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夜风轻柔但缺凉意。
陪胡姨娘吃晚饭后。
萧沅迎风独行,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姐,”芸儿拿着几本方方正正的册子跨入门槛,放她眼前,“给小姐看样好东西。”
“话本?”
“是啊。”芸儿道,“是青罗姐姐给我的,说给我打发时间。”
青罗平日一身男子装扮,她也不在乎美丑,安静话少,偶尔呛她几句,她自己都没爱好,她还会贴心给芸儿找乐子,萧沅感到意外。
“她回来了吗?”萧沅问。
“没呢。”
萧沅打了个哈欠。
“小姐困了?”
“没有,就单纯打哈欠而已。”
“看看书。”她道。
萧沅随手一翻,第二十九章:当朝王爷被收做面首。
……什么惊悚、误人标题。
话本内容是没收成。
……扫几行,萧沅就看不下去了。
她将话本一合。
“不好看吗?”芸儿问。
芸儿帮她往后翻,解释:“小姐,你往后看,看这,话不能说得太满,王爷肠子悔青了。”
萧沅觉荒唐,提醒她:“芸儿,我们呢,就图个乐,消遣没问题,但你千万别信以为真 。普通老百姓见不着高高在上的王爷,就算意外见上,当人面说收面首是要砍头的。”
“嗯。”芸儿懂了的点点头。
萧沅抽出她的另一本梁律。
看点正经书。
……
秦王府。
赵西裴大抵是遇到此生最无语的事了。
一个姑娘当他面说收他做面首,一月一次……至多两次……临幸他?吐槽他样貌平平,腰不过如此。
那姑娘眼底虽没一丝媚术,但偏偏眼神无比坚定,像她认定的事,势在必得。
赵西裴到自己屋外,两扇木雕房门紧闭,屋内没一点亮光,漆黑寂静。
他推门进去,走到油灯前,摸火折子点亮。
突然,一抹冰凉的锋利朝他后背刺来。
……无惊无险。
油灯亮起的同时,凶器脱落,刀剑“铛”的一声砸在地上,泛起冷白的光,划开寂静。
隔着布料,他抓住藕粉色衣服女子的手臂,甩开她:“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他生了一双极标准的桃花眼,眼廓长而微弯,睫羽浓密。在外人面前,即使漫不经心,但只要眉梢、嘴角细微变化就能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目光又深又亮。这导致他从小善于伪装,遇到剜心痛事,比如母妃去世,笑眼也能成为他儿时自保最好的面具,真假难辨。可现在回到自己屋内,那层欺骗性的光已显出底色,瞬间冷透,空荡荡的。
被他甩开的藕粉色衣服女子是关乔。
关乔的父亲关荣,在赵西裴出征那几年,曾喊关荣“师傅”。
关乔手臂麻了,她心里委屈,垂着眼。退出房间,到门外但没走,她用没有杀伤力的眼瞪屋内人。
屋内人当她不存在。
小小门槛像是有一道屏障,关乔不敢踏足,只带着哽咽吼他。
“赵西裴!你没有心。”
“我知道你去了,你怎么能看着我被人欺负!”
“我如今这样都是你造成的,你不杀我父亲,我就是有父亲护着的人,不会被人欺负。”
“我会过上一家人圆满,幸福的生活。”
“……”
赵西裴似乎无动于衷。
关乔继续骂她。
“你不必装聋作哑。”
“……”
良久,直到一人伸出手,递一束红白双色郁金香到她眼前,关乔才止住嘴。
关乔看向来人。夏伯明道:“我看你又渴又累,拿着花回去吧。师娘喜欢,所以你才要夺花?”
“我没夺!”关乔皱着鼻子否认,“是我先摘。”
“好。”
关乔抹掉眼泪,双眼红扑扑,刚才因累了蹲下现在又站起:“你一向怜香惜玉,也知我累了,怎么每次遇到我都不带吃喝过来。”
夏伯明心道:“小嘴叭叭一晚上啊?”说出口却是:“师娘厨艺天下一绝,你还是回家吃吧。”
“我不走。”
夏伯明见她没有回去的想法,道:“还有劲?没完?”
“嗯。没完。”
“……”
关乔不对屋内人,转向对身边人,眼圈泛红:“你也不管我了?你怎么不来帮我?”
夏伯明:“……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吟诗作对就会陶醉忘我。”
“……”关乔又问,“路七呢?”
“路七今日犯了错,没空管你。”
再看关乔,夏伯明道:“我所见之人,有瘸腿有腹痛,就你毫发无损,怎么仅你哭了呢。”
“……”
“你们宁愿犯错都不愿管我了?”
夏伯明没答。
关乔打探问:“路七犯什么错了?”
“抓了个人。”
“没良心的赵西裴会惩罚他?”
“这我不知道。”
“他没有良心,肯定会。”关乔自问自答。她眼带雾水,头发乱,语气带鼻音,心中酸楚,俨然一个哭后的泪人。
“……”
夏伯明把房门掩上,打坐与关乔唠嗑一阵,终于送走了神。
“我嘞个娘。”夏伯明腿麻了,拐着腿进屋对赵西裴说,“她就是骂骂,你别往心里去。”
虽是劝慰,但语气仍旧吊儿郎当。
“小姑娘没了父亲,母女俩相依为命,她怕失了庇护才一直引人注意。”
一盏橙黄色油灯下,赵西裴半张脸陷在阴影里,轮廓清晰,神色平静。他做着自己的事,没看夏伯明。
夏伯明坐下敲腿,古怪道:“今日还真是稀奇了。上次在赌坊,我说你的名声变好不是好征兆,今日直接不顶用?关乔被堵得哑口无言也是头一次。”
顿了顿,他蔫坏道:“你去做几件闻风丧胆的事吧。”
赵西裴复了笑,笑容在灯光下衬出暖意,看向他,浑不在意开口:“眼前有一件。”
“什么?”
