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
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从裴霁身前传来，听上去和沈朝很熟稔。
但这声音对沈朝来说并不耳熟，或许真正的原主熟悉，但现在的沈朝完全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不过看这个表现，确实像和沈朝相识的反应，不是先前黑衣人那种二话不说就闯进来的风格。
沈朝是并不拥有原主记忆的穿书者，对外来人说，等同于失忆，现在真少爷对他虎视眈眈，这个关头，如果“失忆”的事被人发现，将会极其不利。
不能将这个人拦在门外。
“白白，让她进来。”
许薇不满地瞥眼让开身位的健壮男人，快步走进来，亲昵地帮沈朝拉好衣领，满脸关心：“朝朝，我怎么感觉你瘦了点，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身着黑色的大衣，长发盘在头后，温柔知性，耳边佩戴硕大的祖母绿耳饰，颈前挂着条蓝宝石项链，看着富贵非常。
至于年龄，保养得太好，瞧不出来。
沉思片刻，沈朝勾出个自然的笑容，领着她往客厅走：“怎么忽然过来，也不提前和我打个电话，匆匆忙忙的，都没法好好招待你。”
表面镇定地将人领到沙发坐下，其实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抓头发：拜托所有认识他的人，下次见面务必打电话，不打电话都不知道谁是谁，连人都没法叫，整个抓瞎！
“你和我生疏了。”许薇睫毛垂下，敛去眼底的神色，失落溢于言表。
放在膝盖的手轻微地蜷缩，沈朝心跳得很快，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难道她看出来自己的不对劲了？
“我没有，”
“你还在怪妈妈吗？”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沈朝未编完的话猛地刹住，她说什么，妈妈？
沈朝刚穿过来就是在医院，据医生所说他是拎着行李箱离开沈家的时候失足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在住院部待了三天，没见过一个沈家人来看望，临出院的时候，管家倒是来了，不过是来告诉他行李已经帮他送到郊区别墅，让他别再回沈宅。
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没真正见过沈家夫妇，虽然网上能搜到照片，但以后都不会有关联的人，没必要知道他们到底长什么样。
“阿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沈朝疏离地往后坐了点，将手从保养的极为光滑的手中抽出，无论是从原文还是他的经历来看，沈家应该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才对，但为什么时隔这么久，许薇会忽然找上门。
对上充满怀疑的眼神，许薇鼻尖红了几分，眼睛迅速眨几下将泪水憋回去，但声音还有明显的哽咽：“朝朝，连妈妈都不叫了吗？”
停顿片刻，见沈朝还是没说话，默默叹口气，又道：“让你离开沈家，妈妈也没办法。星辰毕竟是我的亲生孩子，你们水火不容成那样，爸爸妈妈只能先把你们分开。但我们心里还是关心你的啊。”
“妈，你来找我，龙星辰知道吗？”沈朝冷静地打断，并不相信这番说辞，真这么关心，怎么会在住院的时候都没来看过一眼。
听到真儿子的名字，许薇的神情微变，偏过头去，眼里生出些不耐，似乎不愿谈起这些。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预料，看样子龙星辰和沈家夫妇闹不愉快了，所以许薇才重新想起他这个便宜前儿子，来找他诉苦？
可是不应该啊，照前几天安南秋的说法，龙星辰最近风头无两，又是事业版图扩大，又是婚姻大事有好着落，赚足了脸面，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倒是许薇来找他，如果龙星辰知道，肯定要不开心，一不开心，多半又要来他麻烦。还是得赶紧把许薇打发走。
“我们两个的关系您也清楚，没法调和。我感激你和爸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将来你们有需要帮助的，只要我能帮我一定帮。”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的意思便是认了这份恩，但平时最好别来往，许薇不便再说什么，擦干眼泪，朝门口走去。临出门时，忽然转头，声音消沉低迷：“妈很想你，如果方便，回家看看。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不用担心会撞上。”
说完这句，许薇没敢听沈朝的回复，快步离开别墅。
话说得毫不留情，但沈朝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绝情，笔直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一动不动，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尝尝，小白牌特调饮料。”
