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被宁辞字字诛心的质问磨掉了全部辩驳的勇气,他好像一枝被折断的树枝,再怎么懊悔与挣扎也无法再生出枝丫。
在漫长的沉默后,宁阳喉咙中翻滚着不安,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看这样行不行?那套房子,直接过户到许医生的名下。罗皓康周一早上从东京赶回来,晚上还要飞回去。周一也是你最忙的时候,过户给许医生,你也放心。”
宁辞端起手边的淡茶,淡然地抿一小口,暗自思忖:宁阳与张恩萍处在离婚状态,罗皓康将房产直接转移给许小陈,不签订附加协议的话,便无从追认此举是为代张恩萍偿债,亦无碍于己方对其提出的诉讼主张。
“好。”宁辞简短地回应。她起身拽起外套,叫来服务员买单,随即拉开包厢的门,转身看向宁阳,语气淡然道,“回头把具体时间和地点,发我手机。房管局要提前预约,你自己看好时间,不要又搞砸了。”
宁阳目送宁辞离开后,目光扫过一桌未动的菜肴。他心头酸涩翻涌——自己本该立场鲜明地表明,这套房产先用于抵偿张恩萍被起诉的550万债务,而他欠下的部分,日后定当竭力偿还。
可最后一刻,他终究被心底的懦弱击穿,未能厘清这笔款项的界限。而将房产直接过户给许小陈,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缓和宁辞怒火的方式。尽管这种方式在宁辞看来,只是一种讨好或者赎罪——或许,是什么已经微不足道了。
……
许小陈听到门口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搁下手中的书,起身从房间出来,宁辞正在玄关处换鞋,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许小陈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担忧,“外面下冰雹了,没淋着你吧?”
“没有。我带了厚实的伞,车就停在附近,不碍事。”宁辞趿拉着许小陈买给她的可爱粉色拖鞋,像块磁铁似的迅速向她靠近。
许小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顺着发际线摸摸脑袋:“嗯,一点儿也没被淋湿。”她极认真地锁住宁辞的目光:“你和你哥谈好了吗?和解了吗?”
宁辞先是避开她的目光,接着侧身绕过她,径直扑向许小陈房间的小床,蹬掉拖鞋一跃上床,
像只仓鼠掉进了米缸,飞快钻进被窝。她掀起被角,朝许小陈招招手:“午休时间到,先睡一会儿,醒了再说。”
许小陈侧过脸,瞥见宁辞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蹙眉抱怨道:“真是诡计多端!你以为抱在怀里说,就能把坏消息说成好消息了吗?”
宁辞裹紧被子坐起身来,慵懒地倚在床头,笑吟吟地望着抱臂倚在门框上的许小陈:“哪有什么坏消息?宁阳答应我了,要用他的一处秘密房产抵这笔债——看来他还算有点良心。”
许小陈叹了口气,眉头拧作一团:“这套房子值多少钱?能抵消张恩萍的债务吗?你不是说你哥也欠你钱?那它同时足够抵消他们两个人的债吗?”
宁辞嘴角漾开灿烂笑意,眼中跃动着雀跃的星芒:“我的宝贝摇身一变,成了我的财务官呢!”
她兴致盎然地细数:“房子约值三百多万,具体还得评估,差不多是宁阳欠我的数……”接着语带深意地顿了顿,“至于这房子究竟是要抵消谁的债,他也没明说。”她俏皮地朝许小陈眨了眨眼,得意地揶揄道:“他可比不上你聪明,连该先还谁的账,都拎不清。”
许小陈眉头锁得更紧,无奈地闭上眼摇摇头:“看来你是不打算放过你前嫂子了。”她故作惆怅地叹口气,拉开椅子坐回书桌前:“你先睡一会儿,我继续看我的书。”
“你陪我睡一会儿嘛!”眼看许小陈转过头去不再理她,宁辞本能地撅着嘴抗议,“你昨天都没跟我一起睡,前天也没有,大前天就更别提了!”她的心底泛起一阵委屈,蹙着眉继续抱怨:“你答应周末陪我的!”
“你也答应我,先试着和你哥缓和关系,别逼得太紧。”许小陈转过头,语气带着劝慰,“宁辞,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委屈,在家里没得到过温暖。但宁阳同样是那个家的受害者,他懦弱胆小的性格,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又怎能指望他保护你呢?”许小陈眼眸微垂,沉声道:“至少,他是你们家唯一不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人。况且,我这次帮他,也能感受到他是真心感激我。”
见宁辞沉默不语,许小陈声音更轻几分:“宝宝,别以为我在刻意讨好你家人。我都答应你了,要是你的父母实在无法接受……我就跟你远走高飞,什么都不要了。”
宁辞被许小陈那声“宝宝”叫得心头一暖,瞬间乱了方寸,脑中的原则七零八落,只得乖乖缴械投降:“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宁阳的房产,挂在他朋友名下,他想直接过户给你。你周一去配合房产过户。等过户完成,我会看那夫妻俩的态度,再决定撤不撤诉。”
许小陈的心中闪过一丝疑虑,略作犹豫,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过户给我?”
