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聿之睁开眼睛,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她短暂地愣了愣神。
在身体受伤或需要改造的日子里,她总是在实验室或病房醒来,那里永远是仪器发出的微弱的光亮,或者各种实验用光。不受伤的时候,她总是起得很早,参加一项又一项训练,才能追赶队友的战斗力。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日头正好的时分,在自己床上醒来。
奇怪,她记得她受了不轻的伤,在返程途中就昏过去了,为什么没在病房?
她侧头向门口的方向看去,结果看到了趴在担架上、撑着下巴盯着自己的白葳。
感谢这几个月的改造生活,她已经习惯了睁开眼就在身边发现无数科研或医疗人员,不然肯定要被吓一跳。
她眨了下眼睛,慢慢地问,“白葳?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怎么在担架上?”
还把担架放在她房间,太奇怪了吧?她思考着,扭头扫了一圈,确认这是自己的房间没错。
“被闻人打的。”白葳龇了龇牙,毫不犹豫地出卖了队友,“她嫌弃没照顾好你,所以把我打成了这样。”
许聿之:“……”这话她怎么接?她明明也没做错事,怎么愣是被他说的有点心虚了。
她扫一眼,也知道白葳伤的不严重,都是些明面上看起来惨烈的伤口。不过她还是说,“我去找闻人解释。”
白葳不置可否,转而问,“你感觉如何?”
她和埃罗的肌纤维、神经纤维都有大量受损,被返厂维修的时候才知道很严重,也不知道这两个怪胎当时是怎么坚持战斗的。
“挺好的。”她答道,忍不住动了动手腕和腿,没感到滞涩,活动起来很流畅。当时确实很疼,但她大脑中对“曾受过的伤带来的畏惧”似乎已经变得很淡,倘若再次遇到一样的激光束,她知道要尽可能避开,但如果避无可避,她不会因为阴影而畏手畏脚。
白葳松松地握起拳,抵在唇前轻咳了一声,“等你恢复好了,有个新任务。”
这么急?许聿之愣了一下。她垂眼看了下自己身上的伤,虽然不影响行动,可看起来毕竟还是个伤员。再看看白葳那青一块紫一块打着绷带的样子,她抿了抿唇,没有抗争的就接受了现实,“是什么任务?”
“也没有那么急。”白葳又咳了一声,“再过几天吧,等你皮肤长好,基地会跟你介绍任务情况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次闻人和你一起。”
这听起来逻辑就不大通顺。虽然在基地时间不长,许聿之也大概能理解闻人岚的定位。但凡疑难杂症、十分棘手的任务,通通交给闻人就对了。所以什么任务才会又棘手又不紧不慢?
不过她不爱提问也不爱辩论,只是听话地答应,“哦。”
她这么好说话,白葳更心虚了。让闻人岚和许聿之一起出任务,是基地的安排。首先,基地确实要考虑闻人岚的态度——没办法,谁让她武力值吓人,背后的家族也不能惹。其次,他们同样需要保证许聿之的安全。从上次任务的反馈来看,她确实任务至上,而他们不确定这种程度会不会威胁到她本身或人质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闻人岚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兜底保证,可以让他们最大限度的判断许聿之的状态。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于是白葳躺在担架上,淡定的冲她摆了摆手,就被飘起来的担架抬出了房间,而且大概率是去找埃罗去了。
许聿之目送他消失在门口,静静的把目光移向窗外,开始发呆。
她的伤在四天后彻底养好,考虑到她细胞在激光束下的受损程度,这个恢复速度已经十分惊人。不仅是组织,连骨骼和皮肤也恢复如初。
埃罗就没她这么幸运,只恢复了七成。当许聿之在她面前展示自己已经彻底好了的时候,他挑了下眉,语气难得有轻快意味,“看来ERT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嗯。”许聿之应了声,凑近了点观察他的皮肤,灼伤的痕迹依然存在,但明显能看出在愈合。
“白葳说你马上要和闻人一起出任务?”
“对。”她收回视线,“我找松局问过了,他说这个任务不是闻人的难度等级,是她要求保护我的安全。”说到这,她的表情终于染上了一丝无奈,“哪有超级战士出任务需要另一个超级战士保护的?”
埃罗并没表现得惊讶,他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很是赞同,“你第一次出任务就受了这么重的伤,保护你是应该的。”
许聿之回想了下不到一周就里里外外完全愈合的伤势,问得很是真诚,“这伤很严重吗?你们第一次出任务是什么情况?”
第一次出任务……时间太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了。严格来说,他的第一次任务应该从1939年醒来时算起,那时候他在陌生的时代醒来,没有办法适应甚至是识别身边的大部分东西,又迫切想知道帕顿的下落,所以选择和军阀合作。
那时候的任务……他只记得做起来不太愉快。几乎每一项任务都是国仇家恨和政党博弈,令人身心俱疲,可为了寻找帕顿,他别无选择。
后来他认识了白峥,那段经历充斥在他与新世界的初接触中,几乎构成了画卷最初的色彩。可惜……
记忆飞快掠过,他想了想,答道,“基地成立后,我的第一次任务是保护南海的巡逻舰。当时阿卡美一直在背后鼓动附近的国家挑衅我们,那段时间摩擦很多,国家担心打起来牺牲士兵,所以就向基地申请调遣我。”
在许聿之的记忆□□并没有真的打起来过。哪怕私下里龃龉不断,总归没有在台面上闹大,“所以你没有受伤?”
