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人自死地复生,甚至肖想都极为罕见,想要回去,并决定找方法回去,甚至还想带着一个神明返回,月岛是第一个。
不过当她牵着美津芽——愿望女神自己说的名字——下来之后,无论是「魔术师」还是其他已经习惯和死亡为伴的游魂,都看起来习以为常,只是空气里不知何时有些尴尬外溢。
“呃,你为什么躲在我背后?”
直到自己的衣角传来拉拽的感觉,月岛才发现眼前的女神居然不比她大个子上多少。她现在缩在月岛背后,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跟个十几岁的姑娘一样。
“因为……我转化了不少他们的愿望吧。”美津芽看着月岛,犹豫着开了口,搞得月岛越发觉得她像个小孩子,“无论如何,我是帮凶的事实无法更改,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这算错事吗?听完话的月岛大脑放空,嗯,或许也算是做了错事?毕竟吸纳了那么多人类的愿望然后压缩给另外一个人什么的……听起来就会让人生气呢。
后知后觉一般想起这档子可以从世纪前聊到现在的超级大烂账,月岛看向美津芽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算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月岛也只是扔下了这么几个字,“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不过如果是我,大概会去问问受害者的想法吧,不过我现在还想做点其他事情,你自己做选择就好。”
月岛拍了拍美津芽的肩膀,率先向前走去,美津芽看着渐行渐远的月岛自顾自的坐在了一个摊位面前,嘴里还说着“走之前果然还是想再吃一次狸猫荞麦面”的话语,也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在月岛身旁坐下,声音细若蚊鸣:“我想……我也想吃……”
吃什么呢,对于这个事情美津芽其实没有答案,就好像以前一样,她从来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外人需要什么样的她她就去做成那样,除了英寿,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想要点什么,过去如此,现在亦然。
“狐狸乌冬吧,吃得饱也能暖暖身子。”
老板出现在月岛身边,放下一碗狸猫荞麦面后把另外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了美津芽面前,眉目和善。
“谢谢……”事到如今,美津芽只能这样生涩的用着词语,“我是说……对不起……我想以前的我肯定很讨厌吧。”
“对不起什么?又讨厌什么?你也只是一个夹在中间的‘人’啊。”面摊的老板摸了摸他自己的脑袋,笑容从灿烂变得惆怅,“不过说实话,我刚刚死去的还是有些埋怨你的,但现在都过了这么久了,再揪着你一个不放也有些过分了,真正的坏人还在更远处呢。”
“如果你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自责到无法呼吸,就把力量给那个孩子吧,去把真正应该被惩罚的坏蛋赶出这个世界。”
“过去的错没办法弥补,但未来的路还在你自己手里,不是吗?”
美津芽没有说话,狐狸乌冬的热气腾腾上升,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一层白纱,让她看的不真切——她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人,那些人闪啊闪啊,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爱子,浮世英寿身上。
一滴,两滴,不知应该算作蒸汽还是泪滴的水珠砸在面碗里 ,美津芽垂着脑袋,语气比起之前总归是硬朗了不少:“我知道了,我会帮她的。”
月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场对话,她只是专心对付自己的狸猫荞麦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像是要把在这里的经历浓缩在嘴巴里一样,直到碗底空空如也,她才放下筷子,看了一眼美津芽 。
啊,哭着还能吃面啊,为了对面的人噎住,还是等等再说话吧。
于是月岛不再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美津芽一口一口,认真无比的地把面条吃进肚子里后,才淡定的起身,语气波澜不惊。
“走吧,时间不早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
……
月台还在原地,也还是那样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倒计时?自动售票口?”月岛敲了敲整个月台最最崭新的机器,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硬币和月台旁边开始显示发车倒计时的牌子,毫不犹豫的把硬币塞了进去。
硬币在自动售票机的膛内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动,并没有任何车票吐出来,硬币哐当一声落在了下面的找零口,答案不言自明。
钱……不对?
真奇怪,按理来说不该如此啊。月岛皱眉,转头看向美津芽:“可以用你的硬币试试看吗?”
