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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豉鲮鱼好蛙蛙
季节尾声的晚风裹挟着白日未散的余热,吹拂在走出训练大楼的少年们身上。这个阶段为期数周的封闭集训终于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疲惫与轻快的复杂气息。
秦近栝最近在读康德,倒也不是故意要装A和C中间的字母。只是一个契机就看了下,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狂热阅读。他看着电子书上的文字,小声地读到:“自由不是为所欲为。自由是可以不做违心之事。自由,就是有权自由选择。什么是善?善就是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怎样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首先要有自由。”
恍惚间,秦近栝好像看到三百年前康德穿着睡帽和睡袍,吃着一天一顿的午餐,一吃就是几个小时。
然后慢慢悠悠地去散步,雷打不动。散步一定穿着灰大衣,手里提着手杖,闭口不言,据说他认为在路上张开嘴不卫生。康德认为散步使人感官彻底开放,神游四方,心骛八极,精彩程度堪比纵横世界的旅行。秦近栝吐了口气,心想到怪不得别人说,“康德所有的伟大历险都发生在他的头脑中。”
不知不觉走到公司安排的黑色商务车前,他看见钱涵已经姿态从容地弯腰,先一步坐进了车厢内侧。
就在秦近栝一只脚踏上车门踏板,准备认命地钻进这个不得不再次共享的逼仄空间时,一个带着怯意又难掩激动的声音在他身侧后方响起。
“近栝!秦近栝!”
秦近栝动作一顿,说实在的,他不是很想理会。架不住对方一直呼喊,他就回头看了一下。在隔离带外,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眼睛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刹那一股微弱到几乎被遗忘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倏忽间,他从康德的三百年遗落梦境之中醒神。噢?是叫他?只叫他?!不是那个被捆绑的水木CP右位,也不是黏糊糊的栝栝,而是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的秦近栝?
莫非…是看到了他舞台下汗水,听懂了他旋律里坚持,是冲着他秦近栝个人招牌来的真爱粉吗?天哪,是我的才华终于得到认可了吗?秦近栝不可思议地想道。
他脸上那层习惯性的冰壳微妙地松动了一丝,嘴唇甚至不受控制地牵起一个带着点微小笨拙希冀的弧度。他停住了上车的动作,身体微微转向那个女孩。眼神充满真挚的期待。
女孩见状,更加激动,努力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那是一个封皮印着毛茸茸粉红兔子的笔记本,和一支同系列的粉红兔子按动笔。
那熟悉到与他曾经手机壳同款的粉红色,让他眼皮痉挛般地跳动。但那份‘被单独看见’的错觉,像一层甜美的糖衣,暂时压过了对颜色的不适。看!还是有人懂我的。他几乎有些欣慰地想。这粉红兔是我的标志,难怪粉丝如此记挂,太热情了!
他甚至努力对女孩的方向,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表情。虽然公司规定他不能接收礼物,但这个小小的回应,已经让女孩的脸颊瞬间飞红。
司机不耐地按了下喇叭,催促声响起。秦近栝带着一种混杂着些许慰藉和更多复杂情绪的心情,准备结束这短暂的交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车门即将合拢的瞬间——
女孩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对着那即将消失的车门缝隙,带着哭腔,用尽全力地嘶喊出来。
“钱涵!秦近栝!你们俩一定要幸福啊!!!”
“如果你们幸福……我会比你们先流泪的!”
“不要吵架!不要闹矛盾啊!一定要好好沟通!!”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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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无情地关上,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彻底隔绝。但那几句温度滚烫,带着颤音的祝福,却像淬了火的钢针,精准无比地钉入了车内两个人的耳膜。
车厢内,氧气仿佛被抽干了。
秦近栝僵在车座位上,维持着半个身子朝向车门外的别扭姿势,感觉自己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刚才那点可笑的,关于‘个人认同’的泡沫,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戳破,发出“噗”的轻响,只剩下冰凉的皂水溅了满脸。
原来……还是CP粉。
她叫他秦近栝,只是为了更准确地把他的名字和另一个名字捆绑在一起。
那粉红兔子的笔记本和笔,根本不是献给他的自由勋章,而是献给他们‘神圣爱情’的贡品。
一股火辣辣的羞耻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他耳根通红。他猛地靠在车座后背,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荒谬感和无力感。他扭过头,死死盯着窗外飞速流逝的街景,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塞进玻璃罐子的困兽,外面是正常的世界。而他,连呼吸都属于一场被围观的演出。
幸福?沟通?
