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义眼生活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莫妮卡姨妈的左眼常常会流眼泪,严重的时候带点血丝。因此她得经常把义眼取出来,忍受着一半世界全是黑暗的可怕现实。但是一想到至少不是永无止境的长眠那样的黑暗,她倒是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不管是证券交易所还是典当行,说到底都是赌//博行业,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付上性命的代价。我真是……”因为深知这样的道理,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生活现在也让她觉得如同刀尖起舞。
“大约人病了就会这样胡思乱想,不要乱想了。”亚瑟姨父说道。
帕特丽夏也蹲在她身边,说:“是啊,妈,您想一想,正经人会来赌吗?赌//徒都是些穷途末路鬼……”
莫妮卡姨妈没再说话,但其实她想说的是,现在疫病大流行,只怕这样的穷途末路鬼会越来越多。这对于他们并没有利好。
“您的眼周还容易感染,还要在家好好静养,近期就不要再出去了。”克丽丝蒂娜为她拆换了新的纱布和药棉,嘱咐道。
莫妮卡姨妈点了点头。
克丽丝蒂娜原本还想要再坐一会儿,至少陪着她聊聊天,然而旁边一个负责帮忙打下手的小护士却递来了一台无线的老爷机。“有您的电话,院长。”
“我现在很忙的,一会儿再回过去。”克丽丝蒂娜匆匆说。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是……莱沙先生打来的。”
莫妮卡姨妈笑了:“那你快去忙吧,不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克丽丝蒂娜匆忙地整理好衣装,起身告辞。
“安娜。”玛格涅洛先生敲了敲安洁莉娜的书房门,言简意赅地说。
“先生?”安洁莉娜正赶着制作策划,突然看见玛格涅洛先生站在门口,不由地吃了一惊,站了起来。“您有什么事情叫我去不就好了,干嘛还特意跑来……”但她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您……这个点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是的,我的确应该在学校才对。”玛格涅洛先生厌烦地说,“你猜是谁害我特意跑回来这一趟的。”
安洁莉娜眼眸低垂,并随之坐了下来:“是西尔维娅吗?”
“是你!”玛格涅洛先生严厉地说道。
“她就是故意的!”安洁莉娜气愤地说。
玛格涅洛先生恶声打断了她:“但是你把罗莎推倒了是事实!”
“您根本不知道我当时都看见了些什么!”
“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根本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你一个下层爬上来的人知道什么?!您是有才华、又博学,所以我父亲才选了你作了埃提克的校长,你才有今天!你的地位、名誉,都是我们家给的,现在我父亲死了,你就敢这样跟这家的女主人这样说话吗!”安洁莉娜已经被他的无理气到口不择言,“您不要再为德·卡拉莫苏家的事来烦扰我了好不好,我已经够烦了,校长先生!”
玛格涅洛先生被她这话狠狠地噎住,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曾经最喜欢缠着他的教女对他说出来的话。
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安洁莉娜揉了揉头发:“我发誓,只要不是再关于德·卡拉莫苏家的事,我都会耐心解决的。而且,只要不涉及她家的事,您永远是我最敬爱的校长。”
“你以为事情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知不知道得罪西尔维娅会——”
“恶人要作恶是不需要靠谁引发的。”安洁莉娜不耐烦地打断道。
“你!——”玛格涅洛先生刚一开口就又被驳回了。
“列昂·玛格涅洛,”安洁莉娜严肃地盯住他,“我以莱沙家女主人的名义命令你出去!”
玛格涅洛先生被气笑了:“好,如果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也以埃提克校长兼教父的名义通知你,安洁莉娜·莱沙,你被关禁闭了!”说完,便用力关上了门。
安洁莉娜根本无力再与他争劲,至于禁闭的期限,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一个月。但她还是要气疯了,“这些狗屁男人真是该死!!——”
玛格涅洛先生压根没走,他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最终也只能叹口气作罢。
不过留在家里也未必不是好事,她还有很多的计划要制作,包括那项神秘的“未竟计划”。她掏出那个小吊坠盒:“我一定能做到的,妈妈。”
克丽丝蒂娜一下子合上了面前的屏幕,安东尼吓了一跳。
“你根本没心思看这些,那你干嘛非要着急把我叫回来!”克丽丝蒂娜生气地说,“你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安东尼揉了揉眉心,挑衅般看向克丽丝蒂娜:“这么忙?真想一分钟救一条命?”
克丽丝蒂娜第一次对他发出了不满的“嘁”声。
“怎么,你在对我表示不满吗。”
“是的。”克丽丝蒂娜皱着眉说道。
“那剂新品的试验效果怎么样?”安东尼现在懒得和人争论,他只觉得跟人说一句话都好累。
克丽丝蒂娜刚要开口,但是一想到如果说还没进行人体实验,安东尼一定又会马上大发雷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不行,成功率还不如上一支。”
安东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尔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上一次的资金收益多少?”
克丽丝蒂娜打了个冷战:“情况并不理想,幸存的下层人要通过借高利贷来支付,富人们嫌成功率不够预期,所以压根不愿意出那么多......”
安东尼面色呆滞地听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你是把钱给安娜了吧。”
克丽丝蒂娜喉咙间一哽:“呃......”
谁料安东尼竟然十分平静:“没关系,给她好了。”克丽丝蒂娜只觉得背后发毛,心里担心这难道又是一种新型战争?但安东尼却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就披上斗篷走了。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开始活蹦乱跳。
“有反应!”克丽丝蒂娜欣喜地叫道。
安东尼又停下了脚步回头观望。然而他看了一会儿,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情绪,相反的......
