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的台灯闪着亮光,光源照在邱珈洛的脸上。
她表情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图片,这是她曾经填写的就诊单。
邱珈洛看得入迷,图片上泛黄的纸张眨眼间便成一张崭新的纸张。
下一秒纸被一个有些粗糙的手拍在白色木板桌上。
“说一下你有什么问题吧。”
男人穿着白大褂,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眼睛很小,透过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过去,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邱珈洛抬头看着他,一脸认真道:“医生我的喉咙被水黏住了。”
从开学起,邱珈洛每天都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水黏住了,像溺水一样,完全呼吸不过来了。
最近变得更加严重,她的床也被传染了。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邱珈洛都能听到床在她的耳边发出冒泡的声音,偶尔还会夹杂着呼救。
徐钱捕捉到邱珈洛话中的关键词,“喉咙?”
“你应该是感冒发炎了。”徐钱医生收起桌上的纸,指了指门口,说:“出门左拐去医务室开药。”
“不是喉咙发炎。”邱珈洛反驳,“我已经吃了很久的药了。”
邱珈洛一连吃了一个月的消炎药,结果自己非但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那些水像长了触手一样,紧紧黏在她的上颚,封住她的喉咙,空气无法通过水进来,窒息的溺水感无时不在。
吃东西的时候,邱珈洛甚至能感觉到食物穿过那滩水时的状态。
它Q弹得被分开,喉咙中会进入一丝氧气,下一秒被分成俩半的水又合并在一起。
“我呼吸越来越困难了。”邱珈洛说:“而且我的床也被传染了。”
徐钱的目光终于又落在了邱珈洛的脸上,试探着问:“你跳河自尽过吗?”
邱珈洛摇头,“没有。”
徐钱继续询问:“身边是有人跳河自尽过吗?”
邱珈洛没说话,脑中浮现出那具泡得肿胀起来的尸体。
她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手指不断扣着虎口。
徐钱等得有些着急,催促道:“有?还是没有?”
“有。”邱珈洛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说了个名字,“王静婷。”
“王静婷是谁?”
“我的朋友。”
“那她为什么跳河自尽?”徐钱追问。
“不是。”邱珈洛情绪激动,反驳道:“她不是自愿的。”
“那她是怎么回事?”
“她是被我父母逼的。”
“你的父母?”徐钱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怎么会和你的父母有关?”
“我的父母不喜欢我和她来往。”
“为什么不喜欢?”
这个问题问住邱珈洛了,她也分不清,父母是不喜欢王静婷这个人,还是不喜欢和她有关的一切。
“我不知道。”邱珈洛神色难看,喃喃着:“但她就是被我父母害死了。”
邱珈洛的话很没有逻辑,徐钱听得有些厌烦,手中的笔不停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这位同学,你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徐钱自以为是地对邱珈洛说教:“你看看你能考上北江科技大学,你的父母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你怎么还能在这里随意诋毁自己的父母。”
“不是的。”邱珈洛焦急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诋毁。”
“真的是他们害得!”她骤然提高音量,“我没有——”
“停!停!停!”徐钱打断她,“同学,你的情绪太激动了,这样我们没法沟通。”
“要不你回去吧,等冷静下来再过来找我。”
“可是医生。”邱珈洛拽住徐钱,“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邱珈洛每一分每一秒都陷在窒息的感觉中,还要被床吵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这样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她被折磨得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只希望快点找到一个治疗方法。
徐钱看了眼墙上的表,满心思只有下班,转头对邱珈洛敷衍道:“改天吧,实在不行就再吃些消炎药。”
说着他将邱珈洛的手扒拉下来,起身快速收拾自己的公文包。
邱珈洛的心焦急得从胸腔跳到了嗓子眼。
她死死盯着徐钱的身影,在徐钱快要走出咨询室时,跑到门口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徐钱语气很冲。
邱珈洛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根本不配做医生。”
正值放学,心理咨询室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过,每个人都一脸八卦地看了过来。
徐钱给邱珈洛说得很没面子,怒斥一声:“这位同学胡说八道什么!你要是再这样胡闹,我就找你辅导员给你处分了。”
邱珈洛也加大音量,吼道:“庸医!”
