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丁城的天空被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坠落到摩天大楼的顶端。持续一周的高温将城市烘烤得如同蒸笼，空气中弥漫着柏油马路融化的刺鼻气味。温家别墅内的中央空调全力运转，却驱散不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闷热。
书房内，温世仁颤抖的手抚过灰头丧气的脸，喉结艰难地滚动，“小渝，温家这次真遇到迈不过去的坎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如今只剩下世家联姻这一条路了。”
温渝站在落地窗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提花窗帘。室内亮堂堂的灯光将他本就精致白皙的皮肤映得近乎透明。五岁丧母的伤痛被父亲用二十年的溺爱小心包裹，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作为温家独子与生俱来的责任。此刻这个残酷的现实突然砸在眼前，他感到一阵眩晕。
“联姻？”温渝的声音飘忽不定。在这个节骨眼上愿意伸出援手的，不是别有所图就是趁火打劫。温氏亏损的数字足以吓退精明的投资者，谁会做这种要赔本的买卖？
人的一生很长，他不想嫁给他不爱的人，如果答应联姻，充其量就是双方交易的筹码，这样的婚姻新闻上每天都有丈夫出轨的报道。
可他看见父亲满脸愁容，温世仁向来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此刻散乱不堪，几缕灰白的发丝垂在耳际，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抱着母亲遗像的无助男人，温渝不忍心。
“父亲，”温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现在还有哪家愿意？”
“树倒猢狲散。那些称兄道弟的老伙计，现在连电话都不接。”温世仁的苦笑中带着几分自嘲，熄灭手中的烟蒂，“我在商场上打拼这么多年，一直战战兢兢的小心谨慎的，不记得罪过什么人。”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小渝，这次如果过不去，我们家就面临破产？”
窗外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
温渝彻夜未眠，晨光微熹时终于认清现实，联姻已成定局。他匆匆赶往佩斯大学，上衣第二颗纽扣都扣错了位置。此刻能求助的，唯有公羊谦。
亚丁大陆的人类演化出六种性别，Alpha、Beta、Omega各分男女。根据腺体发育程度，又划分为S到E六个等级。更罕见的是，少数古老家族保留着兽化形态，这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族群，对血统纯净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温渝抚过后颈微微发烫的腺体。作为没有兽化形态的S级Omega，在世家联姻市场上不占优势。除非能找到信息素契合度极高的Alpha，或是与顶级兽化Alpha结合，才能弥补基因缺陷。
凤凰木的绯红花瓣飘落在公羊谦肩头。这位羚羊世家的未来继承人正倚在长椅上看书，阳光透过叶隙在他浅棕色的卷发上跳跃。见温渝气喘吁吁跑来，他合上烫金封面的古籍，眼角漾起温柔笑纹：“怎么急得连信息素都溢出来了？”
他慌忙按住后颈，脸颊比凤凰花还要红：“阿谦，我家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公羊谦笑容冷却，他知道温渝家发生的危机，得罪的是绝非寻常势力，知道的都不敢伸手，害怕殃及池鱼，“听说了。”
“父亲要我联姻。”他半蹲下抓住公羊谦的袖口，炽热的眼神恳求他，“阿谦，你娶我好不好？就当是权宜之计，等危机过去我绝不纠缠，可以吗？”他见公羊谦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你帮帮我。”
温渝把脖子上的抑制项圈拿下来，雨后森林的味道慢慢溢出来，是种很温暖很清新的味道。他试图通过展示等级来增加公羊谦接受的筹码。
佩斯大学大多数学生都是有权有钱的贵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温渝戴着腺体等级抑制项圈。他们从大一开始认识，平时关系好得像一个人一样，虽然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他们是互有好感的。
感知到竟然是S级，公羊谦窃喜的同时闪过一丝难色，“我会尽快跟父亲商量，小渝你别急。”温渝此刻散发出的信息素比往常浓郁，让他后颈的腺体隐隐发胀。作为S级兽形Alpha，他能清晰感知到Omega的极度不安。公羊谦把他的项圈拿过来重新给他戴上，这个时代裸露腺体就相当于袒胸露乳一般。
“阿谦。”温渝的声音轻，“我等你消息。”
温渝仰起脸，晨光在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晃动。他没看见公羊谦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藏着怎样复杂的情绪。
