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续:宝玉云游记》残园泣血?第十五章邢王争:葬礼起风波
一、丧仪初定,暗流涌动
贾府阖府披麻戴孝之际,灵堂内外的白幡被秋风卷得猎猎作响,似无数素白的招魂幡在半空翻涌。邢夫人攥着绢帕,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胭脂褪尽的唇抿成青白的直线,目光如淬毒的银针,死死钉在王夫人与凤姐往来穿梭的身影上 —— 自贾母咽气那刻起,这场葬礼的操办权,早已成了邢、王二房暗自较量的新战场。
贾母灵堂设在荣国府正厅,自前日入殓后,素白的帷幔从檐角垂到阶前,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像谁在暗处抽咽。廊下的白烛已燃过半截,豆大的烛泪顺着铜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砖上积成小山似的蜡渍,被往来吊唁者的鞋尖蹭得狼藉一片。宝玉穿着簇新的孝服,粗糙的麻布磨得脖颈发红,他跪在灵前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却黏在灵柩前的牌位上 —— 那 “贾母史太君之位” 六个字,是他亲手写的,墨汁浓得发沉,此刻却像浸了水,在他眼里渐渐晕开。
他恍惚想起昨日守灵时,袭人端来的粥还冒着热气,他却只觉喉头哽咽。那时贾母刚断气不久,鸳鸯哭得晕厥过去,被人抬回偏院。府里的丫鬟仆妇乱作一团,唯有刘姥姥蹲在灵堂角落,默默地用袖子擦着眼泪,手里还攥着从乡下带来的一把晒干的野菊花,颤声道:“给老太太带点念想,乡下的花,干净。” 如今灵堂里人来人往,大多是贾府的远亲或是昔日的旧友,却少有人像刘姥姥那样真心哀恸,他们只是敷衍地作个揖,便凑在一旁窃窃私语,话题绕不开 “贾府如今败落,这葬礼怕是要简省”。
王夫人穿着一身素色褙子,鬓边只插了支银簪,形容憔悴地站在灵堂门口迎客。她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青黑遮不住,连日的操劳让她连说话都带着几分沙哑。见薛姨妈扶着香菱走来,她连忙上前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姐姐怎么来了?外面风大,你身子弱,本不该劳烦你跑这一趟。” 薛姨妈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叹了口气:“老太太待我一向亲厚,如今她去了,我怎能不来送送?只是…… 这灵堂里的人手,怎么瞧着这么少?” 王夫人眼神暗了暗,往偏院方向瞥了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薛姨妈的手背,引着她往灵前走。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的低声惊呼。王夫人抬头望去,只见邢夫人披着一件石青镶边的孝衣,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各提着一个食盒,竟像是刚从外面赴宴回来。邢夫人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边还别着一朵白色的珠花,与灵堂的肃穆格格不入。她走到灵堂门口,既不急于上前祭拜,反而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厅内的布置,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那笑意转瞬即逝,她轻咳一声,声音拖得老长:“哟,我还当这灵堂冷清得能听见耗子打架呢,敢情是二弟妹忙着操持,把体面都藏起来了?” 话音未落,厅内的空气骤然凝结,几个正在擦拭烛台的婆子手一抖,差点碰倒了白烛。
二、迟来的祭拜与刻意的挑剔
邢夫人站在灵堂门口,故意顿了顿,让身后的丫鬟将食盒放在廊下的石桌上,才慢悠悠地迈过门槛。她的鞋尖踩在灵堂的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满是啜泣声的厅里显得格外突兀。王夫人见她这般模样,眉头拧了起来,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隐忍:“大嫂怎么才来?今日是老太太入殓后的第三日,按规矩,咱们做儿媳的该守在灵前,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才是。”
邢夫人抬眼睨了王夫人一眼,从袖中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像是没听见王夫人的话,反而转头对身后的丫鬟说:“方才在张太太家,她特意给我留了一碗莲子羹,说是补身子的,你们拿去给二奶奶送过去,让她也补补 —— 毕竟如今府里的事多,她这个管家奶奶,可不能倒下。” 这话看似是关心王熙凤,实则是在暗指王夫人没能力主持葬礼,连自家儿媳都顾不上。
王夫人的脸色更白了,她知道邢夫人一向不满自己掌家,如今老太太刚走,她便借着葬礼的由头来找茬。可眼下是贾母的葬礼,若是当众争吵,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贾府没规矩。王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说:“大嫂有心了。只是眼下灵堂里事多,不如先上前给老太太磕个头,有什么话,咱们过后再细说?”