吼完不解气,她狠狠瞪了一眼徐钱,而后转身离开咨询室。
从咨询室离开的路上,邱珈洛耳边多了一道叽叽喳喳的声音。
“哎,同学你好。我叫孟经云,能和你认识一下吗?”
邱珈洛本来心情就烦躁,瞪了一眼她。
孟经云丝毫不在乎邱珈洛的冷脸,还在继续说着:“你也觉得刚刚那个心理医生不专业吧,我也觉得!我老早就看他不爽了!怕是走后门进的学校吧。”
邱珈洛心想,她跟她很熟吗?
心中是这么想的,嘴上也不带温度的说了出来:“我和你很熟吗?”说完头也不回得甩开了这个烦人精。
结果缘分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邱珈洛去上蹭心理学专业课时又遇到了孟经云。
孟经云依然是一副热情模样,还主动坐到了邱珈洛的旁边。
后来的几个月中,邱珈洛经常在学校的各个地方与孟经云相遇,每次她脸上都扬着灿烂的笑容。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邱珈洛与孟经云逐渐熟悉起来,甚至成为了朋友。
一天邱珈洛和孟经云在食堂吃完饭返回宿舍。
邱珈洛的宿舍在二楼,孟经云的宿舍在五楼,俩人只好在二楼的楼道口分别。
邱珈洛一个人朝着自己的宿舍走去,宿舍的门没有关紧,屋内说话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舍友A怒气冲冲地开了个头,“不是,邱珈洛是不是有病啊,装什么清高啊。”
舍友B附和:“就是,还说什么我不要团队合作,自己一个人可以完成。”
“谁知道她呢,搞得我们想占她便宜一样。”舍友C也加入其中,“本来看她就烦,天天甩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她是不是心理有疾病啊。”舍友A轻蔑地笑了一声。
“真有可能。”舍友C像是想到什么,压着声音道:“我经常能听到她晚上在床帘里自言自语。”
“你们说她不会真是精神病吧。”
几人的话题被这个词带偏,许久没说话的舍友B再次开口:“我听说精神病患者是会杀人的。”
“你们说她……”
邱珈洛猛地将门推开,打断了里面三人的聊天。
三人看到邱珈洛后很自觉的闭上嘴巴。
邱珈洛面无表情地从门口径直走到舍友B面前。
舍友B有些发怵,问:“你想干什么?”
邱珈洛垂眸瞥她,淡淡道:“精神病患者不会随便杀人的,不过——”她话一顿,话锋一转,“精神病患者杀人不犯法。”
舍友B被吓到,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普个法。”邱珈洛视线从舍友B脸上移开,环视一圈其他俩人。
几人被邱珈洛的样子吓得不轻,慌忙从宿舍离开。
邱珈洛懒得管她们,独自坐在电脑前忙课业作业。
从入学开始邱珈洛和舍友的关系就十分紧张,一方面是自己性格的问题,不太会主动结交朋友,另一方面则是她们三个看不起自己。
从进入宿舍开始,她们就对邱珈洛充满恶意。
邱珈洛对这些心知肚明,也懒得耗费心力去迎合。
她与舍友的矛盾激化至顶峰是在大一上学期期末的时候。
那天她正图书馆看书,辅导员打电话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邱珈洛到办公室后看到另外三个舍友也在。
她瞬间做好了今天事件不简单的准备。
邱珈洛走到辅导员面前问:“老师,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辅导员将手机推到邱珈洛面前,示意她:“你看看吧。”
邱珈洛低头看去,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视频,视频中她蹲在卫生间的地上,手指不断扣着自己的喉咙。
即使手指上沾了鲜血也没有停下来。
视频足足十分钟。
邱珈洛身体僵住,视频中的景象是前天深夜的事情。
虽然她一直去上心理课,可喉咙中的溺水感还是没有解决,连带床的病情也加重了。
前天晚上邱珈洛实在忍受不了了,在卫生间用手指不断扣着那滩水。
可就算扣出了血,那种感觉依然存在。
“邱珈洛。”辅导员喊了一声。
邱珈洛回过神来看向副导员。
辅导员说出这次找她来的目的:“你舍友们反馈,你每天都在卫生间催吐,发出的声音严重影响她们休息了。”
“小姑娘还是不要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辅导员说:“关键还影响其他人。”
“宿舍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也要多为其他人考虑考虑。”
邱珈洛即使晚上睡不着,也不会发出声音影响别人。
尤其是那天晚上,她都是没穿鞋,垫着脚尖进入卫生间的,在里面也没有打灯,而是借着窗外的路灯。
这些压根谈不上影响她人,但事情已经被定义成这样了,她懒得去辩解。
只是对偷拍这个事情,十分气愤,她质问辅导员:“那她们偷拍我呢?”
