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名为薛明渊。明月的明,深渊的渊。
秦逍总觉着,明月一直照的是别人,只深渊留给了自己。
但今天真是月亮打西边出来了,薛明渊居然随几个苍云兄弟一起应了他的邀约。秦逍不由怀疑,这人是来收集他多行不义的罪证,将来好叫他早早滚蛋。
但那也是将来。
今日特殊,值得一饮。
秦逍出身恶人,千杯不醉。他看着眼两坛下肚面色不改的苍云校尉,知道今天怕是遇到对手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天策也让喝酒了?” 共饮的旁人已经喝得酒酣耳热,一把勾住秦逍脖子。
“这就醉了,臭小子,滚远点。”秦逍嘲笑着把对方的胳膊丢开:“老子不是府兵,来苍云就随俗。”
秦逍又满上一碗酒,见对面薛明渊盯着他,故意手上翻转,把那碗酒在地上洒出一道弧线。
“今日是我战友忌日。你们喝的这些酒,就算是他们请的。听见了没?”
边上微醺的几人突然静了下来,纷纷倒满一碗酒。
“敬逍哥战友。”
“敬友军。”
薛明渊跟着碰了碗,垂眸心想:敬阿姐。
有人明显不习惯这突然冷下的气氛,推了推秦逍,开始找话题:“你眼睛的伤,也是那时候弄的吗?”
秦逍笑了笑:“哦……这不是。”
“是有个小子来寻仇,反而被我揍了眼睛。
但我一听,哦来找我报仇的——那就让他报了呗。”
“……但少年人报仇业余得很,匕首也用得别扭。我就站那,他胸口都扎不准。”
秦逍由下至上比划着贯穿左眼的灰白伤疤:“我喊他补刀,他反手冲我脸上就来了这么一道。”
边上人从这轻描淡写的语句里听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直抽凉气:“嘶……这一刀也够狠!”
秦逍笑道:“小家伙蒙着脸,只看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不知道美丑,没准——是嫉妒老子长得好!”
听到此处,一桌人方又笑开了。
所有人都在笑,只除了一个人。
薛明渊抬手推了推自己右眼的单片眼镜。
天策的拳脚并不轻。
那次受伤之后,薛明渊的右眼便视物不清,镜片能助他看清眼前的人,也能帮他挡住,眼中的狠厉。
2. 一场刺杀,三个意外。
那场刺杀其实早有预谋,只是充满意外。
少年人知道自己力有不逮,当他被天策制住的时候,他准备了三条同归于尽的路。
但在那之前,他要叫仇人知道,自己因何而来,而他因何而死。
“我来……给我的阿姐报仇……”
“你害死你的同袍,你害死我阿姐……你该下去赎罪!”
身后人闻言一震。
薛明渊曾跟踪、观察这个仇人。
那人皮相尚可,因而时常带来些人情便利,却也在性格里埋下些不成熟的心软和幼稚。
青年二十出头的时候犯了一个大错,自此变了丧家犬,身边只剩一匹没成年的乌骓马。可就算落魄至此,战友身死的愧疚一直缠绕着他。
——所以,提到阿姐,他会心软。
身后人果然缓缓松手。
“哦。”少年听到天策说,“那你来吧。”
少年勾起嘴角。
这人心软,但他不会。
阿姐死后,他此生只余复仇二字。
少年反手抓住匕首,杀意一闪,暴起回身就刺!
这场刺杀的第一个意外出现了。
他刺歪了。
这么一个身法凌厉的仇人,他追踪了很久、观察了很久、研究了很久。他了解对手惯用的路数,规划了几种不同的闪躲路径。那匕首本该在这几条线路的交汇处由下至上、穿胸而入——然后猛地拔起,带起一片血雾,教仇人痛呼出声。
可是没有。
这人居然站在原地,双手微微张开,像等待着拥抱一样等着他的刀锋。
目标一动不动。
而他竟然刺歪了。
他蹙眉拔出匕首,刀锋依旧在仇人肩胛下掏出一个血洞。
青年紧咬着牙,却还有力气笑着调侃:
“诶……怎么回事……咳……歪了,要不要……再补一刀?”
少年人被他打中的右眼隐隐作痛,他想也没想,反手重重一划,血色自那人面中绽开。
青年闷哼一声,这次他站不住了。
少年人看着倒在地上痛得发抖却不吭声的人,不甘和挫败涌上心头。
他既想恨,又想发问:
——这天策府的人,是不会喊疼吗?
正在此时,发生了第二个意外。
嘶鸣声由远及近。
那是一匹还未成年的乌骓马。
全身乌黑的小马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向他冲来,他警惕地绷紧身体,准备迎接战马的铁蹄——
但预想的攻击并未到来。
它奔到主人身边,焦急地打着响鼻,用头颅不断拱着天策失去知觉的身体,鲜红的血迹染上了它乌黑的脸。
他的主人陷入失血的昏迷,没有再给它回应。
它看看天策,又抬头看向少年,眼神满是哀求。
少年人看着这毫无保留的哀求,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他想,这是害死他阿姐的罪人。
可他又想,这人为什么不闪躲?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求生?
他闭了闭眼睛,无法自控地想:
这人知道我来寻仇。
可是他,为甚么要……冲着我笑?
少年把失去意识的人扛起,重重扔上马背。
“反正他……也快不行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在告诉小马。
“你找得到地方救他,他就活。”
“找不到,他就死。”
他猛地一拍马臀,声音沙哑:
“现在,滚吧。”
乌骓马驮着天策,消失在戈壁深处的龙门。
那里有一个恶人的据点。
于是恶人谷救了他。
——这就是这场刺杀的第三个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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