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把拉住克丽丝蒂娜的手腕往狭窄的绿色通道外跑。
“怎么了!干什——!!”克丽丝蒂娜还没有反应过来,安东尼却一把将她抱住,拉起斗篷将两人的脸紧紧捂住。
巨大的冲击波将他的帽子都吹掉到了地上。
“消毒室!!”几个把守在门口的医生和护士都武装整齐地穿戴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突然听到爆炸声便第一时间冲进来将二人送进了消毒室。
幸好刚开始只是输氧管爆炸,待将二人送入消毒室后,爆炸声再次响起,而这一次才是名副其实的病毒炸弹。
“怎么会呢......”克丽丝蒂娜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你怎么发现的。”
“老鼠的‘活蹦乱跳’未免来得也太反常了点,亏你还是个顶尖的医师,这都看不出来吗。”
克丽丝蒂娜第一次被一个外行人教训,这的确很尴尬。“我只是......太激动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自己成为救世主了是吗。”安东尼不无嘲讽地说,“可惜了,差一点。”
克丽丝蒂娜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院长,出大问题!”一位医生赶过来说道。
刚刚的爆炸来得太突然,所有的资料全都付之一炬了。克丽丝蒂娜彻底地绝望了,虽然她刚刚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而且刚刚第二个爆炸的是病毒试管,其威力不亚于芥子毒气弹。
“而且,病毒进入空气之中过后就立即与空气里的其他微生物发生了反应......异化了......”医师艰涩地从齿缝间挤出最后几个字。
克丽丝蒂娜大叫道:“怎么会这样!研究室不是无菌房间吗!!”
“刚才那样大的冲击波,早就把门炸开了呀......”
“而且现在看来,吸入新型病毒的小白鼠已经迅速出现了内外一起凋落的情况。”医生如实回答道,“但是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还不足以应对这种异化了的新生病毒。”
克丽丝蒂娜双目失神:“这下麻烦大了......”她转头对医生和护士说道,“这是病变!快拉警报,告诉所有人都好好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哪里都不能去!”
“至于那些......如果还执意要外出的人,如果有死在路上的,就地冻结、丢入管道,送入墓园。”安东尼补充道。
“安东!”克丽丝蒂娜叫住他道。
安东尼冷淡地说:“如果听到了警告还要这样顶风作案,那就尊重他的命运好了。”他看着近乎失神落魄的博士女爵,接着说道,“你也不要总是这样自责,又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的。您还是早日明白得好。哎。”
“我不是您这样的冷血动物!”克丽丝蒂娜又伤心又生气。
“我很快回去,恕不奉陪。”安东尼拿起手杖,戴好防毒面具。
克丽丝蒂娜极力劝他留下也留不住,便想他也许是有什么担心的事情:“你是担心安娜和安迪吗?”
“不,不是。”安东尼否认道,“我才不用担心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教父关禁闭了。安迪很听话,也很老实,他不喜欢到处乱跑。我只是担心我的白蔷薇,我在想它们会不会被感染,前两天才修剪过,别今天就死了。”
“啊?”克丽丝蒂娜竟然没法再问下去,“放心好了,植物不会感染的。”
她原以为安东尼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其实内心是担心家人的,孰料她一说这话,安东尼倒真如释重负一般坐了回来。
“又是和当年一样的......”克丽丝蒂娜低声自言自语道。
“当年?”安东尼突然感兴趣了。
克丽丝蒂娜似乎在回忆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就是三年前,大约是因为气候极端变化,那年春天来得特别早,Ⅴ区许多人没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引发了春季大流行病,似乎还比较严重。后来我们负责帮忙调研这种病毒并研制特效药,结果在一年前的某一天,实验室也是这样突发了一场爆炸。那时候我刚刚病愈,正在办公室安排次月的任务,莱沙先生和夫人说要来看望我,谁曾想突然发生了实验室爆炸,那时候谁也不知道释放出来的是大量致命的病毒,而且整个走廊内只有老爷和夫人两个人,且并没有受伤,所以无人在意,后来我被叫去开医师大会,无奈之下推辞掉了他们的探望。老爷和夫人就离开了,和德·卡拉莫苏夫妇照常见了面、开了茶会。后来的事情您就全都知道了。但我们谁也没有想过这种病毒竟然会成为今天这样一个棘手的大麻烦。”克丽丝蒂娜抱歉地说,“很抱歉让您难过,但遗憾的是,德·卡拉莫苏夫妇似乎确是您的父母传染的。”
安东尼没有回答,甚至连同一点回应都没有给。但克丽丝蒂娜相信他一定听见了。
“这些实验室从建设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大约真是老了......”
“病毒覆盖区域囊括Ⅰ区全境。”系统是没有感情的,它们只会淡漠地陈述事实。
克丽丝蒂娜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不断下落。
“冷静。”安东尼说出了超凡的话,他摁住克丽丝蒂娜蠢蠢欲动的双手,却仍旧目视前方,“现在谁也做不了什么。您冷静一点,静静地看着几个人死去,冷静地分析问题,比着急地看着更多人死去要好受得多。”
“我做不到......”克丽丝蒂娜掩面而泣,“我还能达不到那样的水平......”
安东尼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他低下头去叹了口气,一直暗暗地告诫自己“对女士愁眉苦脸是很失礼的事”,然后抬起头对着女士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您可是顶尖的。您都达不到的话,还有谁能达到呢?”
克丽丝蒂娜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会儿,突然说道:“也许真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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