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渔一路狂奔，直到拐进宿舍楼下的林荫道，确认身后没有人追来，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刚才……居然真的把东西送出去了！
还是用那种丢死人的方式！
陆教授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很冒犯？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打架，让他既后悔又后怕，恨不得时光倒流，收回刚才那个冲动又愚蠢的举动。
他在原地懊恼地跺了跺脚，才垂头丧气、魂不守舍地往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他也没什么胃口，随便打了点清淡的饭菜，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味同嚼蜡地吃着。
“柏渔！”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薇和张茜端着餐盘找到了他，在他对面坐下。
“你跑那么快干嘛？一下课就没影了！”林薇抱怨道，随即注意到他魂不守舍、脸颊泛红的样子，好奇地问，“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不舒服吗？”
张茜也凑过来：“是啊，看你慌里慌张的。”
柏渔慌忙摇头，把头埋得更低：“没、没什么……就、就是有点热……”
“热？”林薇看了看食堂并不算高的室温，一脸狐疑。
张茜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探究：“我好像看到……你刚才在教师办公楼下面……和陆教授说话？”
柏渔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桌上。
“真、真的吗？”林薇立刻来了精神，两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柏渔，“快说快说！怎么回事？陆教授找你干嘛？”
柏渔被她们看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地，更加语无伦次：“没、没干嘛……就、就是……路上碰、碰到了……问、问了下……课、课堂作业……”
这个借口蹩脚得他自己都不信。
“课堂作业需要追到办公楼下去问？”张茜显然不信，眯起眼睛，“而且你俩那样子，可不像讨论作业。陆教授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你给的？”
柏渔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把脸埋进餐盘里。“……就、就是一点……资料……”
“资料？”张茜促狭地笑起来，“什么资料需要用那么可爱的袋子装着？嗯？柏渔同学，你不老实哦！”
林薇一脸的八卦，陆教授和柏渔？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最近似乎交集有点多啊。
柏渔被她们调侃得无地自容，耳朵尖都红透了，只会拼命摇头：“真、真的没什么……你、你们别瞎猜……”
看他窘迫得快要原地蒸发，林薇和张茜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但两人交换了一个“绝对有情况”的眼神。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林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说真的，柏渔，感觉你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张茜点头附和：“对啊，以前跟你开这种玩笑，你早就躲起来不理人了。现在虽然还是害羞，但至少……嗯……活泼了一点？”
柏渔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朋友们带着善意笑容的脸。
不一样了吗？
他自己好像都没察觉到。
是因为……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反而让他更珍惜现在这点平淡的温暖？还是因为……心里那份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感激，让他鼓起了一点勇气？
他不太确定。
但朋友们的话，像一阵暖风，轻轻吹散了他心底的一些紧张和懊恼。
“快吃饭吧，都要凉了。”林薇催促道，话题终于转向了别的校园趣事。
柏渔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话，偶尔也能插上一两句简单的话，虽然依旧会结巴，但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恨不得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也许……他真的在一点点改变吧，虽然过程充满了惊吓和意外。
而此刻，学院教师办公室内，陆少哲看着桌上那盒包装精致的润喉糖和那杯温热的蜂蜜雪梨茶，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时间过得飞快，迎来了一个十来天的小长假。校园里瞬间空荡了许多，大部分学生都拖着行李箱兴高采烈地回家了。
柏渔的家在南方一个很远的小城，平时回去一趟就要折腾一天。这次假期不算太长，而且他爸妈正好报了个旅行团出去玩了，家里也没人。他想了想，回去也是一个人守着空房子，还不如就留在学校，图个清静，还能省下来回路费。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宿舍，另外两个室友和陈默也都回家了，整层楼都安静得出奇。
开始的几天还好，他可以去图书馆看看书，或者在校园里随便逛逛，享受难得的宁静。
但很快，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学校食堂因为假期学生太少，大部分窗口都关闭了，只剩下一个最小的窗口还开着，提供的菜品也极其有限，而且营业时间很短，经常错过就没了。
柏渔对着那寥寥无几、看起来也没什么食欲的菜色，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他本来就不太会照顾自己，以前在家靠父母，在学校靠食堂。现在食堂几乎瘫痪，他总不能天天吃泡面或者啃面包吧？
