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工似乎没料到病房里有人醒着。或者说,他压根没抬头看。
他机械地走进来,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离门口最近的那张空病床的床头柜。动作迟缓,有气无力,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消耗他仅存的生命力。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嘶哑低沉,像破旧风箱的呜咽。
"&$@*$&&**……&$%*@&$%……"
宋辞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不是那个"诡异"的护士,也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只是一个……普通的、疲惫的清洁工?
在这"红十字卫生院"的副本里,会有真正的"普通"吗?
"咳……那啥,大叔?"宋辞试探着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发颤。
清洁工擦拭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睛像生锈的齿轮,缓慢地转动,终于聚焦到宋辞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死气沉沉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
宋辞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继续问:"大叔,麻烦问下,这……这是哪儿啊?"
清洁工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痰堵住的声音。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要不是宋辞视力堪比鹰眼,压根注意不到这一细节。
然后他避开宋辞的目光,重新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擦拭着那个其实已经很干净的床头柜,仿佛要把上面的油漆都擦掉。他好像……在『赎罪』?
宋辞这么想着,这动作简直太诡异了,木头柜子嘎吱作响,快要散架。按理说,一个目标达成后,就该进行下一项,但这位……
在那无意义地报复什么?
他是在隐藏什么吗?
正当宋辞胡思乱想时,『清洁工』嘴里那不成调的呜咽声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拒绝交流。或者说,不敢交流。
宋辞的心沉了下去。这反应比直接告诉他"这里是地狱"还让人不安。清洁工明显知道些什么,但他恐惧,恐惧到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在怕什么?怕违反"规则"?怕那个穿恨天高的护士?
还是怕……这副本本身?
清洁工加快了动作,胡乱擦了几下宋辞旁边空床的柜子,然后推起清洁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临走时还小心翼翼地、近乎无声地带上了门。
"咕噜噜……吱呀……"的声音迅速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病房里只剩下宋辞粗重的呼吸声和如擂鼓般的心跳。
"操!"宋辞在心里低骂,一股莫名的邪火混着恐惧直冲脑门。
信息!他需要信息!两眼一抹黑的感觉比面对讨债的活阎王还煎熬!至少活阎王会明确告诉你不还钱就打断腿,规则清晰明了。
这里呢?规则是什么?怎么活下去?怎么才算通关?『低等难度』的死亡方式又是什么?
他再次尝试活动身体。这一次,或许是极度的求生欲起了作用,他感觉那股束缚感似乎松动了一些。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先是手指用力抓住身下粗糙的床单,然后手臂颤抖着弯曲,带动上半身一点点抬起。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从挺尸状态变成了半靠在床头。仅仅这个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喘得像条离水的鱼。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间病房有三张床,除了他这张,另外两张都空着,床单洁白平整,像是从未有人使用过。
墙壁是那种惨淡的、带着点绿意的白,墙角有些细微的裂缝。唯一的窗户在对面墙上,拉着厚厚的、洗得发灰的蓝色窗帘,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病历本……"宋辞想起那个护士进来时翻动的东西。她当时说"病历里没有您的档案"。
那本子呢?会不会在附近?
他的目光在床边的小柜子上搜寻。柜面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印着模糊红十字的搪瓷水杯,里面是半杯凉白开。他伸手拉开唯一的抽屉——空的!
失望像冰冷的蛇缠上心头。被护士带走了?
他不死心,忍着身体不适,艰难地侧过身,探头看向柜子侧面和床底下的缝隙。
床底下黑乎乎的积着灰。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目光扫过自己躺着的这张病床的床头铁架,
——一个硬壳的灰色封面的本子,被随意地卡在床头铁架和墙壁的夹角里,只露出一个角。
宋辞艰难地下床。奇怪的是,这床像是对他的桎梏一般,脱离了它的『区域』后,身体立刻活动自如。
他趴下来侧身看向床底,伸长手臂,指尖拼命够向那个角落。肩膀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触到了硬质的封面,用力一抠,再一拽——
"哗啦啦!"