邢夫人却不依,她走到灵前,目光扫过供桌上的祭品 —— 一碗白米饭,一碟青菜,还有几个白面馒头,都是些寻常的吃食。她忽然提高了声音,让厅里所有人都能听见:“这就是咱们给老太太准备的祭品?不过是些粗茶淡饭,连块像样的糕点都没有!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在府里享了一辈子福,如今走了,却连这点体面都没有,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贾家穷得连祭品都置办不起了,丢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是整个贾家的脸!”
三、 灵前的争执与难堪的劝解
邢夫人话音刚落,铜鹤炉里的香灰突然簌簌掉落,在寂静的灵堂砸出细微声响。薛姨妈绞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颤,本欲上前斡旋,却被香菱拽着袖口往旁侧让了让。只见邢夫人发髻上的翡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她眼底的冷意愈发森然 —— 那是经年累月积压的怨怼,此刻正借着贾母离世的由头喷涌而出。
宝玉跪在蒲团上,素白孝衣随着急促呼吸起伏。他望着灵柩前摇曳的白烛,恍惚又见祖母生前倚着软榻唤他 “玉儿” 的模样,喉间泛起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粗麻质地的蒲团。宝钗垂眸瞥见少年紧绷的脊背,檀香萦绕间,她将冰凉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腕间金镶玉镯与孝衣摩擦出细碎声响,似在无声安抚。
王夫人踉跄着向前半步,鬓边的银簪在烛光下晃出冷光。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连忙捧来软靠,却被她挥袖挡开。“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在梁间回荡,带着久病未愈的沙哑,“前儿锦衣卫抄检园子,库房的锁子都换了新封条,如今府里连月例银子都要打折扣......” 话音未落,邢夫人已抓起案上供果摔在青砖地上,鲜红的苹果骨碌碌滚到王夫人脚边,汁水溅上素色裙裾。
“好个巧舌如簧的当家主母!” 邢夫人扯着衣襟逼近,鬓角的珍珠花坠子扫过王夫人额角,“当年琏儿婚事你横插一手,如今又克扣老封君的身后事!” 她突然掀开灵前桌布,露出粗瓷碗盏,“看看这些粗陋器皿,传出去贾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凄厉的嗓音惊得梁间栖着的乌鸦扑棱棱乱飞,撞得孝幔簌簌作响。
宝钗踩着满地狼藉快步上前,广袖拂过案上歪斜的烛台,烛光在她素净的脸上明明灭灭。她先向邢夫人福了福身,又转向王夫人行礼,腕间护甲擦过裙裾发出轻响:“大伯母且消消气,二伯母管家的难处,咱们都看在眼里。”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温热的参茶,“老太太最疼咱们这些小辈,若见得骨肉相争,九泉之下怎能安息?” 说着将茶盏分别递向两人,氤氲热气模糊了灵堂内紧绷的气氛。
四、 外姓人的尴尬与家族的裂痕
宝钗的话刚说完,邢夫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眼神里满是不屑。她上下打量了宝钗一番,见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头上没有任何装饰,虽面色平静,却难掩眼底的疲惫 —— 自从贾母去世后,宝钗便一直帮着王夫人打理葬礼的琐事,忙得连合眼的时间都少。可邢夫人却不管这些,她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刻薄:“我当是谁在这多管闲事,原来是宝姑娘。怎么,你如今还没正式嫁进贾家,就开始替你二伯母出头了?”