出去吃？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抗拒。学校周边的小餐馆假期倒是都开着，但他一个人出去吃饭，还要面对陌生的店员和可能拥挤的环境，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脚趾抠地。
他在空荡荡的食堂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只买了一个最简单的素菜和米饭，潦草地解决了午餐。
晚上，他对着同样没什么选择的晚餐窗口，叹了口气，认命地又打了一份差不多的饭菜。
回到只剩他一个人的宿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远处居民楼亮起的温暖灯火，一种淡淡的孤独感和对热乎家常菜的渴望，悄然涌了上来。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外卖软件，划拉了几下。周围的外卖倒是不少，但选择太多反而让他眼花缭乱，不知道点什么好，而且很多起送价都不低，一个人吃很不划算。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倒在椅子上。
难道这个小长假，就要在吃不好饭的苦恼中度过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一个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的人。
【Lu】：假期留校？
柏渔看着那个简单的备注和言简意赅的问句，愣了一下，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
陆教授怎么会知道他留校？还特意发消息问他？
他赶紧坐直身体，手指有些颤抖地回复：
【柏渔】：教授好。是的。
消息发出去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
几秒后，对方回复了，依旧简洁：
【Lu】：食堂关了？
柏渔老实地回答：
【柏渔】：基本关了，只有一个窗口，菜很少。
这次，那边停顿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就在柏渔以为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Lu】：地址。
柏渔懵了：“……啊？”
【Lu】：宿舍楼号和房间号。
柏渔的大脑彻底宕机了。陆教授要他的宿舍地址干嘛？？
他手指僵硬，几乎是凭着本能，晕乎乎地把自己的宿舍楼和房间号发了过去。
那边回了一个字：
【Lu】：嗯。
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柏渔捧着手机，看着那个冰冷的“嗯”字，完全搞不懂陆教授是什么意思。他坐在椅子上，心里七上八下，既困惑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在柏渔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淹没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外卖电话。
他疑惑地接起。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麻烦到宿舍楼下取一下。”
外卖？他根本没点啊！
柏渔一头雾水地跑下楼，从外卖员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印着某家知名高品质餐厅logo的大纸袋。
他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几个精致的保温餐盒，装着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还有一份晶莹剔透的米饭。分量十足，菜式可口。
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外卖，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和陆教授那短暂的对话。
一个荒谬又让他心跳加速的猜想浮上心头。
难道……这是……
他赶紧拿出手机，点开和【Lu】的对话框，手指颤抖着输入：
【柏渔】：教授，外卖……是您……？
这一次，对方回复得很快：
【Lu】：嗯。
柏渔看着这条消息，又看了看手里丰盛而温暖的晚餐，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心里那股因为假期冷清和吃饭问题而产生的细小委屈和孤独，瞬间被一种巨大而汹涌的暖流冲得无影无踪。
柏渔提着那份沉甸甸、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的外卖，晕乎乎地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他把餐盒一个个拿出来，整齐地摆在书桌上。红烧排骨色泽油亮，清炒时蔬翠绿欲滴，玉米排骨汤热气腾腾，米饭粒粒分明。
这比他平时在食堂吃的，甚至比家里妈妈做的，看起来都要精致可口得多。
香气弥漫在小小的宿舍里，驱散了之前的冷清。
可是，柏渔看着这顿过于丰盛的晚餐，心里却像是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强烈的不安。
这太破费了！
陆教授帮他那么多，救了他，他现在怎么好意思再让教授破费给他点这么贵的外卖？
这顿饭一看就不便宜，那家餐厅他知道，是学校附近很有名的高档餐厅，一般的学生根本消费不起。
不行，一定要把钱还给陆教授！
他立刻拿起手机，点开和【Lu】的对话框，手指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有些发抖。他笨拙地找到转账功能，估算了一下这顿饭大概的价格，又往上多加了点，然后输入密码，将一笔对他来说不算小的数目转了过去。
转账成功的提示弹出。
柏渔稍微松了口气，又觉得这样干巴巴转账不太礼貌，于是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条消息：
【柏渔】：谢谢教授，饭钱请收下，真的非常谢谢您！
发完消息，他放下手机，准备开始吃饭。虽然很不好意思，但食物的香气实在诱人，食堂的粗茶淡饭简直没得比。
然而，他刚拿起筷子，手机屏幕就亮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是消息提示——【Lu已退还您的转账】。
柏渔愣住了。
退还了？
他赶紧点开对话框，果然，那条转账信息下面显示着“已被对方退还”。
