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的卧室位于镜湖别墅的二楼,这间面积超过百平的卧室套房挤满了他各种各样的艺术收藏品。
正对床榻的那面主墙上,悬挂着一幅国外艺术家米歇尔1982年的原作。画布上那些狂野的皇冠、原始的文字符号在专业的射灯下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而如今,宁阳的脑中自动给它贴上了150万价格的标签。
视线右移,是一幅来自以色列摄影师的摄影作品《梦河》。其冷静、巨细无遗的景观带来一种近乎神性的秩序感,与米歇尔的野性风格形成微妙对峙。它的价值同样不容小觑,大概约200万人民币。
靠窗的区域,是另一个烧钱的宇宙。这里没有传统的书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定制的航空铝材工作站。上面停放的设备足以让任何摄影爱好者心跳停止:
徕卡MP钛金版相机,全球限量仅50台,机身遍布使用痕迹,是主人心爱之物。机身价值42万人民币。
旁边随意搭配的一枚徕卡高清镜头,看似低调,价格却接近8万人民币。
还有一台哈苏中画幅相机,以其4亿像素的恐怖解析力,是商业拍摄的终极武器,单单机身就高达38万美元(约合275万人民币)。
还有一些独特的小摆件,都是宁阳多年来从世界各地搜集的纪念品,它们被丢在防潮箱里,而是像普通工具一样随时待命,这是一种属于“玩得起”阶层的随意。
宁阳盘腿坐在卧室中央这张比利时古董羊毛地毯上,心中翻涌着关于艺术、探索、时间的定格,这些收藏,都是他用来定义“我是谁”的漫长过程。而现在,他不得不做出决定,将他们当掉,换取金钱还给宁辞,以补偿她决意分裂的心。
至于那套代持房产……许小陈拒不配合过户,宁辞更是态度极其强硬地回绝了抵消欠款的请求。而梅静怡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在法院判决下达后短短数日,强制执行的日期已近在咫尺。
从法律角度而言,宁阳无需承担针对张恩萍的追诉债务。可她终究是小杰的母亲,从二十岁起就跟着宁阳。由于家境平凡,当初挺着大肚子嫁给宁阳后,非但未能享受豪门媳妇的半分优待,反而备受刁难。她却一直忍气吞声,一心一意与宁阳过日子,直至坐实了宁阳出轨的事实,才下定决心离婚。
一场历时两年的抚养权官司,最终以失败告终。而她又不幸患上甲状腺肿瘤,虽然手术成功,却仍有复发风险。
张恩萍的现任男友郭霖——一个普通工薪族,当初看上她,纯粹因为她名下有两套房产和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眼看房产即将抵债,走投无路之下,郭霖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她富二代前夫身上,盼着宁阳能彻底解决债务问题。
……
“你放心,这钱我认,我正在想办法筹。你别一个接一个地催,你也知道,我家里情况很特殊……”宁阳缩在房间角落,终于按下接听键,郭霖的电话已是第十三次响起。
“恩萍告诉我,这钱,本来就是你父亲为争夺抚养权,精心设计的债务陷阱……如今又是你妹妹来逼债!怎么着?你们这是非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吗?”郭霖的声音近乎叫嚷,“没见过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宁阳深深叹了口气,眉头拧紧成结,声音中浸满无奈:“哎!是我让她受委屈了,我也在尽力想办法,我那些珍藏品要变现,需要时间。”
“时间?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吗?只剩五天,法院就要强制执行了,你是想让恩萍去死吗?”郭霖陡然拔高嗓门,语气里透着失控的慌乱。
没成想,他的语气和态度竟彻底引爆了宁阳积压已久的怒火,满腔委屈瞬间喷薄而出:“什么叫你给我时间?强制执行的时间用你通知我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郭霖在电话那头一时发怔,但很快敛起情绪,继续阴阳怪气:“是是是,我算什么东西?您高贵,您豪门少爷!请您、求您、麻烦您,现在就拿钱出来,还给您亲爱的妹妹,放过您那病重又无辜的前妻,行不行?”
宁阳的眉头骤然拧成一个“川”字,胸口起伏间鼓荡着难言的愤懑,眼睛也不知不觉涨得通红。他一言不发地按掉郭霖的电话,略微沉思片刻后,直接拨通了许小陈的号码。
……
许医生的白大褂侧兜里传来一阵手机震动,她按掉电话,犹豫片刻,还是传回一条短信:[抱歉,我正在开会,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什么事吗?]