“没有。”埃罗笑着点了下头,“其实大部分任务都不会受伤,超级战士的身体很强悍,一般的犯罪分子哪怕穷凶极恶,也和我们不是一个量级的……”他想了下措辞,“生物。”
这个形容让许聿之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她收敛了表情,轻轻说,“其实你不需要一直觉得自己对我有责任,当时我快死了,你至少救了我。”
埃罗显得有点无奈,“这么明显吗?”
“每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许聿之叹口气,“而且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当时给过我选择了。”
埃罗还想说什么。
“停。”许聿之拦住了他,“我们真的要一直讨论这个话题吗?至少我现在还活着,不然已经在土里埋着了,而且无双也不知道会多自责。”
她这么说,埃罗就无法反驳了。
“好了,现在跟我说说我情绪衰减的问题吧。”
埃罗:“?”
“你总是用那种痛心疾首、亏欠内疚的目光看着我,但我除了这次最后受伤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所以我猜大概是我的情绪出了什么问题?”许聿之摊了下手,“其实我自己并没什么感觉,觉得自己和以前差不多,但你总是那种眼神,是基地给你透露什么消息了吗?你得到了我的某些情绪测评报告?”
她一点也不傻。虽然社恐、内向、木讷,还有选择困难症,但这些都不代表她迟钝。
埃罗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我去问过,但基地不向我开放这部分数据。”
他是个很诚实的人,他抗拒谎言。从1200多年前开始,他就是坦诚而勇敢的人。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都会善用谎言,但不包括他埃罗。
许聿之稍微愣了一下,便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她沉默片刻,回忆当初张教授与她说过的那些话,用一种像描述不相干的人的平静语气说道,“我记得这是不可逆的,所以……”
所以你担心也没有用,何必把精力浪费在这上面呢?
但埃罗理解错了,他以为许聿之是抱着希望想询问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所以他把藏在心里好一段时间的话说了出来,“我一直在想办法,其实、其实还真的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怎么看……”
许聿之:“……”他不会是想往她脑子里植入个什么指令吧?张教授可是都说了,她的战斗本能就是通过利用DMN改变神经递质受体的敏感性以及调节神经元的生长、分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战斗本能和情绪就像一个跷跷板的两端,想要抬起一端,另一端就必然降低。
基地不会容许发生这种事的。基地当然关心她的各项健康,如果可以,实验室也想解决她情绪衰减的副作用。但如果实在战斗本能和情绪中二择其一,不用想都知道答案。
不仅如此,基地更不会容许埃罗破坏她的战斗本能。
再说了,整个基地的实验室团队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她小看埃罗,她是真觉得他在这方面没法和实验室的众多天才科研者相比。
大概是她表情看起来太一言难尽,埃罗以为她不相信,于是脱口而出,“我们可以把吴霜带到基地来。”
他犹豫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许聿之一直明确表示不想打扰吴霜的生活,不想把她困在基地里。埃罗想来想去,觉得这番话无论怎么说都掩藏不住根本意思,是以拖到现在都没法开口。
现在好了,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说出来了,还是用的最直接、最毫无润色的方法。
许聿之的脸色淡了下来,“不要无双来。”
话已经说出口,没有重来的机会,埃罗索性把一直积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为什么不行?她是唯一能牵动你情绪的人,她是你的锚点,她能抓住你、不让你在情绪衰减的路上越走越远。”
许聿之面色冷淡的反问,“你确定吗?她百分百能牵制我的情绪不衰减吗?在我经历更多任务以后,当我的战斗本能被激发更多以后,你确定她是个绝对起效的锚点吗?”
她当然知道吴霜是最能影响她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拉住下坠的她,那这个人一定是吴霜。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这不是单纯谈感情、谈少年情谊的事情,涉及到对大脑、对神经系统的改造。一份感情再强烈再深远,也要建立在“人”的基础上,如果她人性的那一面被“人型AI”覆盖,那谈什么感情?
机器人会对人类有感情吗?
埃罗被噎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她说得对,这种事谁也不能保证。但如果吴霜都不行,那别人就更不可能了。于情于理,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许聿之拒绝得干脆又毫不犹豫,“不行。”
别说这件事没有把握,就算是百分之百、板上钉钉,她也不会这样破坏吴霜的人生,不会把她困在这个方寸之地。
“为什么?”埃罗忍不住问。她怎么能够这么平静的面对自己的情绪衰减问题,都不试图自救一下?
许聿之很想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但她知道埃罗过分有责任感,因此沉默了一会,还是解释道,“无双很爱自由,我不能把她困在基地。你忘了你曾经提醒过我的吗?我现在是个超级战士,她在我身边会有危险,除非把她留在基地。那么问题就又绕回来了,我不能让她失去自由。”
“你有没有考虑过……”埃罗犹豫了一下,没敢说完。
许聿之看着他,等他继续说。她也有点受不了埃罗时不时突然冒出来的责任感,如果能现在一次性解决,那就最好不过。
埃罗看起来有点心虚,但在许聿之的目光下,他还是坚强地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让吴霜也成为超级……战士?”
“???”
由于实在太过震惊,许聿之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驳,直到几秒后才找回她的声音,“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呃……”
“把她变成超级战士?怎么变?”许聿之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她也接受ERT?那根推她去死有什么区别?你不知道ERT的成功率吗?”
她连珠炮似的说到这,才终于喘了口气,“她又不像我当时那样快死了,为什么要冒这个跟自杀没什么区别的险?再说了就算她能挺过改造,她又为什么要吃这个苦?”
“她过的那么好,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当特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喜欢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活?我和她都只是普通人,连抓间谍有奖金都不知道的那种普通人。”她停顿了一下,沉默的补充,“至少过去的我是。”
“总之,我不同意。”
“她不是我的附庸。”
“我绝对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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