紧接着，一条新的消息从【Lu】那边弹了出来，依旧言简意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Lu】：不用。吃完。
短短四个字，连标点符号都透着一种冷硬的、拒绝推拒的态度。
柏渔看着那被退回的转账和这条消息，顿时坐立难安起来。
这怎么行！
教授已经帮他很多了，他怎么能白吃这么贵的东西？
他着急地又编辑消息：
【柏渔】：不行的教授，这太贵了，我不能……
消息还没写完，对方的消息又先一步过来了：
【Lu】：再转就生气了。
柏渔打字的手指瞬间僵住了。
陆教授……生气了？
他想象了一下陆教授冷着脸说出这句话的样子，顿时不敢再动了。他删掉了输入框里没发出去的话，看着那四个字，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惶恐。
教授对他这么好……他该怎么报答啊……
他捧着手机，对着那顿昂贵的晚餐，感觉更加食不知味了。最终，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食物的香气双重作用下，他还是小口小口地、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把饭吃完了。
味道确实非常好，是他开学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吃完后，他看着空掉的餐盒，想了想，又拿起手机，非常郑重地发了一条消息：
【柏渔】：教授，饭吃完了，非常、非常好吃，谢谢您。
这一次，那边没有再回复。
柏渔看着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妥善照顾了的温暖感觉。
他将餐盒仔细收拾好，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假期结束，他一定要想办法，用别的方式好好感谢陆教授。
而另一边，陆少哲看着手机上那条带着好几个“非常”的感谢短信，能想象出那个小结巴此刻一定是红着脸、特别认真地在打字。
他推了推眼镜，关掉了对话框。
然后，顺手将柏渔的宿舍地址，设置成了那家餐厅的常用送货地址。
夜晚如期而至，宿舍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柏渔洗漱完毕，像完成某种每日必修课一样，准时打开了电脑，点进了“海边蓝桉”的直播间。
屏幕亮起，柔和的灯光下，“海边蓝桉”今晚穿着一身渐变蓝色的星空裙，眼妆点缀着细碎的亮片，如同将银河撒在了眼尾。‘她’正一边轻松地打着娱乐局，一边和弹幕插科打诨，慵懒的御姐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姐姐今晚好美！】
【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吗？】
【老婆贴贴！】
柏渔蜷在椅子里，怀里抱着个抱枕，安静地看着。下午那顿丰盛晚餐带来的温暖和忐忑还未完全散去，此刻看着‘她’游刃有余、光彩照人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变得轻快起来。
‘她’的操作依旧赏心悦目，意识清晰，走位风骚，偶尔还能打出一些极具观赏性的搞笑操作，逗得弹幕哈哈大笑。
柏渔看着看着，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看到‘她’一个特别帅气的五杀终结比赛，柏渔心里一激动，手指下意识地就在弹幕输入框里敲下了一句：
【A9】：好厉害！
然后飞快地按了发送。
发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脸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椅子里缩了缩。他现在偶尔也会发弹幕了，虽然大多时候还是潜水，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不敢互动。
他的弹幕很快被淹没在飞速滚动的彩虹屁中，并不起眼。
但屏幕上的“海边蓝桉”似乎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ID。
‘她’的目光扫过弹幕列表，轻笑一声，用那带着钩子的嗓音念道：“哦？连我们的小结巴都夸我了？看来姐姐今天状态确实不错~”
‘她’特意点了他的名，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调侃。
柏渔的脸更热了，心里却有点隐秘的高兴。
弹幕立刻跟着起哄：
【小结巴来了！】
【姐姐快调戏他！】
【A9今天怎么夸人了？不像你啊！】
柏渔看着这些调侃，羞得想把脸埋进抱枕里，但手指却忍不住又敲了一句：
【A9】：本来就厉害……
这次‘海边蓝桉’笑得更明显了，眼波流转：“哎呀，今天小嘴这么甜？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柏渔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到了下午陆教授点的外卖，脸颊发烫，赶紧抿紧嘴唇，不敢再发弹幕了，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海边蓝桉’也没再继续逗他，转而和其他粉丝互动起来。
柏渔松了口气，继续安静地看着直播。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甚至有点期待这种偶尔被‘她’点名调侃一下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和这个耀眼的主播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别人没有的、微妙的联系。
虽然他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她’留住粉丝的一种手段，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甜。
直播间的热闹和‘她’的存在，像是一剂温暖的安慰，驱散了假期留校的孤单，也暂时让他忘记了现实里的种种烦恼和那份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回报的恩情。
他只需要安静地看着，偶尔发一两句弹幕，就能获得一份简单的快乐。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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