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豫悦跟老人说了好些话，周执远坐在方豫悦身后不远的地方，专心地盯着心电图，很渴望从心电图的波动中看出什么似的。
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周名彰没有丝毫异动，方豫悦垂着头，如丧家之犬一般滴下了两滴眼泪。
周执远表面一副沉痛不堪的样子，可内心却不自觉雀跃兴奋起来，老头子，你好好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最疼爱的外孙，一个不靠周家就只能在外流浪的废物！
方豫悦给老人掖了掖被角，又将他额头花白的头发理了理，低声说：“外公，我会再来看您的，您早点醒来好不好？”
周执远这时起身，看了一眼江义臣，江义臣会意跟上来，周执远打开病房门，遣走了门口站着的保镖，站在离门不远的位置问江义臣：“你说他送来的那个人吃了‘迷津’？”
江义臣点点头：“对，目前还不太清楚来货渠道，那个人叫林移，是小豫的老板。”
多余的话江义臣没说，他是看着方豫悦长大的，虽然他为周家工作，但不忍心看到方豫悦落到如今这个走投无路的局面。
还有，方豫悦刚刚问他泰明医疗最新研发的芯片植入人体的成功率是多大，这种监测类的芯片通常给一些特殊的失智人群使用，能实时监控患者的身体状态。
他不明白方豫悦问这个干什么，只说植入技术很早之前就很成熟了，最新芯片能将人体制造的动能转为电能，保障芯片持续运作，一个小小的微创手术就能植入。
方豫悦犹豫了两秒钟，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能定位吗？”
江义臣微微不解：“定位……你想干什么？”
紧接着他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是林移，对不对？”
方豫悦抿了抿嘴唇，偏过脸：“他差点被人拐到国外去。”
“就因为这个，你要给人身体里植入芯片？”江义臣瞪大了眼睛，“你的行事作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张狂了？”
“江医生，您帮帮我吧，除了您，我没有人可以拜托了。”方豫悦说，“我只是担心他万一以后又消失不见，我总有一个能够找到他的办法。”
江义臣这才隐隐想起周执辉开玩笑似的跟他提的那个“传闻”：“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同意你这么做吗？”
方豫悦：“他不知道，就无所谓同不同意。”
江义臣被他这句话震惊得无以复加，这孩子是被什么附身了么？
包括这件惊世骇俗的事他也给方豫悦瞒下来了。
“我知道，”周执远说，“林移，一个小演员嘛，方豫悦就住他家里。”
“根据检查报告看，他没有服药史，是不慎误服，并且他公司也把消息压下去了，应该不会去追查药物的来源。”
“盯着点。”周执远有些不放心，“老二就在吃这个，当初在赌场输得连裤子都给人扒了下来，被人喂了这玩意到现在还没戒，我哪天抽个空把他绑过来，给他关上半年，彻底把这玩意给我戒了！”
江义臣沉默了片刻：“周总，如果强制戒毒，很有可能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周执远哼笑一声：“哈，他那个脑子，损不损伤有什么区别么？”
江义臣：“知道了。”
“在任何情况下，公司利益都是第一位的。”周执远意味深长地补充说。
方豫悦深夜才回去，林移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此刻清醒得不得了，却不得不装睡。
好在他演技十分在线，呼吸匀速，眼皮也稳稳地闭着，感觉方豫悦在床边站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随后脸颊一热，像是被一片轻柔的羽毛拂过，方豫悦抬手关掉灯，仿若叹息一般在他耳边道：“晚安。”
晚什么安？！
林移大脑此刻天人交战，战火纷飞，他刚刚是亲我了？
跟我商量了吗，就亲我？
他从头到脚绷得笔直，像一具尸体，听见方豫悦回到了陪护床上，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林移才缓缓撑开一道眼缝，假装淡定地慢慢扭过头，然后和对面床上同样没有困意的人对上了视线。
月光顺着没完全拉上的窗帘缝隙透进来，斜斜地落在方豫悦的脸上、肩膀上，像是给他盖了一层朦胧轻纱，方豫悦的目光像是掺了胶似的，黏糊糊地看着林移。
林移脸色蓦地一红，做贼心虚一般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明明知道。”方豫悦轻声说。
林移：“……”
方豫悦也察觉到林移的尴尬，转移话题说：“我去见了江医生，他说明天再做最后一个检查，下周一就可以出院了。”
林移“哦”了一声，然后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问：“陈妍说你认识江医生，是不是？”
“嗯，”方豫悦继续望着林移的侧脸，“小时候江医生给我看过病。”
林移搜肠刮肚，想再说些什么：“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给你加薪。”
方豫悦：“好啊。”
