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薇知道现在的她不受陈厉待见，松开了手。
并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回了郑晓梅旁边。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好在于国庆很快就办好住院手续过来了，带着陈厉去了病房。
病房是六人间，陈厉的床在靠近门口的最外侧，其他床位都没人。
很快就有医生过来，掀开陈厉的裤脚做进一步检查。
陈厉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许明薇站在病床边，在看到他双腿皮肤露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双腿，尤其是右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有的颜色很深，都变成紫黑色了，有的还是浅红色的。
不仅是双腿，手上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腹部也有好几块。
根据颜色来看，这些伤口不是同一天出现的。
他在牢里每天都被打？
许明薇不忍再看，垂下眸，心里有些发堵。
难怪陈厉后期会黑化，半个月的时间身上都积了这么多伤，如果没有她过来作证，在牢里待上几年，可想而知会遭受什么非人的虐待。
在书里，他能捡回一条命，并等到刑满释放那天，已经是命大了。
医生给陈厉做完复位，敷了金黄散后，用夹板固定住他的右腿。
处理完他的伤口后，叮嘱道：“你这两天少下床活动，感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要及时跟护士说。”
“家属也多关心下患者，买点好吃的给他补充营养。”
嘱咐了几句，医生就带着护士离开了。
病房里忽然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于国庆气愤道：“他们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
明明耍流氓的事还没结论，看情况，这是直接就定罪了。
郑晓玲比较感性，看得眼圈都红了：“都是我们害了你，师母替小微跟你说句对不起。”
许明薇站在后面，脸有点烧。
许微是做得挺不厚道的，还好她赶回来了，不然再拖上一段时间，陈厉这双腿估计就得废了。
但坏就坏在，陈厉的腿伤也是因自己而起。
顶替了许微的身份，就得承担她的人生，许明薇没办法为自己开脱。
陈厉语气冷淡：“没事，能治好。”
于国庆和郑晓梅不知道说什么了，满脸愧疚。
如果不是他们非要促成这门婚事，陈厉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就算被放出来，以后也会带着一个污点。
回到场里，还得接受处分。
身上这么多的伤口，也不知道在牢里吃了多少苦头。
两人越想越愧疚，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心着陈厉的伤口，安抚了会，于国庆才下楼买早餐。
郑晓玲拉着许明薇出门：“陈厉，刚才医生话说得太快，师母没听清，和小微出去问问护士啊，你自己在病床上躺一会。”
陈厉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把许明薇拉到走廊尽头，郑晓玲才低声说：“陈厉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都是我们对不住他，你找个没人的时候，当面跟他道歉啊。”
许明薇点头，主动道：“姨妈，让我留在医院照顾他吧。”
郑晓玲原也是想跟她商量下这事的，听她主动揽下就没必要再提了，欣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听医生的意思，陈厉得住院几天，你姨父还要回去上班，现在家属工也有活干了，我也得跟着回去。有空的时候，我跟你姨父再过来看陈厉。”
说着，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声音放得更低，“听姨妈一句劝，为了你和陈厉的名声，你们这婚还是得结的。”
“结了婚，以后就得一起过日子，他因为你坐牢受伤，心里肯定有怨。照顾他的时候，记得嘴甜点，体贴一些，多问问他需要什么，别留下隔夜仇。”
许明薇：“姨妈，我晓得的，我会尽力弥补他。”
两人说了几句悄悄话，便去护士站。许明薇问了护士医院有没有洗衣房，哪里可以打饭，大概了解完周围的环境后，才走回病房。
于国庆已经买好早餐回来了，陈厉正在喝粥，于国庆给她们买了包子。
四人都吃完早餐，于国庆和郑晓梅就要回去了，临走前，仔细叮嘱了许明薇不少话。
他们一走，病房就安静下来了，针落可闻。
许明薇一抬眼，便看到陈厉冷冽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她一怔，后退两步，把病房门关上，然后才转身回去，酝酿片刻，郑重开口：“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陈厉扯了下唇角，笑了：“我得谢谢你。”
许明薇不明所以：“什么？”
“要不是你赶回来作证，再过不久，我应该就被木/仓毙了。”他嘴角的弧度加深，笑容却泛着冷意。
许明薇僵了一下。
他这是在阴阳怪气？