盛着红彤彤汁水的碗递到面前，上面还放了颗小杨梅。这是裴霁的惯用哄人手段，说是喝点好的，能让心情好起来，所以每次都会变着花样做不同的饮料，照这个哄人法，早晚将他喂胖。
不过沈朝很受用也很给面子，每次都当着他的面喝一大口。
“你看起来和妈妈不太熟？”
噗，一大口杨梅汁喷在白衬衣上。
对视两秒，在危险的眼神中，沈朝咽下嘴里仅剩的半口杨梅汁，默默拿起纸巾，在染红、湿透的胸口徒劳地擦拭。
擦着擦着，握着纸巾的指尖就开始不太老实，偷偷代替那团染色的纸巾在硬邦邦的胸口摸来摸去。
裴霁将纸团从沈朝手中拿走，但放任了那只在胸口乱来的手，让手的主人摸高兴了，才将手握住，放回沙发上：“高兴了？现在愿意和我说说为什么不开心吗？你，你们家，到底什么情况？”
沈朝对许薇的生疏显而易见，甚至不能说生疏，完全可以用陌生来形容，毕竟作为儿子，认不出妈妈声音还可以说很久没见记不清了，但认不出妈妈长相总不能用很久没见记不清了来解释。
裴霁没接触过沈家，但同在商界，有基本的了解。在假少爷身份曝光之前，沈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听说千娇百宠地长大，可沈朝表现出的反应，像都没见过他妈几面。
“没有不熟，我故意的，谁叫他们抛弃我。”沈朝向后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阳台外的花丛，作出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个说辞配上独自落寞的忧郁感，果然奏效。
他被揽入泛着浅浅杨梅香的怀抱，和刚刚喝过的自制饮料有着相同的香味，杨梅的味道清新好闻，深嗅几下就忍不住追着杨梅香埋入眼前的怀抱。
抱着他的人感受到怀里的起伏，似乎误以为他在哭，将怀抱收紧，还摸了摸他的后脑，哄道：“没关系，我们不是报复回去了吗？看阿姨走的时候挺伤心的。”
不知道是淡淡的清香迷惑了沈朝的心智，还是怀抱太温暖让他掉以轻心，忽然就想说起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真正情绪：“其实我没怎么体验过家的温暖，一直都很好奇，那种不知道走出去多远，倦了回头时总有人笑着等你的感觉。”
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注1）云鸟尚有可归之处，唯独他，前世今生都没有可回之家。
“你有。”
坚定的声音打破伤感的情绪，被拉出那个让人不断放松下来的怀抱，一双大手抬起下巴，让沈朝不得不直视对方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无可置疑的坚决。
“你有。我们的家，你觉得这个家不温暖吗？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对方深吸一口气，态度咄咄逼人，握着下巴的手生怕他逃掉似的用了几分力。
沈朝有些回避地想往后退，这个心思很快暴露，被尾巴带着惩罚意味地重重拍了下腰，就着那个势头将他拉得更近。
鼻尖紧紧相触的那刻，熟悉的过往涌上心头，在裴霁还是小白的时候，也常用嘴筒子贴他的鼻子。
带着热气的鼻息交缠在一起，强势的声音柔下来，如耳畔轻语般缠绵，又如手捧珍贵的瑰宝那样小心。不过声音和动作虽然极尽温情，但逼问的态度却分毫不减。
“说啊，怎么不说话？告诉我，这里不算家吗？”
“算。”
什么都爱藏在心底的人不习惯被这样逼问着剖白内心，沈朝这回是真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和这个坏东西多话，好在应了声后，紧握下巴的手总算松开。
得以解脱的沈朝歪着头重重呼吸几下，从难言的尴尬和羞耻中缓过来，泛红的眼眶含着点点泪花，没有半点威慑力地瞪向裴霁，挣开搂着他的手臂，头也不回地逃往楼上。
扑进团成团的被子里，漏出被子的耳朵又红又烫。过了好久，心绪彻底冷静，松开抱在怀里的被子，转为平躺的姿势，双手交叉在放在胸口，感受来自胸腔的震动。
其实没有真的生裴霁的气，这么逼问的目的他又何尝不清楚。心被填的很满，似乎真的好受很多，就像在潜意识里被迫接受他也有个家，有个永远不会放弃他的家人始终站在身后。
门被轻轻推开，刚刚还十分强势的裴霁似乎又变回那个任由他折腾的小白，张扬的发丝垂下，半点凌厉都不见，看着很乖地站在门口。
但见识过这人真面目的沈朝表示，多半都是装的，预防上当，人人有责。
注1：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资料引用自唐朝白居易所作《别杨颖士、卢克柔、殷尧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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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强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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