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陈痛彻心扉地意识到,若是宁辞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上复仇之路,那么她长达多年的隐忍消失、在心理治疗中的守口如瓶、无数次的创伤性求死……全都失去了意义。
她终究低估了宁辞那刻骨的恨意。她早该醒悟,宁辞身为宁国栋与杨凌的女儿,骨子里那尖锐、偏执、自负的烙印,本就是无法抹去的基因宿命。而自己身为医生,竟天真到妄想以情感和生命为筹码去制止她。
许小陈的心头骤然掠过一丝可悲的念头:“如果此刻提出分手,或是决然消失,宁辞会不会因此放弃复仇?”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被她迅速否定。她早已知道了自己所有的过往,手中握有大量可自由支配的金钱,心理上已彻底斩断了与原生家庭的羁绊。复仇,于她而言,已是必然。而自己再次的“分手”或“消失”,不过是加速走向毁灭性结局的催化剂罢了。
她深长地叹息一声,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般地步,而这个结局,原本可以避免。
“看她一眼就好”、“只是在一起吃顿饭”、“就多陪她一天”、“或许能在一起半年、三个月、哪怕一个月也好”、“可以有未来吗”……
正是这些日渐膨胀的贪念,以及无数次的心软与承诺,才让宁辞毅然决然地萌生了罔顾人伦的“弑父”念头。
在意识到自己已无计可施时,许小陈挣脱受害者的角色,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宿命般悲凉,用极其克制而冰冷的语调说:“那些照片,早已被我删除了。那种事,既无法取证,更无从调查,因此你不必白费心思。另外,作为受害者,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即便提起公诉、立案调查,我也不会配合,更不会出庭。而你的做法,除了让你父母更加恨我,毫无意义。”
宁辞的眼眸轻轻颤动,随后轻叹一声,从餐桌旁绕到许小陈身边,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说那些事了。我的宝贝好不容易走出过去的阴影,我怎忍心让你再受半分伤害……你放心,我会审时度势,注意分寸,绝不触碰红线……”
她出其不意地在许小陈脸上轻轻一吻,似乎是敏感于她先前的沉默,亲昵地贴近她的耳畔,柔声道:“你也知道,只要是你不愿意的事……我最终还是会妥协……只求你别总想着离开我,好不好?”
……
渐入六月下旬,空气变得滞重粘稠,清晨的微风无力抚慰宁辞那颗冰冷决然的心。当她如期接获那通宣告“彭骁已签下贷款合同”的电话时,心中汹涌的恨意激起阵阵快意的波澜;而许小陈倾诉的那段关于“初恋”的往事,成了她悄然启动清除计划的扳机。
当然,在许小陈面前,她永远都是温柔体贴的爱人。
晨跑后,她特意绕道买回小笼包和豆浆,轻轻放在餐桌上。接着,蹑手蹑脚地溜进卧室,轻声唤醒仍在酣睡的许小陈,贪恋地将她裹进怀中温存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在她耳边低语:“我去上班了,早餐在桌上,睡醒了记得起来吃。”
……
然而,她的银色保时捷迅速驶出地下车库,却径直朝公司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陆鹏举亲自驾驶一辆奔驰大G,紧随其后。
宁辞通过一系列密不透风的金融操作,仅用两周半时间,就将彭骁从一个小有存款的普通炒家,转变为背负六百多万债务、走投无路的债务人。
彭骁所在的区域,位于城市的西北角,距离市中心约四十公里,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宁辞算准了时间,在九点股市即将开盘的时刻,精准地将车子停入彭骁所在的洗车房。
从前挡风玻璃里,宁辞终于看到了那张她曾嫉妒了多年的脸。
彭骁依旧留着当年的板寸发型,皮肤晒得黝黑;他身着一件黑红相间的工装短袖,手臂肌肉线条健硕分明。
他原本蜷缩在一张破旧的办公椅上,专注地摆弄着手机。见到有车进来,他先是招呼了店里其他洗车工,然后不耐烦地瞥了车一眼。正欲低头继续看手机,却听见宁辞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
彭骁本能地循声抬眸,屁股仍陷在椅子里分毫未动,视线定格几秒之后,他才将手机搁在一边,带着意料之外的语调:“是你?”
宁辞妆容精致,身着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休闲套装,搭配一块极致奢华的荧光腕表,脚下的那双限量版高定皮鞋,更是不知价格多少。
宁辞的出现,将彭骁的思绪恍然拽回到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当时的宁辞身着一套深蓝色的运动服,脚下的鞋子早已褪色模糊,双眼红肿如桃,面庞憔悴不堪。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额头和脖颈,凌乱地缠绕着,活像一个刚从水中挣扎上岸的溺水者。她嗓音嘶哑,带着哀求的语气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她?你知不知她在哪儿?”
