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年关将近,贾府上下忙碌不已。
扫尘除旧、祭祖守岁、请年酒、庆元宵,热闹一直持续到正月底。
等开了春,贾母院里放出去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而后从二等里提了一个上去,继承原先那个大丫鬟的名字琥珀,又自小丫鬟里头,选了三个好的,提为二等。
云双跟丁香在这批粗使丫鬟里算是拔尖的,因此双双被选中,跟在那位新任琥珀身后,给贾母磕了头。
她暗自庆幸贾母没心思给二等丫鬟取名,不然把她的名字改成碧玺玛瑙什么的,那就悲催了。
之后丁香留在茶房,云双被分去小库房,在大丫鬟玻璃手下做事。
老太太的私库由鸳鸯管着,小库房存放的是平日经常取用的茶叶香料、燕窝补品等物。
云双跟着玻璃学习打理库房、盘点记账,可怜她上辈子读了十几年书,如今面对账本上的繁体字,又成了半个文盲,不得不弄了本《千字文》自学。
这日午间,主子们歇晌,下人或昏昏欲睡,或三三两两在一块闲话。
丁香从外头跑进小库房,抱怨道:“又下雨了,老天爷可真会磨人。”
云双正认字,闻言道:“这几日天气总是反复,你可别着了凉。”
“我身子好着呢。”丁香自信满满,谁知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喷嚏。
惊得她赶紧捂嘴,“完了完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做丫鬟的最怕生病,病了就不能到主子跟前伺候,若久治不好,还得挪出去,一旦出去,想再回来就难了。
“别吓自己,”云双拍拍她的肩,起身从柜子上取下一个瓷罐子,盛出两勺褐色粉末,用热水冲开,“喝吧,发发汗就好了。”
“是什么?”
丁香一口气灌下,又烫又辛又甜又辣,像一团火进了肚子,顿时后背发热,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红糖姜茶?什么时候买的?”
“我自己做的。”
“云双,你可太能耐了。”丁香满脸佩服。
云双也有些得意,没锅没灶的,做这点姜茶花了她不少功夫。
谁叫这具身体原主就是风寒死的,她可不敢冒险。
丁香捧着茶碗,自己拿了个圆凳坐下,见云双又拿起书,不由笑道:“你倒是用功,这是准备考状元呢。”
“别提了,”云双无奈,“看得我头昏眼花的。”
要是索性大字不识一个,直接从零开始或许还好些,可她脑子里分明还记着从前的字,却要把它们改成另一种写法,别提多难搞。
丁香庆幸,“幸好当初是你分来小库房,不然这会儿受罪的就是我了。”
云双斜眼看她,佯装不悦:“当着我的面说这种幸灾乐祸的话,合适吗?”
“我不止说,我还要笑呢。”
两人正玩闹,雪燕走了进来,笑着说:“都在这儿躲懒呢,可叫我抓住了。”
“你今日怎么舍得离了林姑娘?”云双放下书,要给她搬凳子。
雪燕忙拦住,“就不坐了,姑娘房里熏衣服的香没了,紫鹃姐姐让我拿了赶紧回去,等着用呢。”
“那你等会儿。”云双转身去架子上找香料。
丁香拉着雪燕问:“林姑娘咳嗽好些了吗?”
雪燕叹气道:“白天倒还好,就是夜里咳得厉害。”
“最近天儿不好,也难怪林姑娘不舒服。对了,你们从南边来,南边气候比这边养人吧?”
“可不是,在家的时候,姑娘身体就比现在好。”
那边两人聊着,云双找到了香料,仔细包好,让雪燕带回去。
人一走,丁香就跟云双说悄悄话:“我看紫鹃倒会摆架子,她自己是二等丫鬟,雪燕也是二等,还是自小服侍林姑娘的,按理比她更亲近些,她倒好,把雪燕当成小丫鬟使唤。”
“怎么,先前还有人不许我跟雪燕太好,现在自己要给人家鸣不平了?”云双笑话她。
丁香撇嘴,“看不惯说说嘛。”
“别说她们了,我看你再不回茶房去,翡翠姐姐头一个要来拿你。”
“什么时候了?哎呀都这会儿了!”丁香探头看了眼天色,针扎似的跳起来,胡乱摆摆手就跑了出去。
云双在后头看得直乐。
日子不紧不慢,一晃到了薛家抵京的时候。
这日天气晴好,云双站在人群里,围观宝黛钗初相会,美滋滋数着新入账的积分。
厮见过后,老太太治席为薛姨太太接风洗尘,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云双也被拉去端茶倒水。
接风宴上,几位姑娘坐在一处。
探春因王夫人之故,待宝钗很是热情,迎春和惜春也因宝钗刚至,对她多有照顾,至于宝玉,正看着新来的宝姐姐发呆呢。
如此一来,倒显得黛玉孤零零的。
云双端着茶盘经过,将她桌上的茶盏换了,“这茶凉了,林姑娘喝热的吧。”
黛玉低头拧着帕子,抬头见是她,道:“原来是你,有日子不见了,听她们说,你如今正读书?”
云双做出一副苦瓜脸,“就我认的那俩字,算哪门子读书?是她们笑话我呢。”
“这有什么可笑的,”黛玉正色道,“识文断字、读书明理原是好事,你可别因旁人几句闲话就撂下了。”
见她一脸认真地劝自己,云双不由微微动容。
穿越这么久,她已经充分认识到什么是阶级分明、尊卑有别。
即便是号称最怜香惜玉的贾宝玉,心情不好时,也会拿身边的人撒气,会使性将丫鬟撵出去,仿佛那只是个小玩意儿。
黛玉作为主子,却劝她好好读书,并不曾因她身份低下便瞧不起,好像她们之间是平等的。
云双当然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只是被黛玉这难得的品质所触动。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对系统说。
可爱的小姑娘这会儿受了冷落,有些不开心,云双有意逗她一乐,便道:“林姑娘说的是,正好我今日做了首诗,想请林姑娘指点指点。”
“你说,我听着。”黛玉十分感兴趣,立刻端正坐好。
云双清清嗓子,指着桌上的果盘,一本正经道:“远看大西瓜——”
“噗呲!”才刚念第一句,黛玉就忍不住笑了。
云双恍如未闻,镇定自若,“近看西瓜大,真是大西瓜,西瓜真是大。”
“你、你可真是……”黛玉笑得趴在桌子上,不住揉肚子。
“真是首好诗对吧?”云双笑嘻嘻接话。
宝玉忽然凑过来,“林妹妹在笑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紫鹃笑着接话道:“刚才云双给姑娘念了首新做的诗呢。”
“哦?”宝玉很是惊奇地打量云双,“云双姐姐会做诗?以往不曾有机会与姐姐亲近,竟不知姐姐也是个妙人。”
云双含笑不语。
说实话,谁要跟你贾宝玉亲近啊。上头一个虎视眈眈的王夫人,生怕有人勾坏了她的宝贝儿子,边上一个紧迫盯人的花袭人,谁跟贾宝玉多说两句话,她一准儿冒出来,云双可不想惹麻烦。
黛玉终于缓过劲来,拿帕子擦着眼角,脸上都是笑出的红晕,她摆了摆手对云双道:“罢罢,你这般高才,已经自成一派,我是无力指点了。”
话没说完,又止不住笑起来。
见她开怀,云双的目的就达到了,说笑几句,便去往别处。
只是云双没想到,黛玉不仅嘴上劝她向学,过后还真让雪燕送了几本启蒙书来,叫她心中越发感慨,这么个纯良的小姑娘,最后却为贾宝玉泪尽而亡,可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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