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无论是涤荡还是汹涌，最终都会隐没在日复一日的晨光微熹中。灵魂伤痕累累，栖于□□，也会在金属的碰撞声中换回短暂的剥离。
近期金融市场由于受到地缘政治的影响并不明朗，公司原定的合并投资方案就暂时搁置。风险评估委员会的会议一个接着一个，宁辞需要时时刻刻盯着重大新闻更新，随时检查风险指标变化状态。
“监理会决议和评估结果都已经定了，暂停资金释放，全盘复议。你还卡着低风险结果，有必要吗？有意义吗？”会议室里传来激烈的争辩声，是董事会另一位陈姓高管，负责评估资金计划和部分投资项目。
“证据呢？”宁辞面容冷清，“从风险视角来看，暂时是安全的。”宁辞的职责，是在不稳定中构建秩序，避免决策层陷入盲目悲观的情绪。
“舆论、政策分析、宏观规律，以前现有的微观指征，不都是证据吗？”陈总被宁辞的冷淡的态度浇了一盆冷水，但还是出于职责的抗议。
“当检测雷达没有触及到危险的时候，不能因为想象中的风暴就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宁辞做了最后陈述，然后从容的起身，将自己的风评报告递交给董事会。
董事会虽然施加了压力，但是董事长还是以低风险判断做出了决策。五天之后，公司的各项投资指标都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
宁辞坐在办公桌前，总算是结束了一场焦灼的战斗。她拿起一件蓝黑色小外套，披在身上，但是感到身上阵阵发冷，她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可还是不管用。
直到明伟下班进来打招呼，他才看出了异常：“宁总，您身体不适？”他犹豫了几秒，想起宁辞陪她做身体检查的事，又继续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医院？医院有许小陈。宁辞的第一反应，竟是莫名开心。
“好。”她抬头看向明伟，露出满脸期待。
明伟被她眼里的光惊得一愣，瞬间又有点儿羞赧。他不敢奢望宁辞会对他有好感，能够像朋友一样，有偶尔的陪伴和信赖，就已经足够。
……
而另一边的许小陈正准备结束作为医生的经典一天。
她在更衣室换回便装，整理好手头工作，准备下班。住院部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哇哦”的惊叹声，这是住院部少有的生机。
许小陈不免疑惑，就循着声音出门查看，刚走近几步，很快就看到了护士站前台上放着的，一大捧红色玫瑰花。
这束玫瑰装点在住院部的灰白走廊里，显得格外鲜艳，难怪引得小护士们连连尖叫。许小陈笑了笑，不知道是哪个医护或者病患家属送来的，高调的礼物。
“许医生！”冯微微看到许小陈，赶紧挥手示意她过来。
许小陈心里疑惑，于是往前台走近几步，接着便听到大家的起哄声：“没想到黄医生这么浪漫哦！”
许小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花是黄晋尧特意送给她的示爱礼物。
“黄医生本来要亲自送你的，可是临时来了个急诊手术，他就只好托我把这花带到这里来。”冯微微笑眯眯地看着许小陈，忍不住捂着嘴笑。
许小陈显得手足无措，她实在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宁辞以前没送过她花，但是却送过花的种子。她们曾一起把它种进盆栽，养在许小陈的宿舍里，一起陪着它慢慢发芽、生长、开花……
“别愣着呀！先抱着呀！”护士长年纪稍长，她拍拍许小陈的胳膊，似乎是看出了许小陈的窘迫，她便以过来人的口吻说：“如果不愿意，就拿去还给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小陈只好先接过这一大束花，心想等黄晋尧手术结束，再跟他说得清楚一点。她心里的空洞，暂时没有办法用一段新的感情填补，被宁辞爱过，又怎么可能还会爱上别人呢？
许小陈原本是拎着花束的根部走，可是这束花太大，她就只能又将它抱在怀里。她来到急诊中心的手术室门口，给黄晋尧发了条微信，然后就在急诊大厅等他下班。
可是黄晋尧没等到，却等到了因为发烧，赶来看急诊的宁辞——晚上的发热病人一律在急诊挂号，因为门诊的医生都下班了。
……
宁辞先是注意到了那抹灼目的红色，然后才看清了许小陈的脸……她转身对身边的明伟说：“你先去停车，我自己去挂号。”
许小陈恰好回眸，目光瞬间定格在不远处的宁辞身上。她注意到宁辞身边站着位英俊男子，不知什么原因，男子微微点头，然后步履匆匆地离去。
她先是感到一阵惊喜，接着又是心酸，然后又疑惑于宁辞为何会出现在急诊中心……
她眉心轻蹙，本能地靠近她几步，想看看她的脸色，却全然忘记了此刻她手中正捧着一大束玫瑰。
宁辞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许小陈抱着玫瑰步步靠近，她的心仿佛在片刻间，被花刺扎得千疮百孔……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咽下口水，努力咬住后牙槽，试图逼退眼泪，而一阵彻骨的寒意还是从体肤直穿心底。