“杀你算不算?”
“…………呃,也不用我听着也闻风丧胆。”
赵西裴:“说事。”
进入正题。
两人互通了今日的事。
“要去查萧府?”夏伯明问。
“不用。自有人查。”赵西裴道。
“也对,”夏伯明知晓利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和我们没关系,不影响。”
他又叹:“萧沅还真是个神奇人儿,到哪都是刺头,和我有一拼,就像与我取过经。”
接着,路七进来了。他已知晓今日被利用,但他不敢多言,想必明大人将过程都说了,他只需要进来补充细节。整个王府不是谁人都能如明大人当自己家随意。
“王爷,明大人。”路七头自觉跪下,低着头喊。
夏伯明问:“小七,你杀人了?”
路七摇头:“没有,那人好歹是个官员儿子,我没杀,等王爷过目。”
“……”说得像替王爷去捉奸,夏伯明都帮不了他了。但他想到若不是自己开玩笑说萧沅收男人,送路七去萧府,及时告知其实是女子,也不至于是这个结果。他正色道:“你等王爷过目做什么?他也配见王爷?”
路七咬咬牙:“我,我押过来了,在门外。”
“……”夏伯明突感周胜有理,与他相处多了,小七潜移默化中染了他的优点。
下一刻,路七身边多跪了一个人。
赵西裴俯视他,那人乌衣宽袍,腰线利落,即便是在这般卑微的姿势里,那人低垂的头颅颈线绷紧,像隐含力量。
“抬起头来。”赵西裴说。
两个人都抬头。
他突地皱眉。
一瞬间,先前所有由身姿、气度构筑起的硬朗错觉,骤然被一张脸击得粉碎。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那人已经喊出来。
“未婚夫?“赵西裴第一声冷笑。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那人不停地求饶。
“佳婿?”赵西裴皱眉,唇线拉直,第二声无语失笑。
那人因惊惧,原本的五官拉扯得怪异可怖,两人做比,如何比较得出的结论?一身体面仅存在衣服上。
可笑又荒唐。
仅五个字,加之赵西裴似叹似笑,跪地那人早已伏下头,惶惶之色尽显:“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人……小人错了,饶了小的吧。早知如此,给我一百个胆子,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抢王爷的女人……”
赵西裴:“…………”
夏伯明:“……”
路七:“……”
顿时如灰死寂。
求饶人一时不知道谁说了凉凉的四个字:“割掉舌头。”
不对吗?在生命垂危下,那人用尽毕生智慧思索,他不应该视秦王的女人为玩物,称呼亦是?
他缓缓开口:“喊……王妃?”
“……”
……
林宅。
请了一位跌打损伤的大夫。
一人瘸了,一人卧床。
“娘,娘啊,你轻点抹。”
灰色床帘呈半弧形挂起。林邵卧榻半躺,连带呼吸,稍微一动,腹部骨头连筋疼,对擦药的林母嚎啕。
越嚎越疼,但受不住,变成如今的疼痛循环。
他心中暗骂,那个杀千刀的!他赶到现场,一不留意陷入混乱的人群,腹背受敌。平时也没见那些公子、小姐动手能力彪悍,像结仇似的。
“好,娘轻点。”林母嘴上应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了,“好好的一场游园会,怎么就变成打架斗殴了。”
“妹妹呢,这要问妹妹。”
这时,林瑶到门外了,她右腿从指头到膝盖都缠绷带,变成她喜欢的珍贵瓷器了。在父亲林见德的搀扶下还拄拐杖。
林母忧心开口:“大夫怎么说?”
林瑶没好气:“能怎么说,养呗。”
她在屋内凳子上落座,一只腿搭上一个凳子:“都怪萧沅!”
她原本想给萧沅一个教训,搭上方计兰,谁知萧沅不按常理出牌,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
听到萧沅这个名字,林见德,林母,林邵都俱惊。见三人异色,林瑶道:“是萧府的萧沅。”
三人方才顿时掀高的眼皮又落下。
“不过很怪,她知道我们的事。”
嗯???
“妹妹,你一句话讲完!吓唬人做甚。”林邵这一激动的吼声,扯起肚皮的疼,像准备生产的男妇。
他问:“怎么办?她怎么会知晓?”
“不急,”林见德说,“好在已受陛下封赏,掀不起波澜。认同就等于陛下决策失误,没人去衙门告状做出头鸟,这件事也同理。”
“可始终在许多人心里埋下了隐患。”说话的是林母,“我们要不要求助太子?”
“娘!”林瑶斥她,“这种事就不用闹大了,自己处理就好。你就安心在家,喜欢后厨你就去,不要添乱!”
林母不说话了。
林瑶:“萧府萧沅半年前与人私奔外出过一次,坠崖的地点离松山很近,想必那时听信了什么人的话。但不足为惧,她会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林邵闻言,趴着转头:“妹妹有什么主意?”
林瑶只说两个字:“联手。”
经此一事,萧沅不明不白死了恐引游园会入耳的人猜忌,但联手他杀就可置之度外。
林邵发懵呆滞,他娘走了,就显得自己对比明显。怎么妹妹随爹,他随娘?他不喜欢。
林见德闻言,稍一思忖,明意思道:“盯着方计兰的动作,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
松山萧沅死得
松山派可覆灭。
萧府萧沅亦死得。
走到这一步不容,挡路者,杀!
没有杀不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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