美津芽也是满脸真诚的疑惑,她点头,从胸口凝聚出一枚硬币,然后递了过去。
月岛如法炮制上面的步骤,还是那么一声响,但这一回,自动售票机咕噜噜的吐出了一张小小的硬纸片,硬币彻底没了。
那应该就是车票了,月岛捡起硬纸片,看起了上面的文字
奇迹000号 ???→人间
指定席1车1A
票价: 一个奇迹
发售日:仅限当天
命名奇奇怪怪的列车,而且票价居然是一个奇迹么,她的愿望撑不起一个奇迹啊……月岛皱眉,想想也觉得合理,要是所有人都能想回去就回去,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可现在想要完成这个条件……
“给,你的车票。”胡思乱想没有任何益处,月岛甩甩头,把车票囫囵塞到了美津芽手里,“你先上车,我看看有什么办法把自己的硬币捞出来。”
“可是你怎么办?你是最想要回去的。”美津芽没伸手,她的目光平静而忧伤,“你可以用我的车票回去,反正我……”
“我说过要带着你一起回去,少了谁都不行,我是如此,你也一样。”月岛的回绝比美津芽的提问更快,她两只手抱住自助售票机,开始准备采用一些「暴力逼迫」让车票出来——即便读完了那张车票也该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也如此。
“快点,要发车了啊。”美津芽的语气满是焦急,身体直接上前拉住月岛的胳膊,“别弄了,你先上车,我不重要的。”
“你重要的,就像我对那边的一个人很重要一样,你也对某一个人如此重要,所以你先上车。”月岛还是这么说着,开始用脚踹售票机,“我可以的,不用担心我……”
「区区一个奇迹的票价,她一定,一定可以……」
『拯救世界的决心,你真的有吗?水豚?』
问句来的突如其然,月岛一下措手不及,扶着脑袋坐在地上,顿时有些脱力。
但没时间了,马上就要发车了,最后一分钟倒计时开始了。
「必须,必须要一个奇迹作为票价啊……」
「虽然承认还没完成的事情有些掉价,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是……」
“我想,一个奇迹的票价……也许我有办法呢?”
“嗯,这话说的不太对,应该是……”
“也许我们有办法。”
「魔术师」的声音从月岛背后传来,她想回头,但心中那隐隐约约的不安就跟捏住她的脖子一样,让她一动也动不了。
但她看见了,看见了这个世界绝无仅有的景色。
那是一道璀璨的流光,从月岛的背后传来,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那是无数道光,那数不清的流光从月岛的背后飞奔而来,在空中划出细密的轨迹,连缀成无数条闪耀的流星,点燃了整片天空。
好漂亮……
那个瞬间,月岛居然只能发出这种简单的感慨,那光在连缀之后汇聚到了一处,一闪一闪的。于是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握住那些汇到一处的流光。
「那是在此地所有人最后的愿望,一切相信的心浓缩而成的。」
「众望所归的奇迹。」
手心里烫烫的,沉甸甸的,触感坚硬,大概是什么,月岛心里有数,可是,如果就这样承认的话的话……月岛想着,心中分明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什么,这应该怎么去用,可临到了时,反倒是难以行动了。
“既然想要离开钱不够,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呢?我们可都是愿意出一份力的啊。”
「魔术师」替月岛把话说了出来,听起来轻松的不行:“别犹豫,去做你需要去做的吧。”
“我知道,可是……”哪怕是月岛,此时此刻竟也生出些许哽咽,掌心的硬币烫的吓人,但她既不敢松手,也没办法狠下心把它扔进售票机,“你们呢……你们会消失的……”
你们最后一点点自我也要被我自顾自的自私愿望吞没,我该如何,如何面对,这样一如既往的你们……
“消失?不会哦。我们就在这里啊,就在你的手中。”「魔术师」的声音似乎近了不少,她的声音,她的呼吸拍打在月岛的后脖子,手轻轻的盖住月岛的手,拨开攥紧的手指,烧得通红的硬币在月岛的手心,光芒依旧在闪烁。
“瞧,这并非是你吞没了我们,而是我们选择了你,选择了相信你,仅此而已。”「魔术师」说着,可双手和声音却变得越发虚无缥缈,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所以,带着我们的期待与祝福前行吧,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月岛转头,但只有一片空旷。
……
……
……
沉默,压迫,伴随着愈发迫近的倒计时,月岛深吸一口气,闭眼又睁开,眼中不再犹疑,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坚定的目光。
已经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了,该离开了。
将那承载着众人愿望的硬币投入售票机,看着最后十秒的倒计时,月岛咬咬牙,向着列车狂奔 。
“嗯,我会的,”
真奇怪,明明之前还抗拒她的列车,在车票到手的那个瞬间又变得无比包容,踏上列车,月岛坐在了最前面,旁边就是美津芽,她还是有些忧伤。
