一样。”

姜错没有声音了,我扭头去看他。

“…”

“姜错?”我怔住了,床边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枕头边有未拆封的药。

屋内一片死寂,我用力支起身,还是没有。

他走了?为什么?我大概是烧糊途了…

姜错怎么能和我哥一样啊。

骗人的吧。

35

第二天,阿妈说我依然烧得很高,她说她想请假陪我。我不想让自己限制了她,于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

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我把被子和枕头挪到沙发上。

这样不仅能看电视,有事还可以随时给阿妈用茶几上的座机打电话。

电视上播放的是《新射雕英雄传》,我并不是爱看武侠片,没看一会便又睡去了。

被子里很温暖,我浑身上下都是热得滚烫。

最后是被热醒的,电视上的《新射雕英雄传》早就变成了另一部港片。

房间里只回荡着好听的港调。

我突然想给姜错打电话,这种想法几乎是一闪而过。

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自己早就举起话筒。

话筒冰凉,电话线上磨损严重,一圈一圈纠缠着绕着。

姜错的电话号码实际上我早就烂记于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打,但还是“嘟嘟”按下了电话号码。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心跳得很快,我浑身上下都有一颗小心脏,“砰砰”的跳,我的太阳穴,手心里,脖颈间。

持续了30秒的电话铃声后,“咔”的一声,电话被接通了。

“喂?”电话另一头姜错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那位?”

“…我,”我的脸更烫了,连被子都快烧起来了,“徐,徐南知。”

随后又是一阵熟悉的沉默。

“在…在干嘛?”为了打破这种古怪的氛围,我只能先发制人。

“我在学校…怎么了?”

“没事。”

“好点了?”

“没有。”

“你在家吗?”

“嗯。”

鼻子不通气,话说的很难受。

“你一个人?"

“嗯。”

姜错一顿,”吃药了吗?”

“吃了。”

这样一问一答显得无比搞笑又尴尬。

我被热得出了一层汗,尽管阿妈说不让我踢被子。可嫌热,我还是踢开了,躺在沙发里。

忽冷忽热的感觉让我有些恍忽。

“那个…”

我翻了个身,“昨天麻烦你了。”

“…”电话另一头又是沉默,我舔了舔唇,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可能是没听清,“什么?你大点声。”

“我说…”我把脸埋进沙发靠枕里。

“谢谢你。”

阿妈说我从小体弱多病,长大也是这样。浑身上下不是磕伤就是撞伤要不然就是总生病,像只布偶一样被人缝缝补补。

等我回到学校的候,考试成绩早就出来了,明晃晃摆在一楼大厅里,接着又发出四周后期中考的消息。

老班看到我的成绩倒是喜出望外,直到仔细看我单科成绩眉头竟又皱到一起。

“你这,这化学…”

我满怀歉意地笑了笑。

“太差了吧,文科语文英语,你看,这都是第一,这化学不行啊…”

老班心如狡痛,他就是教化学的。

老班大概是把我当成他儿子养,告诉我每天放学晚50分钟,专门给我开小灶。他和我说不是我脑子笨,只是单纯不想学。

其实我蛮想告诉他实际上是他讲课太无聊,上化学课约等于补觉。

每回老班给我讲完题,天都黑的只剩下一大盘月亮。

夏天明明天黑的较早,可等我收拾好书包和老班告别的时候,西侧走廊门被锁上不让走,我也只能掉头走科技楼的连廊直通一中大门。

就在我路过保密室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的门居然开着。保密室一般是贮存试卷的地方,只有三位年级主任才有钥匙,其中就有张君主任…

不对,这个点主任都下班了啊。

我一怔,脚步也逐渐放慢,慢慢地挪蹭到办公室门口。

我往里看去,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人用什么东西狠狠从后打了我的脑袋。顿时,我疼得叫出声,却又被一个人死死捂住嘴巴。

“!”我定睛一看,是个黄毛,满脸凶狠,他吊着一双三白眼,伸手又照我肚子来一拳。

“我靠。”我拼命挣扎,可对方力气大得很。

“操,他妈的从哪冒出来的!”

我看清了,黄毛一行人大概有三四个,把我围在中央。一个剃着光头的人从保安室拿出来几张卷子,随后把门顺带上。

“顺哥,拿来了。”光头校服穿的很草率,只披了一件外套。

我没见过几个人,但差不多可以肯定这几个人是高三的,下周高三有模拟考,百分之百是来偷卷子,结果又被我看见。

妈的,点真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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