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如精准扫描仪，倏然掠过宁阳与杨凌的脸——二人正与许小陈对峙，母子俩咄咄逼人，活像两只欲将许小陈生吞的恶狼。她疾步上前，一把拽过许小陈的胳膊，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宁辞厉声呵斥，声音如铁锤砸在心口。
小杰瞧见宁辞，双眼倏地亮起，从张恩萍的床沿弹跳起身，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向宁辞：“姑姑！”
宁辞却猛地将他推开，声音似淬了寒冰：“管好你的儿子。”她眼底猩红漫开，目光如刀般在杨凌脸上钉了几秒，随即一把拽起许小陈的手，斩钉截铁道：“我们回家。”
杨凌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宁辞这副模样，分明与许小陈“勾搭”已久！而她与江彻的恋情，根本是在演戏！六年前的噩梦再度在眼前上演，她气得紧闭双眼，脑中一片混沌，只能对着两人牵手离去的背影失控地嘶喊：“既然拿了钱，就该消失，你们这样算什么！”
……
宁辞先是死死攥住许小陈的手，继而强行扣入她指缝间十指相缠。她步履如飞，拽着许小陈从住院部直穿过门诊楼，胸膛里翻涌的怒火才略略平息。待她回头看去，许小陈额头与鼻尖早已沁出细密汗珠。
她连忙将脚步顿住，转身用袖口将她的汗水轻轻拭去，却听见许小陈声如蚊蚋般挤出一句：“对不起。”
宁辞心尖一颤，将她手背拉至唇边轻轻一吻：“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许小陈偷偷瞥向宁辞的侧脸，又仓促躲开她的目光，生怕被对方窥见自己的卑微与怯懦。两人交握的掌心早已沁出薄汗，但都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怎么？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了？”宁辞无可奈何地口气，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轻声嗔怪道，“先跟我回家，回家之后，我再跟你好好算算账。”
“我、我没钱还你。”许小陈沉沉叹出一口气，她的灵魂仿佛还被困在刚才那个充满羞辱的病房，居然完全没听出宁辞口中的“算账”，与真正的算账，是截然不同的含义。
一股浓重的酸涩悄然蔓延在宁辞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如自语：“我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你，你竟还敢跟我说没钱。”
……
直到躲进宁辞的车里，许小陈才堪堪松一口气。她眉头紧锁，暗自思忖：这次与杨凌的交锋已令她的心弦绷紧到极限，不知日后还要经历多少这样的冲突。为了宁辞，她究竟还能退让到哪一步？
原以为近六年的磨砺已让她的心坚韧如磐，可这一次交锋却让她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心理防线依旧一击即溃，脆弱不堪。难道真要重蹈六年前的覆辙？如果再次发生了那件事——她还有没有机会，活下来……如果自己再次出事，宁辞又该怎么办？
“宁辞……”许小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我想我还是约一下姚智一院长的时间，去……继续去……接受那个心理治疗。”
宁辞的心猛地一沉，瞬间反应过来方才的处境可能触及许小陈的心理创伤，于是迭声应道：“好，我这就帮你安排时间，陪着你一起去。”
宁辞特意在小区附近多绕了两三个街区，才将车驶入“祥云花园”的地下车库。她警觉地环顾四周，随即将许小陈紧紧拢在臂弯里，恨不能像上次在酒店那样，直接将人熊抱入怀，一路抱回家去。
……
安全到家后，宁辞本想针对张恩萍事件与许小陈进行一番恳切地交谈，但却被她在车上“心理治疗”的话吓破了胆，一时没了开口的勇气。
倒是许小陈敏锐地捕捉到宁辞的不安，她故作轻松地开口：“你侄子挺讨人喜欢的。我陪着他讲了会儿故事，至少……他挺喜欢我的。”
“嗯？”宁辞一时怔住，猛然回神间脱口而出，“无论是谁，都离他们远点儿。”她轻声叹了口气，随即柔声道：“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千万别在心里偷偷惩罚自己。难受的话，就冲我发火，像这样打我几下。”她说着攥起拳头，在自己肩头捶了两下。
许小陈嘴角牵出一丝柔软的笑意，她俏皮地眨了眨右眼，故意调侃道：“打你有什么用？受委屈了不是该亲亲抱抱的安慰一下吗？”
宁辞眼眶一热，急步上前轻揽住许小陈的腰，目光在她脸上温柔流连几秒，而后闭眼将双唇覆上她的唇瓣。几秒后，许小陈紧绷的身体渐渐柔软，以缠绵的吻回应了她。
几分钟后，许小陈的脸上缀满唇印，口红甜腻的味道在她心头弥漫荡漾。
“不好意思，今天没来得及卸妆，亲得到处都是……”宁辞用指腹轻轻擦拭她脸上晕染的口红，“这样好些了吗？”
“好了。”许小陈的眼中似含有晶莹透亮的珍珠，嘴角努力漾起一丝笑意：“现在不委屈了，你可以找我‘算账’了。”
