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伯明对面的青年就是梁帝第三子,秦王赵西裴。
他的母妃在他十二岁时,一次出宫就再没回过。他心知肚明,母妃已被谋害去世。
朝堂与后宫,明争暗斗,他无依无靠,为生存,小小年纪选择投军。
他征战过蛮族与羌族,更以寡情狠厉著称。在蛮族的对战中原本处于劣势的梁军,谁也没料到,他直接弑师杀将祭旗。导致困局中还少两员大将。
至于缘由,至今无人知晓。
口碑分化。
远在燕京的支持者寥寥无几,弹劾官员却门庭若市。
奈何,他用实力堵住悠悠众口,五年后,十七岁的少年将军凯旋。
梁帝站在巍峨城楼远眺浩浩荡荡的回城班军,却是高兴不起来。
按他的第三子经历,少年应是隐忍、冷戾、眼眸似寒星,喜怒不形于色。
可他端坐马背,穿一件玄甲战衣,右手慵懒地把玩着马鞭,少年风光无限。束甲伤痕沾染永不褪去的朵朵红梅偏偏勾勒出少年人挺拔的腰线,生机勃勃。
而且他生得剑眉星目,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笑意从眼角漫开,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如此境遇、这般城府却还向阳的少年往往更慑人。
梁帝觉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诸大臣、皇子、后宫妃嫔亦是。
恐惧自是没逃过。
赵西裴回燕京第一赏是立府封秦王。
第二则是按他查到的讯息,让梁帝把他上奏名单的人都处斩。
那是曾辱她,害他母妃的人,一个不放过!
因为时过境迁,朝局已变,一些人从权臣变得无足轻重,交去杀了又如何?对至高无上的皇权而言,妃嫔更不值一提。
梁帝允诺,赵西裴大仇得报。梁帝也借此削了他的势力,手下主将都未留京,被分散到梁国大江南北,遥不可及。
五年了。
能留在他身边的得力主将寥寥无几。
夏伯明能留下的原因是——他华而不实。
“我见过一次林家人,我身份揭晓前后,那林家人简直是......两面三刀,捧高踩低!”夏伯明道。
路七靠近,得出结论道:“这听着和大人是一类?”
夏伯明扬起羽扇,把寒风带过去,眉梢挑起瞪少年:“拿我和他们比?这有可比性?”
“有。”路七略微思索,“大人常把叛变挂在嘴边。”
他又讪讪道:“还一直和我说,若是被人捉去,就保命叛变,把知道王爷的事全盘托出,王府那条狗洞没堵住都说。明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夏伯明:“……总之你听我的。”
他看向对面赵西裴,青年姿态高傲树敌无数,却又勾着笑使人拿捏不住神情。
夏伯明对路七道:“担心这个笑脸人干什么,别对他客气。”
说完,他理直气壮地要走去窗边:“小七要去英雄救美吗?看看萧家姑娘如何了。”
路七走去窗边,这时赵西裴提盏倒热茶,突然说话:“不要靠近她,否则你连叛变的机会都没有。”
夏伯明噎了一噎:“为何?你还会揣摩姑娘心思?”
赵西裴:“一双人离开,一人归来,你说呢?想必她最恨背叛。”
路七一直对王爷的话深信不疑,可这时提出疑问:“是这样吗?怎么可能?我可是帮她杀了歹徒,我就简单一唬,亲眼见两个人都能被马吓住。”
赵西裴:“她有什么好怕的,若不是你抢先,歹徒也会被她处理。她恨你插手,把人杀光,连盘问都没机会。”
夏伯明:“你少往姑娘身上泼脏水,姑娘是用来好生浇灌、爱护的。”
两人懒得理他。
两人齐齐探出头,心猛地吊起,正替萧姑娘无法应对担忧,下一刻却目瞪口呆。
壮汉如牛,姑娘戏猴。
赵西裴抿了一口茶,挑眉笑道:“多此一眼。”
……
彼时的萧沅刚到撷华院墙外,她并不知,她在码头的事情被酒楼里三人尽收眼底。
她攀上墙,探出半头看一下院里是否有人。
恰好对上在晾晒衣物的芸儿。
两人四目相对。
芸儿好心地给她搭了把梯子,萧沅领情倒步下来,拍拍脏手:“其实不用,你家小姐很厉害。”
她心道:“以后不要大惊失色就行。”
芸儿真心实意:“芸儿当然知道小姐厉害。”
“没发生什么吧?”萧沅瞟胡彩青房间方向问。
芸儿如实说:“姨娘来找过,还坐了一会,然后犯困才离开。我只能说小姐去找大夫了。”
萧沅收回视线:“我是去找大夫,但没成。”
“那小姐现在要和姨娘一起用晚饭吗?”