可是等温渝回去，一天，两天...整整五天过去，公羊谦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所有通讯方式都显示无法接通，佩斯大学的同学也说没见过他。温渝站在校门口，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终于明白这就是答案。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院门前的父亲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皮鞋在青石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快进来！”温世仁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温渝皱眉。
“父亲。”温渝的喉咙发紧，胸口像压着块巨石。
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温世仁的西装皱得像腌菜，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法院今天下了最终裁定，温氏集团，正式宣告破产。”他声音发紧，“小渝，我真的欠了太多的债，要偿还。”
温渝看见父亲膝盖一弯，竟直挺挺跪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您做什么？”温渝慌忙去扶，却被父亲死死攥住手腕。
“儿子，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温世仁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否则我就跪死在这里。”
“父亲可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正常的？这样你也不在意？真的忍心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温渝很绝望，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此时心里透凉。
这就是他父亲想出的办法，眼前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父亲如此陌生，一直不相信自己父亲是这样的人，可这一切又真实无比。
“我实在想不到筹钱的办法了？在众多人中我选择对不起自己儿子。”温世仁的额头抵在他手背上，“我很想一死了之，可亚丁法规父债子还啊！”温世仁这一跪断送父子亲情，他这是在贩卖儿子。
“起来吧！”温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底最后的光亮熄灭了。他知道接下来的命运，自己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温家承受不起任何权贵的迁怒，只能天真地祈祷能碰到一个好人。
此时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慢慢地越下越大，整座别墅在雨幕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坍塌。
亚丁拍卖城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上午他们的办事员就过来提取温渝信息素及收集他的个人档案信息作为宣传。亚丁拍卖城有独有宣传渠道，消息很快传遍各大世家等富豪权贵家族。
白狮世家家族会议厅内，慕容烬端坐在主位上，身旁是祖父、父亲及其他家族长老。这已是本月第三次被逼宫，家族传承问题已从家事升级为族中头等大事。
“家主，这是温渝的详细资料。”三长老推过一份档案，“跟您信息素契合度高达98%，是罕见的优质生育体。”
“确实难得，”五长老立即附和，“家世清白，不会牵扯太多利益纠葛。”
“相貌也属上乘，一次性买断，若合心意也可长期留下。”四长老补充道，“不合可以给他找个养老处。”
慕容烬揉着太阳穴，这些老家伙今日是铁了心要逼他就范，“诸位可曾考察过其人品？”他冷声问道。
老家伙们面面相觑，面露尴尬表情，他们确实未曾调查。
父亲慕容玄策出声调和：“跟你契合的生育体质不好找。”
慕容烬与青梅竹马的妻子成婚多年，妻子同为S级兽形Omega，却无法生育。这些老家伙屡次逼他纳妾，都被他强硬拒绝。如今传承危机迫在眉睫，又遇到合适人选，他已无路可退。
“罢了，”慕容烬俊美的面容覆上寒霜，将档案随手一掷，“横竖都是些攀龙附凤的庸脂俗粉，是谁并无差别。”
见他默许，长老们顿时喜形于色，恨不得即刻促成此事。
白狮家族随即联系亚丁拍卖城，却被告知必须走正规竞拍流程。拍卖城表示近日宣传已铺开，若破例将有损信誉。
对温渝而言，等待的日子犹如凌迟。无论结果好坏，他只求速速了断。温世仁怕他逃跑，别墅安保里三层外三层都加派人手设防，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何况是人。
拍卖当日，拍卖城办事员早早来接他去会场。他们为温渝换上体面衣裳，略施粉黛遮掩憔悴。精心装扮后，他更显得清丽脱俗有气质，加上匀称的身高，好看得就像靓丽风景。唇红齿白，一汪清泉似的眼睛清澈见底，楚楚动人仿佛就会说话，让人心疼不已。