宁辞心头猛地一缩,唯恐涉及金钱问题会再度伤及许小陈的自尊。但她脑中一时寻不到更合适的理由,只得干巴巴地坦白:“他那朋友说,以前暗恋过我,他太太不放心我们见面。宁阳才想出这个方法。”
宁辞本以为许小陈会当场戳穿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没想许小陈只停顿片刻,便认真开口说:“是这样啊!那你们的确不太方便相见,我……也不太放心。”
……
城市的轮廓在淡青色的晨曦中刚刚清晰,寒意尚未被阳光驱散,但周末的极端天气已然退去。
宁辞开车行驶在前往公司的路上,她在等红灯的路口瞥向车窗外——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前两日爱人给予的深度情感疗愈,已让她将脑中杂乱的情绪彻底清空。
她轻装上阵,再次踏入那座玻璃与钢铁构成的堡垒,身为整个基金“免疫系统”的最高指挥官,每一个决策都关乎数十亿资本的安危。
然而,当她推门进入自己最熟悉的领地,却有一个令人作呕的掠食者,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半个月没见,最近好吗?”江彻顶着板寸头,戴一副银色边框眼镜,穿着常规的黑色职业正装,笑容满面地对她打招呼道,“从今天起,由我担任您的新助理。”
宁辞的唇角挑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疏冷:“果不其然。”她早料到,能让江维义亲自推荐、既无简历提前投递,又无丝毫风声泄露的助理——只可能是心怀叵测、精于钻营的江彻。
“你自己的公司不做了?”宁辞将手提包搁在办公桌上,像往常一样坐进办公椅,“先去端杯咖啡进来。”
江彻显然是有备而来,咖啡的口味和温度都掌握得极好。他恭敬地将杯子推至宁辞面前,杯沿恰好朝向对方,语气里透着刻意隐藏的自信:“我的公司步入正轨了,现在由专业的管理团队打理。我退居董事……我想,作为创始人……休个半年到一年的长假,应该没有关系。”
宁辞凝视着电脑屏幕上纷繁的信息流,大脑飞速运转间,唇角牵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你是打算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搞定我?”
江彻后退一步,脸上掠过一丝欣喜的神色,语气直白而克制:“宁总的叙事效率,果然精准高效。”
宁辞不再理会,抬手示意他离开。她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盯住纷乱跳动的全球各大市场实时数据、复杂的风险指标曲线图,以及公司所有投资组合的实时风险敞口分析。
……
上午九点半,梅静怡律师应宁辞的要求,前往SJ附属医院接许小陈,陪同她去完成宁阳的房产过户事宜。梅静怡与许小陈并未见过面,但却对她很是熟悉,她轻而易举就认出了门诊大厅等候的许小陈。
“许医生!”梅静怡一头干练的短发,身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休闲西装套装,利落地将白衬衫袖口卷至小臂,整个人透着专业利落的气质,“我是梅律师,来接您去办理房产过户手续。”
“你怎么认得出我?”许小陈本想打电话确认,却见梅静怡一脸熟稔地伸出右手,她便下意识自然接过,礼貌回握。
梅静怡微微一笑,干练而简短地回应:“之前‘医闹案’,凶手家属出现在你的采访镜头中,试图道德绑架你……那个视频,我逐帧研究过。”
许小陈略感意外地扬了扬眉毛,她对宁辞当初私自好律师替她维权的事略有了解,但并不知道详情。她更不知道,梅静怡正是通过她接受媒体采访的视频,精准推断出她的债务来源于宁家的不正当手段,而主动引导宁辞去追查债务去向,这才彻底扭转了宁辞对债务问题的认知。
许小陈见梅静怡年长几岁,于是微微向她鞠躬,礼貌地说:“谢谢梅律师的用心,今天的事,又要麻烦您了。”
许小陈听宁辞提过,梅静怡曾经也有过同性伴侣,如今四十多岁,独自一人生活。她便刻意慢走一步,稍稍避嫌,与她拉开点距离,以示恭敬。
许小陈姣好的面容和温顺有礼的举止,给梅静怡留下了良好的初步印象。在开车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她便主动与许小陈聊起与宁家有关的话题。譬如张恩萍为了儿子的抚养权,前前后后与宁家纠缠了两年多,彻底败诉之后,再难见到孩子……好不容易认命,刚有了新的生活,却又被宁辞告上了法庭。
许小陈叹了口气,接过话题:“而且她还得生了病,正在住院接受治疗……”她略微停顿,语气里带些无奈,“我知道宁辞催债,催得很紧……”
梅静怡侧目一瞥副驾驶的许小陈,感叹道:“宁总的性格,向来如此!不过倒也可以理解,能取得巨大职业成功的女人,没点儿与众不同的魄力,怕是不行。”想起张恩萍的经历,她半开玩笑地调侃道:“你敢跟了她,也很有魄力。”
许小陈的脸颊浮过一丝红晕。她侧目看向车窗外,不知为何,心脏却有了微微的颤动……而随着车子的行驶,街景、园林、社区……一种似曾相识地感觉渐渐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眉心皱起,语气里带了几分慌张:“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梅静怡扫了一眼导航显示的目的地,有条不紊地安排道:“先去看看那套房子,看看它有没有什么问题,能不能顺利交割。宁阳他们也在那儿等……我们汇合后,没什么问题的话,再去房管局办理过户手续。”
说话间,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黑云般沉沉压顶,许小陈感觉周遭的一切仿佛正缓缓扭曲、失控,跌入异变的时空漩涡。她的脸颊泛起滚烫灼意,而梅静怡的声音则渐渐缥缈失真,消融在意识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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