出于某种补偿的心理，林移又说：“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方豫悦不是那种物质欲重的人，虽不至于视金钱如狗屎，但也差不多，能凑过活就行，给他发那么多钱，也没见过他买过什么奢侈品，永远两件T恤衫来回换着穿，脑后那一把头发又长了两三寸，至今不去打理，越看越像流浪狗。
方豫悦扯开嘴角一笑：“我要什么，你都会给吗？”
林移目光闪烁了一下，觉得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他几乎都能猜到方豫悦要说什么，但是出乎他意料，方豫悦说：“那我要你健康平安，万事顺遂，永远不胃痛，不做噩梦。”
林移的心跳莫名加快，手指下意识蜷了蜷：“方助理，你说点实际的行吗？”
方豫悦：“我是真心的，我不要你给什么。我困了，晚安，好梦。”
说完他便闭上眼，老老实实睡起觉来。
方豫悦这招无形胜有形，令他根本无从招架。
从他醒过来那天，他就一直睡不踏实，他只是个普通人，经历过这么一遭，难免有几分阴影，好在方豫悦一直在他眼前晃，让他很少有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
对方豫悦的感激是真的，但感到困扰也是真的。
他不知道方豫悦对他是否只是一时兴起，更何况方豫悦比他小那么多，三观都还没完全建立起来，一个没上过什么学、住在寒酸漏水的地下室的大男生，或许谁给他关怀，他便会对那人心生好感。
他们整天呆在一起，方豫悦也根本没有接触外人的机会，等他再长大一些，如果看到更繁华的世界，遇到更有趣更可爱也更关怀他的人，他又会怎么选？他还会那么认真笃定地对自己说“喜欢你”吗？
林移不确定，他在尹睢之身上栽了那么大的跟头，后遗症甚至伴随至今，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再去爱别人了。
第二天林移昏昏沉沉地起来了，他昨晚睡得不太好，护士推门进来告诉他，他的检查安排在上午九点钟。林移点点头，说知道了。
方豫悦一大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窗帘没拉，陪护床上的被子已经叠整齐了，林移鬼使神差走过去摸了一下，被子凉津津的，人残存的体温早就冷却了。
林移摸到手机给打他电话，半天没人接，又给他发消息：我九点钟复查，你在哪儿？
过了半晌没人回复，林移大多时候都把手机放方豫悦那儿，他默认方豫悦比手机好用，他要联系谁跟方豫悦说一声就行，而且方豫悦不会漏接一个电话，还会把通话内容按照主次关系给他整理好，让他省了许多时间背剧本琢磨台词。
以至于方豫悦一旦不在眼前，就让他有些不自在，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又等了一会儿，离九点差一刻，方豫悦都没回来，林移发短信给他：我去做检查，你回来直接去十三楼找我。
林移坐电梯去了十三楼的检验科，他已经来过很多次，轻车熟路拿着单子去找护士，他以为还是像之前那样做血检和尿检，没想到这次却是江医生直接接待的他。
林移心里有点纳闷，鉴于方豫悦的关系，又令他天然地信任江医生。
江义臣温和地说：“林先生，这边排队的人多，你又是公众人物，到里边去吧，正好有个空位置。”
然后江义臣带他去了另外一间较为僻静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白色诊疗床，床旁边有一面厚重的蓝色帘子，墙壁旁立着几台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精密仪器，林移的心立即提了起来：“医生，我身体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江义臣内心五味杂陈，瞥了一眼蓝色帘子，然后笑着说：“你别担心，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是最后一次检查了，你躺在床上，眯一会儿，醒来就结束了。”
林移放了心，这才躺在了床上，江义臣将床调整到合适的高度，林移闭着眼听到又进来两位护士，她们的声音轻轻细细的，还有护理盘放在矮桌上细微的动静。
由于昨晚没睡好，林移躺在床上，迟来的睡意一点一滴地笼罩住他，他感到裸露的胳膊上一阵凉意，像是谁在上面贴了一层冰凉的敷料。
五分钟后，护士掀了一下林移的眼皮，他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真的陷入了甜美的梦中。
“麻醉起作用了，”江义臣声音变大了一些，“芯片会置入他手臂内侧，不容易被他发现，这枚芯片是最新研发的，体积极小，不用力按压很难摸到，即使摸到也像是鸡皮疙瘩那样的小凸起。”
“我知道了。”蓝色帘子对面传来一个男声，正是消失不见的方豫悦，他将帘子一拉，一个宽敞明亮的手术台便呈现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林移，“开始吧。”
江义臣沉默片刻，两位护士素质极好地站在一边等待着，显然已经对这种“勾当”见怪不怪了。
“等等，”方豫悦忽然打断了这古怪的沉默，“还有一件事。”
“什么？”
“芯片信号的接收器可以放进我的身体里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晚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