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公司的午餐时间通常是错峰且高度压缩的。核心交易大厅的精英们,他们往往会在15分钟内解决一顿午餐;而分析师和中层管理者,则会有专属的卡座与闲聊时间,他们往往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享用一顿由顶级牛排、寿司刺身拼盘、以及多种健康沙拉构成的营养午餐;而像宁辞这样的高管,他们的午餐,更像是隐秘角落里的间谍碰头。
他们通常会在透明玻璃隔断围出的私密用餐区,一边享用营养师专属搭配的餐点,一边进行着机密的谈话——比如此刻,一位基金经理正与宁辞沟通头寸限额,而他们一旁分管政策研究的主管,正向量化分析师询问新模型的回测结果。
许小陈独自坐在普通员工用餐区的椅子上,她的面前,是与普通员工截然不同的,原属于宁辞的定制餐食。她谨慎而细致地观察着属于宁辞的金融世界里的小小角落,心中原本翻涌的羞赧与无措,竟被一股悄然滋长的自豪感取而代之。
而正当她将一块不知是什么食材、看起来有点儿像蘑菇的东西放进嘴里时,宁辞却悄无声息地,鬼使神差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许小陈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刻意压着的声音里透着股不可思议:“你不是在那个小玻璃房里吃吗?怎么跑出来啦?”
“我陪你。”宁辞随手端起许小陈喝剩的咖啡,很自然地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点责备,“身上还有伤,咖啡少喝点。”
许小陈蓦然觉得食堂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许小陈不完全明白,宁辞为何要如此高调地将她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她暗自揣测,这或许只是宁辞为了安抚她因“坦白真相”而涌起的惊惧。虽然不认可,但她还是依循着爱意和本能,圆满地配合着完成了这项任务。
……
而原本以为交织着甜蜜与尴尬的一天终于要落幕时,下午四点,手机消息突然接连炸开——黄晋尧、冯微微、白芷……甚至刘主任都发来信息,清一色地追问:宁辞在某酒店熊抱离场的女主角,是不是你?
许小陈坐在沙发一角,拧紧眉头,犹豫着如何回复才好,指尖久久悬停在手机屏幕上。
宁辞倚在办公椅,向沙发上的许小陈投去一瞥关切的目光。但她仍要盯着屏幕,处理一些繁琐的收尾事务,此刻实在无暇分心,只能先告诉她风险已至:“是江彻,他打出了最后一张,也是唯一的一张底牌。”
许小陈当即敛去迟疑的神色,她轻叹一声,逐条回复了消息:[是。]
接着便打开各大主流媒体的社交软件,并无那张“熊抱离场”照片的痕迹。
看来是江彻迅速将照片在医疗圈小范围传播开了……
许小陈沉吟片刻,给刘主任编辑了一条重要信息:[师父,照片里的人是我。那天情绪失控引起后背伤情复发,宁辞只能那样将我带离,实在对不起。劳烦师父帮我解释或者澄清,万分感谢!]
十分钟后,刘主任发来一张截图,是他在SJ附属医院群内发布的声明:[这是替我挡刀的许意医生,她背部伤情严重,恳请大家谅解——刘裕民]
声明在同行圈子里扩散开来,照片如石沉大海。江彻作为刚上市的生物医疗公司创始人,仍需仰仗医疗界权威,此刻确实失去了辩驳立场。
短暂权衡后,他将所有截图发给了宁国栋。这既是无力证明,又暗藏一丝不死心:希望宁家坚决反对的态度,能给他的“痴情”带来转机。
……
终于熬到下班,宁辞收起电脑。她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咖啡早已微凉,但她毫不在意。她所在意的,是目光投去的方向,那个同样看向她的伴侣。
“在这个房间里,时间是以毫秒和基点来计算的。每一秒的平静,都由无数个潜在危机被提前识别并化解所换来。”宁辞的嘴角牵出淡淡的弧度,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淡然,“但你在这里,让我觉得世界本该——”她掠的停顿,“平静如此。”
许小陈长舒一口气,但她今天的社交能量仿佛已然耗尽。她无力地陷在沙发里,垂着眼眸,像是暴风雨后终于靠岸的小船,只想在宁静的港湾里歇息。
宁辞合上电脑,那声轻微的“咔哒”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将目光长久地投向沙发一角。屏幕的冷光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柔和的审视。她看着许小陈微微蜷缩的背影,那道背影此刻写满了不言不语的疲惫,以及一种将她整个世界都温柔地拒之门外的疏离感。
她站起身,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沙发旁。她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拂开许小陈额前一丝不听话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的瓷器,生怕惊扰了此刻的平静。
