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事就这样散了。
芸儿一下软在地上,萧沅去扶起她,替她拔掉塞嘴布。
“小姐——”
“好了,不必多说,‘萧沅’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说你家小姐保护你,你才不至于在坠崖中伤得重。
你是在被设计马车坠崖中,“萧沅”不加思考护住的人。
两人站起,抬眼间发现正对着内屋祠堂的佛像,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浸在香火缭绕中,慈悲又冷漠。
倒品出恶人高处笑的意思。
萧沅不信神佛,但没得缘由,又奇怪的重活一世。
“善恶该如何辨别呢?”既已如此,萧沅凝视佛像,心道:“民女会杀很多人,只求,事成后,待到地下时能与昔日故人相见。”
唯此而已。
芸儿双手合十,萧沅不知她所求,也没问。
两人转身,准备回撷华院。
忽然,一个还跪着的小丫头喊:“沅小姐,奴婢兰香……”
“起来吧,”萧沅说,“母亲将你赐予我,当随我回去。但我的情况想必你一定清楚,若过不了苦日子,自己去求母亲。”
芸儿想劝不能留,但兰香先声她,毫不犹豫道:“奴婢能吃苦,愿跟随小姐。”
……
萧府很大,一边声嘶力竭求饶,一边针锋相对,而撷华冷院里针落可闻、信息隔绝。
秋千旁有一小亭可憩,亭下绣架将布料夹在两圈之间绷紧,矮凳上摆着针线筐,胡姨娘正在专注地干针线活。
萧沅带着两个丫鬟进院:“娘,怎么来这?”
这是她的房间外!
胡姨娘要绣的东西处于起始阶段,萧沅不感兴趣,也从未学过女工,瞧着与林中吊脚陷阱没什么不同,差异仅在疏密程度上。
胡姨娘起身,因女儿归家,她气色好了许多,道:“沅儿,你回来了。娘闲来无事,晒晒太阳就逛到你屋外,这里日头足,宽敞方便,就想着做点活。”
“这位是?”她看了眼陌生女子问。
她在府中活动区域很受限,能接触的人不多,若是新进府的就更不认识。
兰香站在最后,垂着头,她不能先回话。萧沅道:“芸儿一人太辛苦,娘要照顾,院子也要重新打扫,我寻个丫头分担。”
兰香这才跟道:“是。姨娘唤我兰香就好。”
胡姨娘总是素净衣裳,说话和和气气,惯性温柔道:“以后麻烦你了。”
兰香忙道:“奴婢分内事,小姐肯收留,兰香感激不尽。”
随后,萧沅让芸儿带兰香下去熟悉环境和去她的住处,萧沅则应胡姨娘要求陪她说了会话。
芸儿心里愤愤,她带兰香绕了一圈,见识生活的忍冻挨饿,回到住处才道:“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你若受不住,早些回去吧。”
兰香:“我可以,再过一月,燕京就会热起来,冻不了多久。芸儿妹妹若夜里怕凉,可以同我一起睡。”
“……你!”谁要与你同榻!
芸儿觉这人真讨厌,真坏。
也不知方计兰许了兰香什么好处,她把兰香接下来的千难万阻都细说了,这人还不打退堂鼓。
“你的床在那边,你自个收拾!”
“好。”
芸儿使性子,直接坐下看人打扫,自己做监工。她是大丫鬟,要为小姐管束好人,决不能让兰香使坏!
这时,萧沅进入两人的房间。
芸儿站起,兰香汗涔涔走过来,两人喊:“小姐。”
萧沅吩咐道:“兰香,你去大少爷那一趟,就说他衣服坏了,送过来我替他缝。”
芸儿不解:“小姐!!!”
萧沅对兰香道:“去吧。”
兰香也不明所以,但做下人的,主子让做的第一件事就推脱,以后该如何?方氏那边倒没事,她就是方氏安排过来的人,为取得萧沅信任,可忽悠过去。
房内就剩两人,芸儿问:“小姐,为何留兰香?她是夫人的人,让她过去不是等同于告诉夫人?”
“我们这几日就挺好,不要和夫人有牵扯,过自己的小日子,多幸福啊。”
芸儿并不知方计兰已容不下“萧沅”,不是不打照面就能相安无事。萧沅笑道:“我自有安排。”
“放心,兰香不会说出去。小姐给你找个下手不好吗?”
芸儿笑起来:“小姐说能用,那我就放心用兰香。”
萧沅:“好,等你家小姐本事再长些,挣大钱了,给你聘几个男丁专门干重活,供你驱使。”
芸儿听着就觉美美的。
“……”
另一边,萧正楠的院子,几个男丁附身弯腰,蹑手蹑脚挪步,正在假山池边的草地找蛐蛐。
今早方计兰得消息便突击视察萧正楠,他还在呼呼睡觉,他一个机灵从书房床榻蹦起,方计兰端详他一周没发现异常。
在仆人面前,母亲若不是为了顾及脸面,险些将他衣服扒了。
萧正楠暗暗庆幸,萧沅没把按摩的拳头捶在脸上,否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得扯谎缘由。
萧沅力道很重,他此刻按压仍旧疼,嗓子也是干哑状态,得和声细雨说话。
方计兰见儿子举止文雅、言语和缓、态度诚恳,便原谅他去找萧沅。
萧正楠觉还真有奇效,就像懒惰许久的他去赛马场跑了几圈,有运动后的酣畅。
不足点则是摔下马的疼。
他今日照旧不喜温书,抓了两只蛐蛐,捧书去石桌,用书围起方形看斗蛐蛐。
不料,一只蛐蛐从缝隙跑走。
“少一只,这还看什么?怎么斗?”