他现在只想和这辆破车同归于尽,尤其是和身边这个罪魁祸首。
与秦近栝几乎要实质化的暴躁不同,钱涵自始至终都平静地坐在阴影里。在女孩喊出第一声时,他只是极轻地抬了下眼睫,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那人骤然绷紧的身体线条和几乎要凝滞的呼吸。这种剧烈的,真实的情绪波动,比任何精心设计的营业互动都更有趣。他看着秦近栝从短暂的欣喜雀跃到瞬间的呆若木鸡,再到此刻强压怒火的崩溃边缘,像在欣赏一幅动态的,充满张力的名画。
女孩真心实意的祝福,在他听来,不过是给这幅画又添上了一笔醒目的背景色。他甚至有些愉悦地注意到,秦近栝越是愤怒,越是证明他被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要害。他越是在乎,反应就越是好看。
死寂在车厢里蔓延,只有引擎低沉地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钱涵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寻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那笔记本和笔,挺配你的。”
“看来,粉红兔……是你的天命了。”
秦近栝冷不丁转回头,一双因为极度愤怒和委屈而气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剜向钱涵。他胸口剧烈起伏,想骂回去,想用最恶狠狠的话反击,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就在这极致的愤怒顶点,某种东西猝不及防地崩塌了。
也许是因为连日积累的疲惫,也许是因为“个人价值”被彻底否定的绝望,也许只是因为女孩那句过于真诚的祝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那双总是燃着不服输火焰的亮眸,此刻像是被水浸过的琉璃,蒙上了一层难以掩饰的脆弱湿意。他飞快地扭回头,把脸更深地埋向车窗的方向,只留下一个紧绷到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侧影,肩膀几不可察地因为情绪变化而微微颤抖。
康德说自由就是可以不用违心,但是他天天都在违心……他讨厌这样的生活。
钱涵脸上那丝游刃有余的笑容,在捕捉到那抹眼眶水光的瞬间,悄然隐去。他注意到秦近栝那边的小动作,他没有策略,没有装疯卖傻,而是真正的,猝不及防的……受伤。
“哭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的脊背。在他精心构建的一切,关于秦近栝的认知图景里,’脆弱’一直是个模糊的,理论上存在却从未被证实的概念。他欣赏他的锋利,乐于见他炸毛,甚至享受他那些笨拙的反抗。但此刻,这块一直硌着他手掌的顽石,竟在他眼前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里面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内里。
一种混合着讶异、探究,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满足感的情绪,如同夜色般悄然弥漫开来。
他忽然觉得,比起那个张牙舞爪的秦近栝,眼前这个强忍着泪意,连脖颈线条都透着一股倔强委屈的傻子,要…有趣得多。也,珍贵得多。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的窒息感不同,仿佛多了一丝气氛粘稠、难以言喻的张力。
他的目光落在秦近栝依旧紧绷的背脊上,那线条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取代了惯常的算计。他没有再出言刺探,而是极其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蓝牙耳机。
动作轻柔地,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他将其中一只冰凉的耳机,塞入了秦近栝那只靠近他这边的耳朵里。
秦近栝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躲。
但下一秒,耳朵里流淌进来的,并非他预想的任何搞怪音频,而是一首他没有怎么听过的轻柔音乐——《Love Beat》。
如同心跳般规律的电子节拍作为基底,之上缠绕着空灵飘渺的合成器音色,营造出一种私密的,仿佛在耳边低语的柔情氛围。没有多少歌词,却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富引导性。
这音乐像无形的触须,轻柔地缠绕上来,与他内心的翻江倒海形成了奇异的对峙。
钱涵什么也没说,自己也戴上了另一只耳机,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是随手分享了一首歌。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带着微妙悸动感的节拍通过共享耳机,仿佛将两人的听觉神经短暂地连接在一起时。他心底掠过一丝极其轻微的,如同捕获了稀世蝶类的战栗。
“听到了吗?” 他在心里无声地问,嘴角勾起一个无人看见的,极浅的弧度。“我觉得很好听。”
秦近栝僵在原地,耳朵里被这陌生而暧昧的旋律占据。那只贴上他耳朵的耳机,还残留着对方指尖微凉的温度,与音乐带来的微妙热意形成矛盾的触感。
他想气冲冲地把它扯下来,想把这当成又一次更高级的攻心戏弄。
可那如同心跳般的节拍,一下下,敲打在他的鼓膜上,魔力般与他尚未平复的心跳隐隐合拍。那股堵在心口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怒火,竟在这私密而缠绵的乐声中,被一丝丝地抽离、化解。只剩下满满无处安放的拧巴和一种更深的,他无法理解的晦涩混乱。
他依旧没有回头,没有看钱涵一眼,但那只戴着耳机的手,终究是没有抬起来。
他就那样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听着这仿佛只为两人存在的,缥缈不清的节拍,感受着身边人近在咫尺的呼吸。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前行。
一个没再说话,一个不再炸毛。
只有那名为《Love Beat》的旋律,在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中,无声地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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