那一刻,彭骁才知道,许小陈已经失踪近一个月。
……
还没等宁辞开口,彭骁已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你找到她了吗?她怎么样?还……”他语气骤然停顿,猛地垂下眼眸,随即又急切地追问:“还好不好?”
宁辞凌厉的目光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刺刀,直直刺向彭骁,她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狠狠地咬住牙,却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说谁?哦……她啊!早找到啦,不过她现在应该比较恨我,已经不来往了。”
彭骁眉间一蹙,他狐疑地将宁辞上下打量一番,又顺势向她的车扫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闷了几分:“什么时候找到的?为什么不与她来往?你们不是好得很吗?”
“呵呵,”宁辞眉毛轻挑,掩嘴轻笑,眼神轻蔑地一挑,目光最终定格在对方眼睛上,“怎么?你对她还感兴趣?要不要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自己联系?”
彭骁的眼睛倏地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他双手慌忙摸向裤腿,在裤兜里一阵乱掏,摸出半包香烟,随即匆忙环顾四周,终于在墙角的工具箱旁发现了打火机。
他将香烟点燃,叼进嘴里猛吸几口,然后拿起洗车用的泡沫喷枪,嘴里喃喃道:“不必了,我这幅样子,没理由见她,只要她过得好就可以了。”
“嗯……应该是过得不错,否则那天晚上我给她钱,她也不至于拒绝……”宁辞后退几步,目光落在自己的车上,用指尖轻点着车身后门下方,“这里,还有这里,要补点漆。”
彭骁动作骤停,如同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机器:“你刚刚说什么?”
宁辞不屑地睥睨了他一眼,语气中透着居高临下的不耐:“这里和这里,都要补点漆。”
彭骁将嘴里的烟头仍在地上,用脚尖捻灭,又将手中的泡沫枪放到一边,眼神示意另外两个准备洗车的同事停下动作,带着试探地语气追问:“你刚刚是说……晚上?给钱?”
宁辞迎着彭骁质疑的目光,用极其轻蔑的语气说道:“对啊,她当年一声不响地走了,去年才突然找上门来,说要复合。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哪还有什么感情。不过呢!毕竟是初恋,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只好……这种事,给点钱也是应该的。”
空气骤然凝固,片刻之后,彭骁低沉地开口:“她当年,是真心对你的。”
“我知道啊!否则她也不会回来找我……”宁辞嗤笑一声,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当初只是好奇,玩玩而已,都是女人,又怎么可能……唉,谁想到她入戏那么深。”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幸亏当年我妈给了她一百万,才将她打发走了。那会儿我还不懂事,伤心了好一阵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突然回来找你,你难道就没有问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彭骁的眼眶渐渐泛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失控般的颤抖,“去年!去年她才回来!之前、之前她在哪里,她是怎么过的!你问过她吗?”
宁辞的目光直直刺向他浑浊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拿了钱,难道不该,彻底消失吗?”
彭骁的眉头深重地拧成一团,宛如一只被射伤的野兽,在原地慌乱地打转,终于忍不住低声挤出一句话:“她是有苦衷的。”
“哦?苦衷?能有什么苦衷?”宁辞呵地一笑,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带着嘲讽的语调,“不过我看你这么在意她,怎么?你想娶她?想娶个……同性恋?”
宁辞说话时的神情,竟与宁国栋当年怂恿他时的样子,精准而残忍地重合——“用男人的方式纠正她……怕什么,反正她早晚都是你的……事成之后,首付和彩礼的钱都有了,正好提前适应适应……说不定,很快就要当上爸爸了……”
自从许小陈失踪,彭骁就背上了一副沉重的道德枷锁。他发了疯似的工作,竭尽全力搜寻她的下落,每分每秒都深陷于巨大的愧疚与担忧之中。如今,宁辞的确带来了许小陈的消息,可它偏偏出现在这样一个讽刺的时刻——恰逢他身负巨债、濒临绝境之际。
“有钱,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吗?”彭骁双目猩红,他看向宁辞,声如悲鸣,“你跟她同学五年,还……谈过一年感情,就……就忍心在我面前如此讽刺她吗?”
宁辞深深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车上,不耐烦地责备道:“你到底还帮不帮我洗车?怎么还犹豫?难道你因为过去的那些事,就放弃赚这点辛苦钱?我这辆车很贵,对你来说,补漆的价格可不算低。”
彭骁一下子涨红了脸,心中的伤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撕裂,瞬间鲜血淋漓。他悲愤交加地攥紧拳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将宁辞一刀捅死。
而就在这个时刻,洗车房门口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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