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陈被宁辞强行固定住，只能再次跌进沙发，但她面色苍白，已经无力再多看宁辞一眼。
宁辞的眼泪哗啦一下从眼角滑落，她能感觉到许小陈的身体正在向后蜷缩，抗拒地与她拉开距离，就连手也不愿意再回握。她涕泗横流，脑子乱成一团，防线全线崩塌，只剩下委屈的哭诉：“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你只爱……只爱六年前的我，不爱……不爱现在的我……”
记忆中的许小陈经常笑眯眯，她会主动叫宁辞“宝宝”，看她委屈一定会献上一个大熊抱，还会温柔地抚摸与甜蜜地亲吻……而眼前的许小陈，正在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她，却连看都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原来许小陈爱的，从来都只是六年前阳光灿烂的宁辞，而不是现在强势、焦虑、虚伪，以及疲于周旋的“宁总”。
见许小陈依旧无动于衷，宁辞的情绪彻底崩溃。引以为傲的自信全线崩塌，自我价值陡然跌落至零点，唯独声音破碎在哽咽里：“我……我买……我能不能……买你爱我？价格……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但你……能不能……假装很爱我？”
她宁愿用金钱买一个幻境，也绝不能允许许小陈彻底离开自己。
……
许小陈猛地转头，眼底猩红一片，心脏仿佛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碎：“混蛋！！你刚刚说了什么？”
宁辞无意中展现出的坠入深渊的卑微，与许小陈心底深埋的那个“不配得”的自己形成了残酷的镜像。许小陈能忍受自己被伤害、欺骗、羞辱，却无法忍受宁辞一丝一毫的自轻自贱。
“我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你就……就假装……假装爱……”宁辞的灵魂在破碎的哽咽声里瑟瑟发抖，她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了整个世界。
“假装”一词如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许小陈最痛的伤疤。她一把拽过宁辞的领子，狠狠揪向自己，语气里浸满悲愤，化成声声怒吼：“闭嘴！你给我闭嘴！！以后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许自我作践！你听见了吗？！听见了没有？！”
许小陈的眼里布满了撕裂般的惊恐，拼命地拉扯着神智不清的宁辞，加大分贝厉声道：“你可以没有我！但你不可以没有自己！！”
“可我不能没有你啊！”宁辞嚎啕大哭，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呛起一阵咳嗽，却在不知不觉间溢出了些残破的真相：“我不能……不能没有你……那个江彻……他从来……从来就不是……我的选择……是……是我父母……硬塞……塞给我的……我想……再拖些时间……等你……等你好了……我就能……就能……”
这些破碎的信息在许小陈脑海里飞速重组。她一时无法拼凑出真相全貌，但宁辞那极致的崩溃与绝望，却狠狠击穿了她坚固的心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片刻之后。
许小陈终究心头一软，她下意识将宁辞拥入怀中：“宁辞……我知道了，好了……都知道了，知道了。”她抱着抽泣不止的宁辞，心疼地吻去她脸上纵横的泪水，这才惊觉她身上竟真的散发着灼人的滚烫！
……
夜深了。
宁辞终于在药物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然紧锁，仿佛在梦中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许小陈轻轻取下她额头上已然温热的毛巾，浸入床边的冷水盆里，拧干，再次敷上。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宁辞滚烫的皮肤，那热度仿佛直接灼烧到了她的心底。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许小陈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宁辞“买你假装爱我”的话如一根淬毒的冰锥，狠狠地楔进她的脑海。
她静静地侧躺在宁辞身边，在昏暗的夜灯下凝视着这张脸——泪水早已干涸，留下狼狈的痕迹，平日里那份锐利与骄傲被病弱和脆弱彻底取代。就是这个看起来光芒万丈的人，却在几个小时前，用最卑微的姿态，将她苦心筑起的愤怒高墙瞬间击得粉碎。
……
许小陈试图用最凶狠的话，逼退宁辞的爱意，甚至毁掉她的尊严——而这非但没有换来半分的解脱，反而激起了她内心更大的惶恐。
“别走……不要……”宁辞在梦中呓语，她拧紧眉头，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
许小陈慌张地起身，将指尖覆在她的额头——烧尚未退去。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帮她擦拭身体，而心中的怒火也在轻柔的抚慰中，如潮水般退去。
“父母……江彻……拖些时间……等你好了……”宁辞的话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许小陈细细揣度着每一个细节，暗自心想：“或许宁辞正在以一种近乎孤勇的方式，独自对抗着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巨大压力？而所谓的“背叛”，是她为了保护我而不得不进行的周旋？”
……
半夜两点。