“嗯。”
萧沅今晚是第三次与胡彩青用饭。胡姨娘总是给她夹菜,让她多吃些,问的都是这个把月在外面有没有饿着、冻着。
都怪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没给女儿帮上忙反拖累她。
她原本想在冬日裁一件保暖的衣物给女儿做十六岁生辰礼都没能完成。
胡姨娘好言道:“沅儿,这些年苦了你,娘年岁已大,万事顺其自然。但你还小,你不要再为娘奔波了,多为自己做打算。”
“相府门第虽高,可......”胡彩青心中思绪万千才道,“可并不有益于你,若沅儿以后真遇见两情相悦的好人家,娘一定支持你离开。”
“关键看人品,只要那男儿一心一意待你,出生差点也无妨。”
萧沅把胡姨娘夹的菜都吃完,吃饱放下筷子道:“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做儿女的必定想照顾、保护娘亲。”
这和她没护住松山派一个道理。她想复仇故只身上京,是支撑她的念想。
“萧沅”一定是念着她娘,困内宅从未出远门的女子有莫大的勇气支撑,才去求药。
可见胡彩青对“萧沅”的重要性。
这几日,胡姨娘病情没恶化,但也没见好,需昂贵药材吊着。
她突然握住胡姨娘瘦削双手,道:“娘,您不用担心,女儿只需要您的万般信任方可化解一切困难。”
因萧沅握她,胡姨娘触摸到女儿五指的薄茧,心底翻涌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疼,分明是大小姐却过了多年这样的苦日子。
她反握女儿,莹光闪烁,哽了哽才道:“傻孩子,娘不是因为外人胡言乱语才说刚才那番话。”
“任何时候,娘都信你。”
萧沅道:“那娘也要照顾好自己,相信我,身体会好起来的。”
胡姨娘笑了笑道:“好。”
“有您此言,萧沅安心了。”
“……”
萧沅陪胡姨娘用完饭便离开,芸儿则去处理自个的活计。
此时,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望游廊下的风灯,又抬头赏夜空月。这里与松山派很不一样,一家人吃住不一起,一个府里有很多个小家。
又很一样。
燕京也有乞讨游民。
何止燕京,她游历过的时空跨度,繁华或落后,懒惰或上进,资源永远在少数人手中,不会倾斜普通百姓。
她正思忖着。突然见有一位家仆进院子,到她跟前小声道:“沅小姐,少爷邀你一聚。”
家仆口中的“少爷”必定是方氏的儿子萧正楠,萧沅从芸儿处略有耳闻,不是好人。
方计兰逼他参加科举走仕途。
应当是今年秋闱。
此刻不在温书,找她作甚?
她站起,对家仆道:“带路。”
百闻不如一见,探探他是何种牛鬼蛇神!
来到书房门外,家仆止步,抬手示意萧沅自个进去。
屋内空荡荡没有人,仅书案上烛台油灯摇曳。
萧沅踏进门开,“啪”地一声,背后两扇门被家仆飞快合上。
因为周围没一丝杀气,萧沅并不惧。
她象征地走到书案前,展开的是一本有色话本。
烛火映出地上人影,她佯装拿起烛台往后砸去,只听见“哎呦喂”的叫唤,一男子抱头护住自己。
“来人啊,救命——”萧沅压着声音喊。
男人不顾砸疼劝阻:“别喊,别喊,是我。”
书房门外守着的两位家仆正歇在台阶闲聊,他们回头往书房看一眼,听见叫声也不会进,因为少爷吩咐只望风,不让进,除非夫人来寻。
况且,这种事愈兴奋愈叫唤。
“兄长?”
萧沅似是受惊,“哐当”一声,烛台没拿稳滚地上,脏了男人靴子。
“兄长,你怎会躲在门后?进门没见兄长,我还以为书房进了贼,但又不敢声张,故拿起烛台护身,想救你来着。”
“你没事吧?”
“我没事,”萧正楠整了整外衣与捂乱的头发,若无其事道,“多谢沅儿妹妹担心,为兄仅是想与你玩捉迷藏。”
萧沅分明原委点头,但道:“这一点都不好玩,兄长以后莫用自己的危险开玩笑。否则萧沅不小心伤到你,母亲会责怪是小,兄长挨痛是大。”
“兄长叫妹妹来所为何事?”她问。
总不能看不下书叫她来陪读?
萧平云的孩子一定是去博雅堂就学。
那里是官家子弟上学的去处。
但方计兰绝不允许萧沅入学的事情发生。
“萧沅”识文如绷断的琴弦会反抗是次之,重点是不能让她接触权贵,她从小姿色出众,相貌是可以为人带来机会的利器。
只要她安分守己,活在眼皮底下就能留她一线生机。
也听芸儿说“萧沅”没入学堂,不过胡姨娘识字,有私下教她。
萧平云是文臣,他不可能纳一名白丁入门。
“好好,兄长不戏弄沅儿妹妹了。”萧正楠转身,指着旁边桌角的麻袋道,“这里是为兄给妹妹准备的炭火。”
萧沅看一下,确是炭火,有这些,胡姨娘则能挨过接下来的倒春寒了。她道:“多谢兄长。”
她提起麻袋:“妹妹不打扰兄长温书,这就回去了。”
“兄长辛苦,兄长再见。”
萧沅欲离开,萧正楠突然“哎”了一声,他并未察觉萧沅力气之大,道:“为兄刚才被砸,浑身酸疼。现在允了沅儿妹妹这些好处,你不打算给我捏捏肩再走?”
家仆寻她本就是遮遮掩掩。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萧沅险些笑出声:“好。确实不能白拿,妹妹给兄长捶一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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