望着许小陈印满粉色唇印的脸，宁辞瞬间哽咽，喉间翻涌的担忧堵得她说不出话。许小陈“投敌”的郁结与她被围困的怨怼，顷刻间如冰雪消融。
许小陈见宁辞再度陷入欲言又止的伤感中，便沉住气，娓娓道来：“张恩萍的甲状腺结节确诊为恶性了。宁阳打来电话，托我帮忙联系我们院的专家。我想着是人命关天的事，就答应了。”她垂下眼眸，声音低了几分：“没告诉你，是怕你生气，催债催得更紧……这样，不利于病人康复。”她的目光黯淡下去，缓缓道：“还债的日子，很难……”
宁辞将许小陈轻轻揽入怀中，声音里浸满心疼：“你这么帮他们，他们可曾想过帮你半分？你独自还债的那些日子，又有谁真正可怜过你？”她含泪凝望着许小陈的眼底，痛心低语：“我妈明知道你离开的原因，她却能一直瞒着我，眼睁睁看着我在崩溃绝望中找了你一年又一年。”
一想到许小陈当年的遭遇，远不止负债离开那么简单，宁辞心中的怒火伴着深切的痛苦霎时奔涌而来。她双目通红，声音发颤：“你记住，永远——永远不必再取悦宁家任何一个人，不必求得任何人的理解。我早已做好同他们决裂的准备，今后我的人生里，只有你一个。”
许小陈深重地叹口气，她从宁辞怀里挣脱，正色道：“不可以。他们都是你的血缘至亲，我的宁辞，决不能这般无情。”她的眉间拧成结，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强硬，“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都不许再伤感，以后……如果你的家庭还是不能接受我们的关系……我们就……”
“我们就什么？”宁辞的脸唰地一红，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你想说什么？”
许小陈心头一紧，她避开宁辞的目光，转身欲回房间：“早点休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宁辞一把攥住许小陈的手腕，眼眶发红地低吼：“我是个成年人了，总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吧？”她语气不依不饶，透着一股狠劲儿，“许小陈，不是每一个人都活在你幻想出来的美好气泡里！你可能拥有过难以割舍的、美好的亲情，但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许小陈停住脚步，被宁辞死死攥住的手腕传来一阵锐痛。
“刚才的屈辱你也感受到了吧？”宁辞嗤笑一声，“我从小就是活在那种环境里的！”滚烫的泪珠骤然滚落，她嗓音里浸满哀伤，“我妈明面上喊我‘冤家’，我爸背地里骂我‘变态’！他们会直接把我推给男人，妄图掰直我的性向——怎么样？这就是你逼我维系的血亲！”
“好啊！你不想要我！”宁辞泪眼婆娑，心如刀绞，鲜血仿佛正一滴滴从心口淌落，“是我连累了你，是我一直在求你，求你别放弃我，求你别推开我，求你信我……我求了你那么多遍，你却依然打算不要我。”宁辞的神情渐渐凝固，眼神涣散空洞，她无力地松开许小陈的手腕，“既然这样，你就走吧！既然这么痛苦，离开我啊！”
许小陈沉默着，目光却始终紧锁宁辞——精致的眼角滚落的每一滴泪、挺秀鼻翼随呼吸微微张合、性感唇瓣泄出痛苦的音符、喉结因紧张不安而上下翻滚……
看着看着，她的心底渐渐濡湿一片，唇角却浮起淡淡笑意：“傻瓜。”然而后面想说的话，被许小陈狠狠咽了回去——“我怎么会舍得，这么好的你。像个战士般护我在身后，为我冲锋陷阵，替我撑起一片天。我怎么会舍得？可是……如果我有一天真的撑不住了，众叛亲离的你，究竟要怎么活下去……宁国栋的手段，远非羞辱那么简单。”
宁辞小心翼翼地捕捉着许小陈眼神中闪动着的情绪，听到“傻瓜”这个爱称时，她迟疑着，盼着她能多说几句安慰的话。然而希望落空之后，她立刻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你的脸上全是我的口红印，刚刚可是你要求我印上去的。”
……
五月的最后一天，日历上还写着初夏，而这座城市却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蒸笼里。清晨的天空就不是熟悉的蔚蓝，而是一种闷热的、泛着黄铜色光泽的混沌。
宁辞在车里拨通了梅静怡的电话。
“梅律师，我是宁辞。”宁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宁阳有一套价值300万的代持房产准备过户给我，用于抵扣张恩萍的部分债务。但我的诉求是确保这笔资金彻底从张恩萍账户支出。若房产代持人直接将宁阳的房产转移到我名下，这套房产能否被认定为宁阳自身的偿债行为，从而与张恩萍完全撇清关系？”
“当然。你手上本来就有宁阳的欠款依据，除非……”梅静怡略作停顿，提醒道，“除非这套房子直接由代持人过户给张恩萍，或者先过户给宁阳，等宁阳将房产变现后，再以现金形式赠与张恩萍。这样资金链路就难以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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