“找,都给本少爷去找!”
这会,院子众人都在埋头找蛐蛐。
屋檐下,一家仆突然喊:“少爷,找——”
“找到了?”萧正楠猛地打起精神。
“不是,有个丫头说找您,带了沅小姐的话同您说。”
萧沅?萧正楠吐了正在咬的一根草:“让她进来!”
两人立在廊下,萧正楠打量兰香道:“沅妹妹让你带了什么话给我?”
兰香无息中偷瞄他一眼,才低眉传话:“小姐说少爷衣裳坏了,她会负责,可以送过去给她缝。”
“少爷怎会穿——”缝过的旧衣裳?!
这等贻笑大方的话,家仆正要呵斥却在下一秒被萧正楠抬脚踢去,他腿长度不够,扑空。
但达到打断话的效果。
萧正楠的衣服都换过了,他那知昨晚的坏没坏,可萧沅这般说,那就给,几件衣服而已,不足挂齿。
他嘴角勾起一个笑,重点是因衣服,二人接下来产生的纠缠。
“去拿。”他对仆人道。
仆人踟蹰不决,近身悄悄说:“少爷,您没有破衣服啊。”
“蠢蛋!”
萧正楠粗口骂人,他觉他身边的人怎么这般愚笨,该念书的是他们,跟着他进出学堂没一丝长进。
他想抬手,但顾忌刚接骨又断了动粗念头。
“等着,”他对兰香说,“本少爷亲自去拿。”
到衣柜前,这件,这件,这件......啪啪啪统统丢旁边桌上、椅上。家仆劝道:“少爷,够了,您是想沅小姐半个月不出房门缝衣服吗?”
足不出户,这还怎么产生交集?
萧正楠转身又去掉一部分丢给家仆:“这些放回去。”
又对另一位家仆说:“拿把剪刀来。”
咔嚓——衣袖短一节。
咔嚓——裤腿短一节。
……
萧沅拿到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喜道:“甚好,合身。”
夜里,油灯旁,铜镜前。
萧沅束起长发,抹黑了脸庞,挑挑拣拣终决定穿素色白袍。
她自己是爱好深色的,因为耐脏。上一世,她江湖游玩少不了男子打扮,上树翻墙,早已熟门熟路,从未因不妥被人认出,可奈何“萧沅”模样不够粗犷,举止她可控制,不会流露女儿态,可抹黑脸庞更显亮眸长睫反引人注意。
摇身一变,本想做一位能吓唬人的市井粗人。
可惜,旁人瞧了,只觉这“少年”生得未免太俊俏了些!
等人各自回房,她足下一点,再次翻越院墙到燕京大街上。
燕京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繁华,萧沅第一次见。她在夜风中沿着河岸走,小贩高声叫卖,歌舫声声悦耳,梁国盛世。
忽地,在不远处,湖中一所画舫靠栏边,她见一群姑娘笑颜如花探出头,丝绸锦缎、胭脂红缂、华贵精致、彰显身份,可其中一人容貌却肖似林瑶。
萧沅奔过人群,急步到画舫游船上却见那群人都不知去向,捉空。
“可恨!”
“砰”的一下,她一拳砸上游船围栏,引得游客看向她,游人见是一位无杀伤力的公子哥又悠然收回视线。
“林瑶,这就是你向往的上人生活吗?”萧沅想。
当初几个好友在一起,若避无可避,林瑶绝不会着男装,她喜欢金玉珠翠、敷粉胭脂、花钿眉黛,人物扮演需要,她宁可选名妓人物也不化男儿身。萧沅以为她爹娘不如萧瑾超越世俗,是林瑶爹娘教导她如此,而且,人各有异,爱美属人之常情。萧沅又是个不在乎身外物的人,有这些东西都会与她共享。为何共享,因为林瑶自卑又好强,直接赠与恐她多心。
谁知她欲壑难填,见着机会就想往上爬。
人往上并无错。
她错在用忘恩负义的方法为自己谋前程。
重活一世,诸多回忆。从章太子几位手下都是江湖中人,萧沅得出他想将松山派纳入麾下,结果父亲萧瑾不如他意,似乎还说了什么话引他动怒,所以他想惩治门派。林家就在此时与人里应外合,背叛门派,致使血海。
若当时能偷听到二人谈话就好了。
“好俊俏的公子哥!”
萧沅在林瑶出现的游船一角想得出神,生生地被对岸带簪花的姑娘娇声喊回思绪。
从一处上船,已到一处靠岸。
萧沅走后,那春日柳树下的簪花姑娘看清全貌,又对同伴遗憾地叹:“可惜男儿身,若身高再拔一拔就完美了,可媲美秦王殿下!”
秦王赵西裴虽弑师杀将,手段雷霆,名声在没回燕京之前臭名昭著,可他击外族,护疆土,不负众望凯旋归来了啊!
簪花姑娘忆起回城那日,她挤进人群最前方,少年将军玄甲战衣打马驰行,意气风发模样,不知迷倒了,改变了多少人对他的印象。
可惜可惜,也就见到那一次公开露面。
偏偏是最难遗忘的一眼,簪花姑娘想着,不由得脸颊绯红:“若……”
“若是女儿身该如何?”
簪花姑娘先是沐浴一股春风,然后愣了愣才看见一位手持羽扇的白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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