宝钗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没想到邢夫人会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她咬了咬下唇,刚想开口解释,邢夫人却又接着说:“你一个外姓人,贾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插嘴吗?你以为你帮着王夫人打理葬礼,就能在贾家站稳脚跟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这个家里一天,就轮不到一个外姓人来指手画脚!”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宝钗的头上。她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孝衣的衣角,指尖冰凉。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目光里有同情,有嘲讽,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薛姨妈见状,再也忍不住了,她快步走上前,将宝钗拉到自己身后,对着邢夫人沉下脸:“邢夫人,我女儿好心劝解,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宝钗虽是外姓人,可她也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老太太待她如同亲孙女,如今老太太走了,她帮着打理葬礼,有什么不对?你若是再这么说话,可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邢夫人没想到薛姨妈会突然发火,她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刻薄的模样:“薛太太,这是我们贾家的家事,你一个外姓人,也想插手?我看你们薛家,就是想借着宝钗,趁机攀附我们贾家,如今贾家败落了,你们怕是巴不得早点撇清关系吧?” 这话彻底激怒了薛姨妈,她刚想反驳,却被王夫人拉住了。王夫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 眼下是贾母的葬礼,若是闹得太僵,只会让事情更难收拾。
五、无言的悲哀与残存的体面
薛姨妈被王夫人拉住,腕间金镶玉镯子硌得生疼,她咬着后槽牙生生咽下满腔怨气。转身看向宝钗时,才惊觉女儿鬓边珍珠钗早已歪斜,苍白的脸色比身上孝服还要寡淡三分。颤抖的指尖抚过宝钗泛青的眼下,薛姨妈声音里裹着疼惜:"好孩子,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故意找茬。" 宝钗点了点头,喉间像哽着团浸透冰水的帕子,望着灵前鎏金描凤的牌位,恍惚又见贾母戴着赤金点翠抹额,颤巍巍将通灵宝玉塞进她掌心:"宝丫头,你可得......" 未说完的叮嘱被邢夫人尖刻的话语碾碎,化作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
宝玉膝盖陷在浸透香灰的蒲团里,望着邢夫人指尖戳向宝钗肩头的模样,忽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攥紧的拳头震得孝衣下摆簌簌发抖,他猛地踉跄着起身,腰间玉佩撞在香案上发出清脆声响。"大伯母,你太过分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沙哑,灵堂檐角铜铃被惊得叮当作响,"宝钗姐姐好心劝解,你怎么能这么说她?还有二伯母,她为了老太太的葬礼,连日操劳,你不仅不帮忙,还在这里挑三拣四,你对得起老太太吗?" 话音未落,香炉里未燃尽的香灰被气浪掀得漫天飞舞,落在众人素白的孝衣上,倒像是撒了层薄霜。
邢夫人涂着丹蔻的手指死死掐进袖中护甲,鎏金护甲上的蝙蝠纹硌得掌心生疼。她盯着宝玉颈间那枚通灵宝玉,恍惚又见王夫人当年踩着这物件,将管家权从她手中夺走。"宝玉,你一个晚辈,也敢来教训我?" 尖利的声音刺破凝滞的空气,灵堂外突然传来乌鸦凄厉的啼叫,"我是你大伯母,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吗?看来你真是被王夫人和宝钗给教坏了,连尊卑长幼都分不清了!" 宝玉梗着脖子还要辩驳,却被王夫人死死拽住袖口。她腕间沉香手串硌在宝玉手腕上,低声警告:"老三,莫要忘了老太太临终前......" 话未说完,泪水已滚落在宝玉手背。
邢夫人望着王夫人眼底密布的血丝,又瞥见旁侧婆子们交头接耳的模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瞥见灵前贾母画像中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初入贾府时,老祖宗亲手给她戴的那对累丝金凤。冷哼一声,她撩起孝衣下摆,对着灵牌敷衍地磕了三个头,木珠手串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我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息了,这里的事,你们看着办吧。" 转身时绣着百子千孙图的裙摆扫过满地纸钱,惊起几只蜷缩在角落的飞蛾。
灵堂白烛突然爆出灯花,烛泪顺着盘龙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砖上凝成琥珀色的痂。王夫人望着邢夫人消失在垂花门外的背影,扶着香案的手微微发颤。想起昨夜三更还在核对账册,指尖被算盘珠子磨出的血泡此刻又隐隐作痛。强撑起笑靥扫视众人时,瞥见廊下那盆枯萎的白菊 —— 原是贾母生前最爱的 "玉楼春",如今花瓣上落满香灰,倒像是覆了层未化的雪。"让大家见笑了,咱们继续祭拜老太太吧。"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又被穿堂风撞响,惊得供桌上的鲜果碟子轻轻震颤。
宝玉重新跪回蒲团时,膝盖触到沁凉的青砖,恍惚又见幼时在贾母怀里听戏文的光景。老太太总爱用戴着护甲的手,轻轻刮他的鼻尖:"我们家的混世魔王......" 如今护甲还摆在妆奁里,却再无人能护他周全。指尖抚过供桌边缘的缠枝莲纹,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爬进心口,他终于放任泪水砸在素白的孝帕上,洇出大片深色水痕。廊外的风裹着纸钱碎屑卷进灵堂,将香炉里的灰烬吹得漫天飞舞,恍惚间竟像是落了场三月的雪。
宝钗攥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望着宝玉剧烈颤抖的脊背,忽觉喉间发紧。想起前日整理贾母遗物时,翻出的那封未写完的家书,墨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她轻轻挪动绣鞋,裙裾扫过满地纸钱,却在距离宝玉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 就像此刻横亘在贾府众人之间的鸿沟,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再难跨越。檐角白幡猎猎作响,恍惚间竟像是无数双苍白的手,在为这座摇摇欲坠的府邸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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