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到岸
随着欸乃的桨声落下，船缓缓地驶进渡口，霍翊一行人踩入永宁地界。
永宁县位置偏僻，民风淳朴，渡口附近挤满了卖各色东西的小商小贩，珍珠他们几个看到这些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都好生喜欢，看见便走不动道儿了。
旁边有个卖首饰的摊子，上面摆着各色檀木做成的项链，檀木散出来的香气徐徐缓缓地生出来，生生拽停珍珠的步子。
再走几步，有个卖弓箭的，数不尽的弓箭摆满了摊位，看得元宝眼睛都直了。
叶慈也有喜欢的，她走到一个卖珠子的大妈前，拿起一颗琉璃珠子仔细地看。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的光透过琉璃珠子照到叶慈的眼眸里，随着琉璃珠子的转动，夕阳在叶慈眼里铺成一片橘红，像是蔓延的火焰，越烧越烈，越烧越大。
不远处珍珠突然大喊：“哎呀，公子走远了。”
说完她急匆匆地要去追霍翊，可又舍不下手中的檀木串儿，元宝更是玩得起兴，压根儿没听到珍珠的话。
唯有叶慈，她放下手中的琉璃珠子，对着珍珠挥手，“珍珠姐姐，不要急，我去追公子。”
“哎！”
远远的，叶慈听到珍珠的应声，她低头又瞧了眼那琉璃珠子，卖珠子的大妈留她，“小姑娘，喜欢就买一个吧，这一个不贵，只要十文钱。”
叶慈盯着那珠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十文钱对珍珠，对元宝，对霍翊来说也许是很少很少，但对她不是。
十文钱可以买五个包子，大肉馅的，和侯府发的肉馅儿烧饼里的肉一样多，她从前和阿庆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吃到一个。
她可舍不得花十文钱来买这一个珠子。
霍翊瞧见叶慈跟上来时，脸上着实有些惊讶。
叶慈一路跑过来，头发也跑乱了，几缕头发散下来，被汗水打湿在额前。
“公子。”叶慈气喘吁吁地笑。
霍翊的眸光停留在叶慈脸上因为太热而微红的脸颊上，落日的光毫不吝啬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颊像涂了胭脂，最美最美的胭脂。
霍翊看得心里像有溪水滑过，那感觉仿佛喝了一杯很好喝的酒，又仿佛赏了一处极美的风景。
霍翊一看再看，不忍挪眼。
叶慈被盯得心里发慌，今日公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盯着她，她都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又或者，她哪里惹公子不开心了？
还好还好，马车很及时地赶来了，霍翊上了马车，叶慈也松了口气。
秋日的落日十分的毒，叶慈跟在马车旁，一路走一路流汗，马车车壁上的帘子摇摇晃晃，她时不时可以看到霍翊的侧脸。
叶慈见过不少俊俏少年，不说在现代见的那些明星偶像，光是在这里，她就见过许多，但霍翊还是能一下抓住她的眼，不仅仅因为他的脸，更因为他周身的疏朗气质。
她总觉得，他很不一样。
正想着，霍翊忽然掀起车帘，先是抬头瞧了眼熔熔落日，之后又垂下眉，目光看向叶慈。
叶慈的脸上，尽是湿腻的贴在脸上的发。
霍翊指着她，淡声道：“上来吧。”
坐到车上，叶慈才凉快了一些，心里也美美的，她真是好运气，搭上了这么好的主人家，不仅让她同桌吃饭，还许她坐同一辆马车。
真是个好主子。
马车里，霍翊正襟危坐，叶慈便坐得离霍翊远远的，生怕打扰到霍翊。
霍翊瞟了她一眼，她还浑然不知，微微笑着擦着脸上的汗，没有心事得像个小孩子。
霍翊垂下头，从身后拿出一本书册，递给叶慈。
叶慈指着书册，又指指自己，“这……”
“拿着。”
之后，叶慈便成了霍翊的人形书架，叶慈举着书，霍翊看完一页，她就掀一页。
“原来公子叫我上来，就是为了这个。”叶慈心里不平，很小声地嘀咕。
霍翊气定神闲，看得十分投入，“不然呢？你不愿意？”他抬眼去看叶慈。
叶慈哪敢不愿意，只要霍翊能留下她，给她一个容身之处，她什么都愿意做。
叶慈强压下心头的些许忿忿，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我可不敢。”
霍翊看着叶慈想生气又不敢生气地样子，忽地笑了，不过马上，他清清喉咙，收敛笑容，“那就好好举着。”
*
“看，好看吧？”珍珠捧着新买的檀木串子给叶慈看，那串子香气十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叶慈看得眼都直了，她小心地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点头道：“真是好东西呀！”
“那你看了！”珍珠对自己的眼光很是满意，她将串子绕了两圈戴在脖颈上，站在镜子前一瞧，乐得她连连点头，“好看！好看！”