宁辞从混沌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冰凉的湿毛巾覆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她侧目望去，许小陈正蜷卧在她身侧，那双红肿的眼睛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正无声地凝望着她。
见宁辞醒来，许小陈轻轻揭下那块湿毛巾，搁在床头柜上，回身用手背再次试了试她脸颊与额头的温度，嘴角这才努力漾开一丝极淡的、安抚般的笑意，轻声道：“烧退了些。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宁辞好似一只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亡魂——惊魂未定，意识漂浮。她感受到自己手脚冰凉，而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干爽柔软的睡衣。
“我是真的发烧了，没有骗你。”宁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磨过砂纸，“你……你还要不要我？”话音刚落，眼泪又极不争气地倏然溢出眼眶，滑入鬓角。
恨意需要力量，而爱只需要本能。那些所谓的原则、尊严、过往的创伤，在“宁辞需要”这个事实面前，忽然变得不再那么坚不可摧。
“我这条胳膊的肌肉力量还没完全恢复。”许小陈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所以还不能好好地搂着你睡。”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宁辞湿润的眼角，仿佛想拭去那里所有的不安和泪水：“不哭了。今天……是我说得太过分，都是我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吼了你，让我的宁辞没了安全感，伤透了心。”
“我爸妈逼着我跟江彻相亲……如果我不去，我怕他们又会想办法伤害你。你的身体还没好，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任何打击。”宁辞的眼泪流得更凶，语气里充满了无力的愧疚，“对不起……我的父母还是不能接受我们的关系。我可能……可能永远也没办法给你……你想要的、被所有人都祝福的爱情。”
许小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口那阵揪心的酸楚再一次袭来。她强忍不适，侧身更亲昵地靠近宁辞，用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猫咪。
“没关系，宝贝，真的没关系。”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就是因为你太耀眼、太强大，像太阳一样散发光芒，才会被寄予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厚望。而站在你身边的人，自然也要承受更多的目光和压力。我没关系的。”
“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宁辞虚弱地摇头，眼泪已浸湿枕头，“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我偏执、自私，强势又脆弱……一点儿都不可爱，也根本不值得被爱，更没有人会爱我……我只能……只能求着你，能不能看在你曾经爱过我份上，继续假装爱……”她裹紧棉被，将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要将自己藏进壳里。
宁辞的委屈倾诉像银针般再次刺痛了许小陈。她连忙俯下身，将一个轻柔如羽的吻，印在宁辞干涸而滚烫的唇上，堵住了那些自轻自贱的话语。
“发烧发得糊涂了……我的小糊涂蛋。”她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爱你……不是假装，是超乎你想象的真实。”
许小陈说出的这句话如流星般穿透了夜的静谧，直抵宁辞破碎的心底。
……
宁辞的眼里骤然被点亮，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浮木。她挣扎着想要坐起，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惊喜：“真的吗？你还要我吗？你是真的爱我？是现在的我……不是六年前的我……是、是犯了错的我，是崩溃、脆弱的我？你不是假装、不是假装的爱我？”
许小陈的眼角终于无法承受这份汹涌澎湃的情感，微微湿润了。她将宁辞冰凉的手捧入自己温热的掌心，一字一句，清晰而深情地回应：“嗯！我爱你！超级、超级爱你！六年前爱你，现在更爱你，哪一年的你我都爱！我爱你爱到……爱到连医生的尊严和体面都不要了……一个心里眼里全是你的人，到底要怎么‘假装’呢？”
她取过一杯温水让宁辞饮尽，接着再次倾身，猝不及防地覆上宁辞的唇，在温热交融的气息间低声呢喃：“我像现在这样贴近你，亲吻你……那我的小哭包……能不能也相信，我是真的爱你，而且永远都会爱你？”
炽热而熟悉的拥吻，终如暖流席卷过冰封的荒原，悄然融化了所有积雪与坚冰。
……
在这一刻，许小陈悄然顿悟：深爱，从来不是简单的原谅或遗忘。而是明知前路荆棘，依然选择看见对方的脆弱，理解她的无奈，接纳这个并不完美、甚至有些笨拙和极端的爱人。
同时，也坦然接纳那个同样会失控、会嫉妒、会崩溃的自己。
爱从来与痛苦相伴，而真正的勇气，是在无尽的痛苦中，依然能找到向彼此靠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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