嗯,不过现在她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呢,月岛侧过头,窗外的景色缓缓后退,灰色的,连绵无尽的沙滩正在告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看不见景色的白色光芒。
“现在回头还可以,钱也可以退掉,他们还会回来的。”美津芽冷不丁的开口,目光还是那样充满担忧,“你不打算这么做吗”
“不,不回头了。”月岛摇摇头,“回去的话,就浪费他们的好心了,我现在可不仅仅是自己想回去了。”
“承载了大家愿望的我,可没理由再逃跑了。”
说着,她又举起了车票,她轻轻的,轻轻的把车票贴在额头上,车票还带着一种热气,这份融合了不知道多少过往者心愿,赌上一切奇迹的车票,代价实在太高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很想听听你们的声音啊……”月岛呢喃着,感受着车票逐渐又有些滚烫的温度,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似乎有很多很多声音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原来,你还是有所不舍吗?没关系哦……我们一直都在这里的……」
真的有声音?月岛瞪大双眼,想回应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复 。
「所以请一定,一定要记住啊……」
记住什么呢,月岛突然开始猜测,也许是不要忘记好好吃饭。
「不要忘记好好吃饭。」
答对了,继续猜,下一句是不要忘记好好睡觉。
「不要忘记好好睡觉。」
还是对的,再来,下一句是每天都要开开心心。
「每天都要开开心心,以及最后……」
还有一句?那大概就是不要忘记他们的爱吧,她当然不会忘记……
「不要忘了爱自己。」
“你怎么了?”
美津芽的脸上满是惊讶,她看着月岛,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摇晃她的手臂:“你在哭。”
月岛终于回过神,她似乎做了一个很美好,很幸福的梦,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应该是让人心灵充盈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脸上全是水啊。
“没关系。”她摇摇头,两只手胡乱的抹了抹脸庞,“做了个梦而已。”
“是噩梦吗?”美津芽问。
“不是哦。”月岛回答,“是一个很美好,很甜蜜的梦。”
“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梦。”
……
那个月岛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九十九未来在地上狠狠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孔雀羽毛一样的浮游炮悬停在她的周围,蓄势待发。
对付九十九目前不算难事,但这场面已经快要失控了。
九十九还杵着她那柄破伞戏耍着她,斑斓的色块干扰她的判断,攻击每一次都会被躲开,己方消耗远大于对面。
至于樱井景和那边,那也是指望不上,混世徒化的樱井沙罗哪怕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樱井景和也打不出什么伤害,更何况现在那个混世徒还在咄咄逼人呢。
樱井景和根本没办法还手,刀连着鞘横挡在身前,只是徒劳的一次又一次推开樱井沙罗那些进攻,试图呼唤起一些樱井沙罗的回忆。
“姐姐,我是景和啊姐姐,你快想起来啊!”
“这种时候关心别人的事情可不好哦,小未来,你的前辈也是这么死的呢。”
砰!
毫无预兆的一下冷枪,九十九未来只来得及拿浮游炮进行对冲,而后便被巨大的气浪掀飞,砸在墙上,人还没清醒过来,脖颈处毫无理由的大力压迫就让本就要停摆的大脑近乎被空白填满。
“真是奇了怪了,我给了你她的记忆,让你用了她的身体,声音,一切一切,你都会捏带扣了,可还是没办法使用出它的全力。”九十九的声音带着一种矫揉造作,“真是没用的失败品啊,我也是瞎了,居然让你活了这么久。”
“不过,现在不用考虑这些了,回归死亡的怀抱吧,我的女儿。”
九十九未来呼吸不过来,眼前本就不多的画面支离破碎,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突然占据了她的身体,她好像正在漂浮……应该是要死了吧。
「死在九十九手里,还不如被月岛唯那个女人收拾呢……」
「我听见了哦,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哪来的声音?九十九未来的视线变得清晰,可她的意识分明还是在以第三人称视角看着她……等等,不对!
那是一只手,扣住了九十九的手腕,在对面震惊的目光之中,一点一点把她掰开。
“小唯?”樱井景和几乎是瞬间转过身,“是你吧,小唯!你回来了!”
“嗯,抱歉,我来迟了。”月岛唯只是点了点头,再说话时,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九十九,好久不见。”
“接下来,我要开始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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