她的喉咙当即就卡住了，剩下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大圈，才说出来：“陈厉，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不是故意的，现在也是真心跟你道歉。之前是我一时冲动，说错了话，才害你坐牢，也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为你说话，反而还因为害怕跑回老家。”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无论你怎么怨我，我都愿意承受。真的真的对不起。”
道歉的同时，许明薇下意识弯腰鞠躬。
病房里又没声了。
许明薇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缓缓抬起头，陈厉已经把脸侧过另一边，冷冷道：“用不着你留下来照顾我。”
呃……
许明薇也不说话了。
也不怪陈厉生气，这么重的伤，是个人都得记恨一辈子。
不然他也不会在多年后得知许微陷害自己坐牢，转身嫁给吴大军后，将吴大军视为复仇的对象。
自己的未婚妻给自己安上流氓罪，扭头就嫁了别人，是个男人都觉得窝囊。
可她该说的已经说了，现下也不知道陈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做什么才能让他消气。
在病房里单独相处，也有点尴尬。
“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许明薇看了陈厉一眼，便转身出门。
过来医院匆忙，什么日用品都没准备，于国庆走之前买了点东西，可不齐全，不过给她留了一些票。
许明薇回想住院需要的一些必备物品，打算去附近看看都能买到什么，顺便熟悉下环境，方便接下来几天出门买吃的。
买完了东西，回去时陈厉还躺在床上，依旧是她出门前看到的那个姿势，不过他闭着眼睛睡着了，呼吸均匀。
连她开门的动静都没注意到。
许明薇轻手轻脚把门关上，遮挡外面的光线，放下买回来的东西后便在病床旁站着。
病房里没有凳子，她跟护士打听过了，医院没有行军床租借，晚上家属想陪护，只能打地铺。
不过医院里倒是有草席可以租，一天一毛钱，得晚上才能去拿。
许明薇昨晚休息好，这会儿也不累，靠着墙壁站着，继续观察陈厉。
不可否认，他的侧脸长得很优越，脸型如刀削斧刻般流畅，下颚线紧致，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
从侧面看，鼻梁也很高挺。
收拾干净的话，长得应该蛮不错。
至少比她想象中的，长得更好看些。
跟后世的一些技术员不同，这年头秃头的人占少数，虽然物资短缺，营养缺乏，但都很有精气神。
就是后世网上大家常说的气血足。
在公安局见到陈厉的第一眼，她就发现他并不颓靡，眼神依然是坚毅的。
能够成为大佬的人，多少有些可取之处。
唯一不好的，就是瘦了点。
碰了面，有些压在心底的想法就不得不开始放在明面上思考了。
比如结婚。
许明薇从不歧视任何工种，而陈厉的工作就让她很满意，体制内正式工，往后推几十年，这工作都还是稳定的。
只是两人刚生了嫌隙，不知道陈厉还愿不愿意跟她领证。
许明薇想得入神，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两个护士推着一个新的病人进来，她才从神游中回过神。
新来的病人是个中年男人，进来就疼得嗷嗷叫，腿上都是血。
许明薇好奇地看了眼，然后就发现，陈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看她。
她回视陈厉，冲他一笑：“你醒啦？”
直接忽略陈厉紧皱的眉头和狐疑的表情，从新买来的那堆东西里翻出搪瓷缸：“我去给你打热水。”
去打热水的功夫，许明薇把新买的毛巾用水浸湿，回到病房就递给陈厉：“你应该很多天没洗澡了吧？擦擦脸和脖子。”
她的语气很自然松弛，那神态，就跟她没害别人一样。
陈厉抿着嘴唇，没动。
许明薇知道他现在心里别扭，没办法接受自己的示好，刚想劝两句，手里的毛巾就被扯走了。
陈厉抓着毛巾，面无表情地擦脸，没看她一眼，也不说话，擦完后把毛巾搁在桌上，又端起搪瓷杯喝水。
他没有急着喝下，先小小抿了一口，发现水温合适，才一口饮尽。
许明薇默默看着。
还行，是憋着气都不亏待自己的性子。
等他气消得差不多了，应该能沟通。
等陈厉喝完了水，许明薇才问：“左腿难受吗，要不要给你按摩一下？”
陈厉看向她，毫不避讳地皱眉冷脸，似乎是不明白她怎么会表现得这么殷勤。
要是没有进过监狱，他可能会觉得许微想跟自己好好过日子，可出了这个事后，他只觉得这女人想耍什么心眼。
师傅没给他说亲前，他对未来妻子的标准是：有学识涵养，性格活泼开朗，长相明媚。
很显然，许微一条都不符合。
她大字不识，胆小懦弱，长相娇柔可爱。
关键是，人还蠢。
并不是他想要的妻子人选。
可师傅对他有恩，又是第一次开口求他。
所以他答应了。
在牢里待的这半个月，他无数次后悔，听说许微跑回老家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一辈子都要搭在牢里了。
可他没想到，许微突然回来了，出面给他作证，然后跟他道歉，自愿留下来照顾他。
她的神态，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落落大方，一双眼睛更像是浸了光，明亮灵动。
她到底是谁，又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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