她啊就喜欢这些穿啊戴啊的，不像元宝，花那么多钱买一张弓，她真不知道那有啥好的。
叶慈揉着右手手腕笑，“元宝是个男子，男子都喜欢那些刀啊剑啊的。”说到这儿她想起什么，跟着道：“要是公子去买，说不定会买一把长剑。”
霍翊每日练剑的身影她还历历在目。
她说着不自觉地脸上挂起笑。
珍珠脱口而出，“说的对。”霍翊自幼练剑，自从他母亲去世后，霍翊更是一日都不停歇。
再后来，霍翊又拜了云净山的大明师傅为师，每隔几年就要来见一见他。
“公子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拜见他的师傅，就快到了。”珍珠打开窗，夜风微凉，呼呼地往里刮，珍珠指着东边的一个地方，回头对叶慈说：“你瞧，那就是云净山，从这里坐船再走一日便到了。”
叶慈顺着珍珠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茫茫夜色里，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在灯火黯淡的尽头，有一座挺拔的山隐藏在黑夜里。
叶慈笑着说：“我还是头一次去云净山。”
珍珠听了这话，脸上忽然变得不自然起来，她一把拉上窗子，回到床榻边整理着褥子，他们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去云净山了，叶慈不能跟着他们，她得想个法子把她支走。
珍珠想着，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一把银子，笑着递给叶慈。
叶慈瞧着这么多银子，显然吃了一惊，她心里一慌，还以为珍珠不带她走了，这是留给她的遣散费。
珍珠笑笑，“傻丫头你想什么呢，怎么会不带你？明日一早啊要请你帮忙买吃的，得早起，你知道的，公子吃饭很挑剔的。”
霍翊不吃鱼，在船上只能吃点儿甜糕，这到了陆地上，可不得吃点儿好的。
珍珠的话叶慈没有半分怀疑，她松了口气，“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翌日，天还未大亮，叶慈便早早地起床，跟楼下店小二打听。
“您要买吃的啊，我看看你要买什么。”店小二拿过叶慈手里的纸条看，哎哟一声，“哎，客官你看这就不巧了，我们这儿是小地方，你要买的这几样东西都得去五里以外的庆春楼。”
“什么？”叶慈一下子犯了难，她个子小腿短，又没力气，五里路对她来说并不简单，“那附近有没有租马车的地方？”
店小二叹口气，摇摇头，“你说这就不巧了，刚好最后一辆车被别人借走了。”
千说万说，叶慈还是得自己一个人走去，她出门看了看日头，此时已不算太早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到霍翊平日吃饭的时辰了，她得快点儿走。
初升的日光熔熔，照在叶慈的脸上，越来越亮，越来越高，叶慈捏着手心的银子，愈跑愈快，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没有别的想法，她只想着快些把吃的给买回来，不能耽误了。
另一头，珍珠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揉着眼睛走到楼下，瞧见店小二，笑着说：“车子备好了么？”
店小二谄媚地笑，“备好了，两辆马车就在院儿里停着，就等着几位贵客呢。”
珍珠满意地点头，回头对跟下来的元宝说：“快去叫公子，我们得快出发了。”
昨夜忽然下船到陆地上睡，霍翊很晚才睡着，今日一大早就被叫起来，走在路上他都还昏昏欲睡，直到被元宝领着上了马车，走了一会儿，他才有些醒了，看着元宝问：“怎么今日这样早？”
元宝回道：“船上的船夫说，河面上风雨不定，今日天气好，明日就不一定了，他们夜晚观星，说是不日就有大雨，所以不敢耽搁。”
原来是这样，霍翊看着元宝，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怎么是你？珍珠她们呢？”
元宝以为霍翊问的是珍珠，于是便说：“珍珠姐姐在后面的车上。”
如此，她应当和珍珠在一起吧。
霍翊心下稍定，闭着眼靠在马车车壁上休憩，不知何时到了岸边，他又半闭着眼上了船上歇息，一直又睡了一个时辰才醒。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霍翊从床榻上下来，捏了捏鼻根，清醒了好一会儿。
接着拿起挂在墙上的长剑，踏步走到门外。
门口守着的珍珠看见了，赶忙唤一声，“公子你醒了。”
“嗯。”霍翊难得看见珍珠，他抬头看看天，天色果然已不早了，怪不得，怪不得是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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