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掠过附中楼顶,带来栀子花与焊锡混合的味道。
林一悦退掉保送的消息像一枚深水炸弹,炸得浪花四溅,却也在一周后归于表面的平静。
老师们见了她欲言又止,同学们目光里掺着敬佩、怜悯与看热闹——仿佛她亲手撕掉了一张已经到手的彩票,只为验证自己能不能徒手赚到另一张。
沈予安依旧坐在她右侧,把两人的课桌拼成一条直线,像一条无需标注的坐标轴。
每天早读前,他会把一张写着"今日计划"的便利贴拍在她笔盒上;每晚十一点半,他会在那张纸背面写一行小结——字迹永远工整,像示波器里稳得要命的基准线。
然而,余震还是来了。第一次月考,林一悦总分 598 ,年级排名 97 ,比上学期跌出 60 名。成绩单发下来那晚,她把自己关进实验楼 304 ,示波器开着,探头夹在手指上——屏幕跳出紊乱的心电波,"咚咚、咚咚",峰值忽高忽低,像酒后驾车的正弦。
门被推开,沈予安拎着外卖袋站在门口,声音轻:"先吃饭,再测心跳。"
林一悦没回头,嗓音发哑:"我没事,只是...找不到零点了。"
少年把饭盒放在她手边,探头摘下来,换上一只 3.5 mm 耳机插头,插入手机,播放一段 10 秒的音频——正是那天夜里录下的心跳声,75 bpm ,稳得要命。他把耳机塞进她耳朵,说:
"零点不在屏幕上,在我这儿。"
林一悦听着那一下又一下的"咚",忽然笑,却比哭难看:"沈予安,你别把我宠坏了。"
"宠不坏。"少年合上示波器盖子,背抵实验台,"你尽管往前冲,我负责在后面给你稳压。"
退信后的第三周,衡水式分校的招生办主任亲自驱车杀到附中。他们带来一份更诱人的"补充协议"——
1. 提前进入衡水校区,独立宿舍,配备心理师 营养师;
2. 每月奖学金 5000 ,高考成绩达省前 10 名再追加 30 万;
3. 若最终录取 T 大,再奖励一套省会学区房首付。
母亲再次被请到学校,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很冷。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温柔却步步紧逼:"林同学,机会稍纵即逝。你放弃保送,我们钦佩;但高考是全省竞技,你不能用青春做赌注。"
林一悦垂着头,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她抬头,目光掠过主任,落在母亲脸上。母亲两鬓多了几根白发,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期盼、也有被生活逼出来的功利。
"妈..."她声音发颤,"我能自己决定吗?"
母亲沉默很久,忽然伸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她知道无论任她再说什么,女儿也不会改变主意的:"你爸身前说过,天空那么高,任你去飞。今天,我替他回答——飞吧,别回头,去寻找属于你的天地吧!。"
这一句话,像给心脏接上了稳压电源。林一悦深吸一口气,把补充协议推回去,声音清晰: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想要留在附中。"
主任面色微变,仍维持笑容:"也好,那期待明年你的好消息。"
会议结束,母亲便走了。林一悦走出会议室,沈予安就倚在走廊栏杆上,手里转着一只魔方,色块归位得整整齐齐。他侧头看她,没问结果,只抬手,比了一个"线轴"的手势。
她笑,伸手与他击掌——"啪",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像给风暴定了速。
七月,暴雨季。林一悦放飞机放到第 67 只,纸飞机被风撕得粉碎。沈予安撑着伞站在她身后,忽然开口:"想不想做个真正的'风暴实验室'?"
"用物理对抗情绪。风洞 分贝仪 心率带,把'慌乱'量化,再逐项拆解。"
林一悦眼睛一亮:"立项!我负责机械,你负责代码,江昊天负责理论模型。"
于是,暑假的每个晚上,实验楼 304 灯火通明。他们把旧示波器拆了,改装成风洞;用废旧空调外机做变频风机;心率带绑在胸口,蓝牙实时回传;分贝仪监测环境噪音;甚至写了一套 Python 脚本,让风洞风速随心率变化——心跳越快,风速越低,强行逼身体进入"稳态"。
第一次实测,林一悦心率 98 bpm → 4 分钟内降到 80 bpm 。她摘下心率带,笑得比任何一次都猖狂:"沈予安,我把风暴关进风洞了!"
少年把数据导出,指尖在键盘上飞舞:"下一步,让风暴说话——用算法把它翻译成音乐。"
于是,108 次心跳,108 段风速,组合成一段 3 分 45 秒的音频,文件名《Storm Inside - V2》,封面是一根被风拉直的风筝线,线尾拴着一颗跳动的心。
八月初,母亲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一个月。离家前夜,她第一次走进附中实验楼,看见女儿满桌的焊锡、风洞、风筝线轴,以及那只闪着 RGB 光的"星星捕捉器"。
她站在门口,忽然红了眼眶:"你爸走后,我怕你飞太高,掉下来没人接。现在才知道,有人替你搭了接网。"
林一悦放下烙铁,走到母亲面前,伸手抱住她:"妈,接网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沈予安只是递网的人。"
母亲抹泪,却笑:"那就飞吧,别回头。我替你守后勤。"
她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女儿手心:"你爸的抚恤金,我一直没动。现在,它是你的科研经费,买元件、买电机、买风筝线,别省。"
林一悦鼻尖发酸,却笑得比任何一次都亮:"妈,我会让这笔钱变成星星,挂在天上给你看。"
九月,开学。高三(七)班教室后墙多了一只透明展示盒——盒里是一根被风筝线缠满的木轴,线尾系着那枚刻着"Lin-1-Yue ☆零点的星星"的铜牌,铜牌背面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
"Storm Inside Lab, 202X"
展示盒上方,贴着一张 A4 纸,标题:《心跳的坐标》。纸上只有一句话:
"零点不在纸上,不在屏幕上,在我胸腔左侧,第 4 肋间隙,锁骨中线内侧 1-2 cm 处。"
落款:沈予安。
林一悦站在展示盒前,手指轻轻拂过铜牌,忽然伸手,把耳朵贴在盒壁上——仿佛能听见那枚心跳仍在里面回荡,"咚、咚、咚",稳得要命。
她笑了,却比任何一次都温柔:"沈予安,我把风暴关进展示盒了。"
少年站在她身侧,背抵课桌,声音低而笃定:"盒子里是标本,盒子外是路。走吧,去更远的地方。"
十月,第二轮总复习开始。林一悦把 108 只纸飞机全部放飞完毕,错题本从 3 cm 厚减到 0.8 cm 。她把最后一只飞机展开,在机翼写下一行字——
"风暴已驯服,心跳即节拍。"
飞机从教学楼顶抛出,掠过操场,掠过香樟,掠过十八岁的天空,像一支预备拍,落在沈予安脚边。
少年弯腰拾起,展开,在另一侧机翼补上一句——
"预备拍之后,是独奏。我在观众席,也在舞台边。"
他把飞机重新放飞,抬头,看见林一悦站在天台边缘,背对光,对他比了一个"线轴"的手势——
线紧,放心;风暴,请奏乐。
——第六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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