许小陈几乎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宁辞的异常——她脸色涨红，眼底充血，眉间还有汗水隐隐渗出……
许小陈顿时心乱如麻，她疾步上前，下意识扔掉了碍眼的花，慌忙伸手去触摸宁辞的额头。
可刹那间，却被宁辞伸出的手臂挡开……
“别碰我！”宁辞的情绪突然失控，她要的不是医生，她要的许小陈再也不会回来了。
许小陈的心猛地一怔，她根本来不及消化宁辞突如其来的崩溃，残存的理性被汹涌的病理状态彻底碾压、吞噬。她没有半分犹豫，强行拉过她的手，另一只手急切地探向那烧得通红的脸颊。
“宁辞，都是我不好。”她一边轻声安抚，一边继续试温，“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她用力握紧宁辞的手，避免她强行挣脱，接着赶紧拉着她往急诊室走。
宁辞企图挣扎拒绝，但许小陈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就像一块磁铁，牢牢地将她吸住。她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得到了大人的关注。
许小陈看宁辞不再抗拒，但脸色却越来越差，猜测她身体已然到极限，心里不免隐隐作痛。她把宁辞带到同事王医生面前，自己去补挂号，然后又一路小跑回到宁辞身边。
这时外出停车的明伟刚好回来，许小陈与他对视一眼，又瞬间移开视线。
……
“许医生，你下班先回去吧，病人交给我就行了。”急诊科的王医生看许小陈一脸担忧，又补充说，“感冒病毒引起的发烧，没什么关系，输液就可以了。”
明伟这才注意到许小陈，他还以为她只是个好心帮忙挂号的路人，没想到她竟是医生。恍惚间，他鼻翼微缩，定睛沉思，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接到过的心脏复查电话，以及宁辞在得知电话那头的医生姓“许”时的错愕与惊喜。
许小陈不知道明伟和宁辞的关系，也不知道此刻她留在这里是否适宜。可她的心里生了一点点奢望，希望宁辞能主动开口，让自己留下来。
而宁辞此刻正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她还没有从“彻底失去许小陈”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她甚至在默默祈求自己真得了什么大病，突然死掉就好了。
“宁总，我晚上还有点事，如果您没大碍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明伟跟在宁辞身边多年，他当然知道自己该不该留。
“好。”宁辞听到明伟的道别，礼貌道谢，“谢谢你送我过来。”
“那我留下来照顾你。”许小陈几乎脱口而出，爱人本能在巨大的担忧中被瞬间激活。
“不用了。”宁辞的情绪早已陷入谷底，她认定许小陈只是在行使医者职责，那束花说明了一切。
她不需要医患式的照料，更没办法在生病期间还要忍受许小陈的推开和拒绝，于是只好强撑倔强：“一会儿烧退了，我自己回去。”
“今晚回不去了哦。”急诊的王医生一边填写处方单，一边口头医嘱，“要住院、输液，留院观察。”
“嗯嗯，好，我去办住院。”许小陈没有回应宁辞，她接过王医生的处方单，又转头叮嘱道，“你先在这里乖乖输液，我去买饭给你，一会儿再回来陪你。”她知道宁辞情绪不佳时，就会故意逞强。
……
而急诊大厅门口的那束花，此刻又回到了黄晋尧的手里。
他刚做完手术，迫不及待地换好衣服……来到与许小陈微信里约定的地点，却看到那捧鲜艳的玫瑰花正躺在急诊大厅角落的垃圾箱旁。他无奈笑笑，看来许医生之前的冷漠疏离，并不是欲擒故纵，而是明确的拒绝。
他不理解许小陈不留余地的做法，只觉得是追求她的方式不对。
在没有遇到许小陈之前，黄晋尧原本只想找个医疗系统之外的人，相亲恋爱，结婚生子。可是许小陈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有了怦然的心动。
知性柔美的外表，专业负责的态度，温柔细腻的个性，这让他萌生了主动追求她的念头。
……
许小陈买好饭路过急诊大厅，正好看见拎着花发呆的黄晋尧。
“这花我本想亲自退回你的，但是临时出了点状况。它就被我留在这里了，实在不好意思。”许小陈不想让他误会，更不想因此而造成同事关系的疏离。
“没关系，一束花而已。”黄晋尧注意到她手里拎着的饭，有意追问，“还不下班？”
“朋友生病住院，要照顾她。”许小陈坦诚地说。
“男朋友？”黄晋尧心头一紧，担心许小陈的拒绝是因为心有所属。
“女朋友。”许小陈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脑海中浮现出宁辞的样子。
“哦……”黄晋尧长舒一口气，一下子放松下来，他还不忘纠正她说，“应该是女性朋友。”
“是女朋友。”许小陈直接“摊牌”，她想以此了断黄晋尧追她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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