不久,宁阳的短信传回:[你们和罗皓康究竟有何恩怨?为何不肯接受那套房子?]
许小陈瞥见信息内容——“罗皓康”。这个名字让多年前的经历骤然凝成实体印记。那件被她当作自我保护幻觉的往事,竟在命运捉弄下,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摆在了台面上。
许小陈如定格般陷入了沉思——宁阳为何会知道“罗皓康”是关键?
他当天在场,看到了她的剧烈反应。但仅凭她的反应,他顶多知道“有问题”,不可能精准锁定“罗皓康”这个人,并断定这是核心“恩怨”。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告诉了他,或者他目睹了更激烈的对峙。谁能告诉他?谁又会对罗皓康产生激烈的冲突?
答案指向唯一一个人:宁辞。只有宁辞,会过度在乎她的感受。
如果宁辞相信了“不愿财务捆绑”的借口,那么她根本没有理由,当即放弃这套房产……
许小陈的心里开始鼓荡着剧烈的不安,她的眼珠开始迷茫而空虚地转动,耳根和脸颊也开始隐隐发烫。
许小陈的眉头拧成死结,最终推导出令她坠入深渊的结论——必然是宁辞在事后,对宁阳或罗皓康采取了激烈行动,才让“罗皓康”这个名字及其重要性,清晰地浮现在宁阳面前。
……
直到下午五点,宁阳才收到许小陈的信息:[拒绝房产过户,与任何人无关,是我的个人意愿,请你尊重我的决定。至于你与宁辞的债务纠纷,我既无权也无力干涉。抱歉。]
许小陈的回复礼貌、疏离,且无懈可击。她将自身意愿置于最高点,同时明确划清了界限,将自己从宁家的债务泥潭中完全摘除。
这条短信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宁阳焦灼的心头。他握着手机,指尖冰凉。许小陈的冷静,反衬出他的狼狈与无措。他最后的试探,像石子投入深潭,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底,再无回应。
他瘫坐在昂贵的地毯上,四周价值连城的收藏品此刻仿佛都变成了无声的嘲讽。它们定义了他的过去,却无法拯救他的现在。出卖它们,似乎成了唯一且迫在眉睫的出路。而这些藏品真正折现的价格,根本也填不满债务的沟壑。
……
而城市的另一端,许小陈在发出那条短信后,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她站起身,机械地脱下白大褂,换回自己的衣服,动作缓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走出医院大门,傍晚的风带着一丝暖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冰层。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宁阳的短信,像一把钥匙,不是打开了秘密的匣子,而是确认了匣子早已被另一个人撬开。那个她拼死守护的、肮脏的秘密,宁辞知道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绝望和……羞耻。
她想起宁辞那五天异常的失联与沉默,想起她这几日下班归来后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察觉的红肿与疲惫,想起她拥抱时过于用力的手臂……原来,那不是冷漠,那是风暴过后的余烬,是独自吞咽下所有真相后,努力伪装出的平静。
“她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
这个念头在许小陈脑中疯狂盘旋。宁辞是如何逼问罗皓康的?她听到了怎样不堪的细节?她在消化这些事实时,经历了怎样的愤怒、心痛与恶心?
许小陈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她以为自己可以带着这个秘密,和宁辞过一天算一天,直到命运再次将她们分开。可她从未想过,真相会以这种方式被揭露,而宁辞,选择了一个人承担了知晓这一切的冲击。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伪装的人,**地站在宁辞面前,而那些她试图掩埋的污秽,早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这比当初后背挨那三刀,更让她痛不欲生。身体的伤口可以愈合,留下疤痕也能用衣服遮盖。可这种被至爱之人窥见最不堪过往的羞耻与无力感,无处可藏,无药可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祥云花园”的。站在楼下,她抬头望向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那是她和宁辞的家。
此刻,那灯光却像审判的目光,让她望而却步。
她该如何面对宁辞?是继续假装一无所知,维持这脆弱的平静?还是坦诚相对,然后一起直面那血淋淋的、足以摧毁一切的过去?
许小陈靠在冰凉的单元门上,缓缓闭上眼睛,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她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宁阳的这条短信,彻底撕碎了她赖以生存的幻觉。命运的齿轮,正带着冷酷的轰鸣声,朝着她最恐惧的方向,无可逆转地碾压而来。
而她,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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