也正在这一刻,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江彻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准备履行作为助理,下班前的、最后的职责。
然而,眼前的一幕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眼底——宁辞背对着他,那俯身低头的姿态,是他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而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许小陈微微闭合的眼帘,和她脸上那种全然的、不设防的松弛。
江彻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与尖锐的痛楚。他迈步进来,将文件放在办公桌边缘,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却比平时更低沉几分:“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然而,江彻的动作与声音,却被宁辞全然地无视。
……
办公室门口,江彻倚墙而立。他身着黑色西装,袖口挽起,领带松散扯开,如同被雨淋透的的稻穗,佝偻着身体,低垂着头。心底漫起潮湿的雾气,心底不断涌起窒闷的钝痛。
三十分钟后,二人挽手一同从办公室出来。许小陈与他并无任何目光交汇,而宁辞只瞥他一眼,嘴角便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宁辞,”江彻突然开口,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二人,“你爸妈邀请我明天去你家吃饭,说是要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宁辞不得不转身,她将许小陈护在身后,用身体隔开二人的视线:“江助理,直呼上司大名,这是不礼貌的做法。”她略作停顿,话锋一转,“你想要跟宁国栋攀上关系,可以直接跪下叫他爸爸。你可以告诉他,少了个女儿,换个儿子,是个划算的买卖。”
许小陈扯了扯宁辞的衣角,她意识到宁辞陡然失控的激烈言行可能激起江彻的恨意,从而招致更猛烈、甚至是疯狂的报复。她不愿看到宁辞处处树敌。
江彻敏锐捕捉到许小陈的谨慎与小心翼翼,随即调整策略,冷笑一声,语气中透出毫不掩饰的轻蔑:“许医生,想必你也清楚,同性情感对宁辞这样的家庭意味着什么。即便她不找我,我也无所谓。我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一位如此优秀的女性,被迫承受本不属于她、更无力承担的——生命之重。”
许小陈只觉得心底泛起苦涩,她立刻缩到宁辞身后,再也不敢做出任何动作,眼底的雾气迅速弥漫开来。显然,江彻的攻击,精准刺中了她心底最介意之处。
“你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话?”宁辞声音陡然降至冰点,每个字都像淬炼过的钢刃,“维兴原的最大股东?宁国栋的座上宾?还是——个求而不得、只能靠搬弄是非来博取关注的可怜虫?”
宁辞温柔地将许小陈揽入怀中,轻轻在其额头印下一吻,接着再次看向江彻,嘴角多了嘲讽的弧度:“你所谓的生命之重,是建立什么之上的?你可笑的、依靠他人认可的社会价值之上的吗?”她话锋一转,眼里透着洞穿一切的犀利,“在感情中,你的全部价值,仅剩下一个身为男性的、虚伪的优越感而已,你不觉得可悲吗?”
江彻本想辩驳什么,但宁辞已然带着许小陈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决然、冷漠的背影。
……
直到回到车上,宁辞迎上许小陈支离破碎的眸光,才明白她已无力承受接二连三的情绪波动,心中愤然涌起带她来公司的悔意。
她的目光盛满怜惜,温柔地看向身边的许小陈,轻声唤了好几句“对不起”。
而许小陈坐在副驾驶,虽然尚不能从被江彻打击的情绪风暴中解脱出来,但她头一回主动用力回握了宁辞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递给她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
然而,江彻的挑衅,不过是现实风暴的序幕,更大、更凶险的风暴,裹挟着滔天恶意,咆哮而至。
次日清晨5点45分,天边泛起鱼肚白,陆鹏举依惯例打来电话——彭晓找到了!
“宁辞,这个人,情况比较特殊……”电话那头陆鹏举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犹豫,“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寻找许小陈的下落。”陆鹏举叹了口气,语气却迅速重归冰冷,“直到现在,他仍坚称,许小陈是他苦苦等待的,唯一的,女朋友。”
“我知道了。”宁辞的眉心微微蹙起,但语气里却无半分波澜,“人,24小时盯紧,切忌透露调查他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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