本子被成功抽了出来,带起的积尘呛得他直咳嗽。他偷摸用床单背面擦擦封面,如获至宝地抱在怀里,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翻开。
怎么还是那个护士的病历本?他明明记得那玩意儿被拿走了。
本子很厚,纸张泛黄,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和陈年灰尘混合的怪味。
前面几十页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看不懂的符号、潦草的诊断和用药,患者名字五花八门,都透着一股陈旧感。
宋辞快速翻动,寻找空白页或可能与自己相关的记录。翻到大概中间靠后的位置,他的手猛地停住了。
这一页的抬头赫然写着:【规则守则 - 红十字卫生院(3F级)】
下面是用一种极其工整、明显是手写模仿印刷体的条目:
1. 请时刻关注广播时间。本院采用标准北京时间,广播时间即真实时间。忽视时间者,将迷失自我。
2. 入院时登记的姓名是您唯一有效的身份标识。使用错误姓名或拒绝提供姓名者,将被视为『入侵异物』。
3. 医护人员(即白大褂持有者)的指令具有最高优先级。请无条件执行。质疑或反抗将导致"治疗失败"。
4. 本院部分区域的门牌号标红、地面画有红色十字标记、或贴有红色标识的绝对禁止进入。踏入者后果自负。
5. 每日晚19:00至次日早6:00为强制静默期。期间请保持绝对安静,待在指定床位,拉好床帘。无论听到任何声响切勿回应或窥视。违者将接受"夜间特别护理"。
6. 合理利用您在本院发现的一切物品。它们或许能帮助您理解现状,或许会加速您的终结。具体请个人谨慎辨别。
7. 找到并完成您的『出院评估测试题』。评估内容未知,评估者未知。评估通过,即可离开。评估失败,永久留院。
附加提示:生命体征监测仪(即以任何方式体现的机械工具)读数归零,视为"治疗失败",即刻清除。
宋辞逐字逐句地读着,每一个冰冷的字眼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病号服。
登记姓名是唯一标识……所以那护士问我名字,是在确认身份?我说了'宋辞',她说没档案……没档案意味着什么?
规则第二条——"使用错误姓名或拒绝提供姓名者,将被视为『入侵异物』。
他这算是提供了名字但没档案……这算什么?系统BUG?还是他压根就不该存在?这『入侵异物』的下场是什么?被清除?
医嘱即铁律,白大褂持有者……那个恨天高护士让他"躺着呗",还说要打完游戏再商量……这算医嘱吗?他要是没躺着,会不会触发『治疗失败』?
还有静默期!晚上七点到早上六点,不能出声,不能回应,不能看!
最让他抓狂的是第七条——找到并完成『出院评估』。内容未知!评估者未知!
信息量巨大,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他烦躁地继续往后翻病历本,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后面的页面大多是空白,直到翻到最后几页,他的手再次顿住。
这一页没有日期,只有一行用红笔匆匆写下的、字迹极其潦草扭曲的句子:
不要相信清洁工!他在收集名字!名字是钥匙也是毒药!而且他看到红标区域了!他进去过!他不一样了!
过去可以相信他,现在绝对不行!!我必须记住这一点!而且坚决不能被一些东西影响情绪,记住!!!
啊,我收集的规则居然不全。毕竟医院怎么会出现一只我……
句子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那半句话像拖出一个长长的、颤抖的尾巴。
宋辞的血液好像凝固了。
清洁工!那个刚刚进来、麻木疲惫的清洁工!规则里没提他!但这句警告……
"他在收集名字"?名字是钥匙也是毒药?联想到规则第二条关于姓名标识的重要性……
"他看到红标区域了!他进去过!" 规则第四条可是明晃晃写着"踏入者,后果自负"!那清洁工不仅进去了,还活着出来了?所以他"不一样了"?
刚才清洁工那麻木、死寂、不敢说话的眼神……难道就是"进去过"的后遗症?
宋辞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破卫生院里,果然没一个正常的!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病历本。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楼层!警报的红光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疯狂闪烁,将整个房间染上一层血色。
宋辞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紧接着,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警告!警告!4号病房治疗失败!请医护工作者前往处理『异况』!】
【生命体征监测仪读数归零。目标清除程序启动。】
【因玩家"张飞捷"行为恶劣,违反游戏规则**项,被给予惩罚并强制封号,此后不得参加该游戏。】
【提醒请其他玩家引以为戒,严格遵守规则。】
宋辞一整个无语。你屏蔽什么词啊?我都这么惨了你还屏蔽?!
不过4号病房?宋辞转头看看他床头前墙上贴的数字,是39号。如果按每个病房和他这里一样六号人的话,那么可以得出结论了——他这是7号病房!4号离他不算远!
强烈的不安驱使着他。他强忍着恐惧,连滚带爬翻下床,踉跄着扑到门边。他觉得应该先关上门。
病房的门是虚掩的,他扭动拉手关门,但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走廊里,刺耳的警报声和闪烁的红光交织。斜对面的4号病房门敞开着,一个穿着和他同样条纹病号服的身影,像袋破败的垃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病房猛地吐了出来!
软绵绵的身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砸在走廊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噗通声。那人脸朝下,一动不动。
宋辞不敢怠慢,把病历本重新塞回去,接着赶紧躺床上还原最初与恨天高交谈的模样。想了想又忍着痛打了个半滚,弄乱头发衣物。
他处理好了一切,平复心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那个人,好像是清洁工!
——写于25年/6月22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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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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