拍卖城几个工作人员窃窃私语，“今天第一位当真绝色，可惜终要沦为权贵玩物。”
“可不是嘛，在他们眼里，这些Omega与货物何异？”
“怎么玩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哪里还有什么做人的尊严。”
“前几批出去的几个，你们听说了没？”
“嘘！听说了，老惨了……”
“被那些变态玩的，有个活活死在床上，还有个连全尸都没留下！”
“嗯，太可怕了。”
“别说了，别说了，等下被听到，你们还要工作不？”
“快住口！干活去。”
他们不知，这些骇人听闻的闲言碎语，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温渝耳中。他双腿一软，踉跄跌坐在梳妆台前。粉底掩盖下的脸色霎时惨白，这就是他即将面对的炼狱，此时无比真实。
拍卖城鎏金大门前，身着制服的侍从高声宣读着烫金邀请函：“恭迎虎鲸世家代表入场，灵狐世家代表请入席，秃鹫世家贵客到……”
能踏入这扇门的，无不是亚丁城举足轻重的权贵。当白狮世家的代表现身时，为首者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保持安静低调，这等交易对他们来说是见不得光的秘辛，最终成交结果都会与拍卖城签订保密协议。
“哈哈哈！”一个裹着锦缎的矮胖男人拍着圆滚肚皮颇为得意，“今日我后宅定要添位佳丽，诸位可得给我几分薄面！”
旁边梳着油亮背头的青年嗤之以鼻，“美人人人都爱，凭什么要让给你？就凭你这副尊容？”他色眯眯地舔着嘴角，“我还想带回家好好调教调教，这等绝色享用起来一定更让人欲罢不能。”
“蠢货，岂容你们觊觎。”骂人的是秃鹫世家未来的继承人第五赢，眼中凶光毕露，这个与温渝同届的大四生，曾无数次追求而不得，今日势在必得。
两人联手欲压制第五赢，却被对方S级秃鹫形态的信息素压得跪伏在地，手掌死死抵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工作人员快步上前制止，“贵客请自重，会场禁止使用信息素压制。”
第五赢冷哼一声收回威压，阴鸷的目光扫过全场。在他心里，那个即将被拍卖的人早已打上他的烙印，为此他筹谋多时。
“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动手，竞拍靠的是这个。”一位皱纹能夹死蚊子的老者搓着拇指与食指，笑得意味深长。
第五赢“啧啧”一声，邪性的眼神不屑地盯着老头。
旁边黄毛青年扯开领口讥讽：“老东西，您这把骨头还折腾得动？悠着点吧！”
“年轻人，岂不闻‘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头笑眯眯摆手。
今天台下的人各个兴奋异常，当然被拍卖的不止温渝一个，还有因不同原因被拍卖的无数个类似温渝的人。但是温渝是第一个上场，也是本次拍卖城大力宣传的重头戏。
亚丁拍卖城为这些权贵提供货物玩乐，自然也受到他们的拥戴及法律的允许保护，所以人口拍卖才如此猖獗。
拍卖师敲响水晶槌：“欢迎各位来宾莅临我们拍卖城，首件拍品即将揭晓。”
当温渝被升降台托至展台中央时，全场骤然沸腾。他比宣传画像更为摄人心魄，黑玉般的眼眸噙着水光，被束腰礼服勾勒出的线条令人血脉偾张。
“这位也太漂亮了，可比宣传单上漂亮得多。”
“都说灵狐世家出美人，这位可不比他们差，甚至更胜一筹。”
“你们看那楚楚动人的眼神，那纤细的腰肢，绝了极品啊！”
“快看资料！居然还是完璧之身！”
公羊谦站在一处黑暗角落里默默地看喜欢的人被明码标价，心痛到窒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五赢则志得意满地摩挲着号码牌，仿佛猎物已十拿九稳地进入囊中。
温渝垂着头，耳尖红得滴血。那些贪婪的目光像无数蛆虫在他皮肤上爬行，将他的尊严啃噬得千疮百孔。自由及尊严被明码标价，没有人救得了自己。
“诸位，竞拍开……”拍卖师话音未落，突然有工作人员匆匆耳语。片刻沉寂后，拍卖师深深鞠躬：“诸位，首件拍品已提前成交。”
升降台缓缓降下，温渝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会场瞬间炸锅。
“怎么回事？”
“耍我们吗？”
“必须给个交代，不然誓不罢休！”
“就是就是，今天我们冲着一号来的，结果没拍就结束了。”
……
台下的人站起来的站起来嘶喊，撸袖子的撸袖子开骂，拍桌子的拍桌嚷嚷叫嚣。各个面红耳赤，面目狰狞，仿佛被人抢走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拍卖城主亲自现身控场：“各位贵客，肃静，首件拍品已被匿名买家以创纪录价格认购，具体细节不便过多透漏，为表歉意，后续拍品一律九折！”
温渝在后台微微发抖，冷汗浸透了衬衣。虽不知买主是谁，但至少暂时逃离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他无意识地揉搓着泛红的手腕缓解刚才的难堪。
公羊谦着急到幕后看温渝，奈何拍卖城的工作人员拦截住，这一次错过将会是一生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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