“什么?”辅导员没反应过来。
邱珈洛义正严辞道:“她们偷拍我难道没有错吗?为什么只指责我一个人。”
“邱珈洛同学。”辅导员被当众驳了面子,脸色有些难堪:“你不要强词夺理,现在是你有问题,你影响到了别人。”
“那她们偷拍我,难道就没有问题了吗?”邱珈洛的话掷地有声:“偷拍是侵犯**的!是犯法的!”
“邱珈洛!”辅导员他用力朝着桌子上一拍,“你不要再胡闹了。”
“看在你平时老实的份上,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辅导员说:“你单独换宿舍吧。”
邱珈洛的逆反心理上来,问:“为什么要我换?”
辅导员见邱珈洛这样,直接威胁道:“邱珈洛同学,你再这样别怪我给你处分了。”
邱珈洛想不明白,明明双方都有问题,可辅导员只指责她这一方。
难道因为她们人多?
这又不是投票表决,人多的那一方就是对的,而人少的那一方就是错的。
辅导员显然不想来当判官,只想和稀泥把这个问题快点解决,他直接拍板:“好了,我说了你换宿舍,明天就换!”
邱珈洛很犟,还在和辅导员争论。
最终辅导员无奈只好让另外三个人把手机中的视频删了,还勒令她们不许外传。
这样邱珈洛终于罢休了,从办公室回到宿舍。
回到宿舍后舍友故意挑衅,邱珈洛又和她们大吵了一架,动静大到整个楼层都探出头来看。
连在顶楼的孟经云也从楼上赶下来询问,但邱珈洛什么都没说。
孟经云没放弃,中午吃法的时候仍在絮絮叨叨,不停追问邱珈洛。
“你为什么不早点去告诉你和舍友之前的矛盾呢?”
孟经云知道邱珈洛和舍友关系不太好,但并不知道具体事情,每次问邱珈洛,邱珈洛也都含糊不清地搪塞过去。
多次之后,孟经云也有点小脾气了,甚至偶尔会怀疑邱珈洛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
因为她与其他朋友相处时,大家都会无话不说,但邱珈洛却很少谈及自己的事情。
以至于孟经云到现在连邱珈洛来自哪里都不清楚。
“而且你似乎不太喜欢和我谈及有关你的事情。”孟经云有些委屈,“可我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
邱珈洛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向孟经云。
此刻她有一瞬间认同自己父母限制她社交的做法了,和人交流真的好累啊。
带着这种厌烦的心理,邱珈洛看向孟经云的眼神也冰冷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孟经云震惊道:“朋友之间不就是什么都说吗?我也经常和你说我的事情啊。”
“是我让你和我说的吗?”邱珈洛冷声道。
“邱珈洛,你什么意思啊?”孟经云终于反应过来,质问邱珈洛:“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邱珈洛触及到孟经云眼中的悲伤,心中不免动容,没有什么情绪地解释了一句,“我不想说。”
“不想说你就说不想说。”孟经云气上心头,语气也冲了上来:“但你为什么要说那句伤人的话?”
“邱珈洛,你真的太气人了。”
孟经云撂下一句话后,气哄哄地从邱珈洛宿舍离开。
晚上孟经云回家放松心情。
孟晚晴看着沙发上一脸怨气的孟经云,笑着走过去坐下。
“怎么了?”孟晚晴声音温柔:“谁惹你生气了?”
孟经云愤愤道:“一个朋友。”
孟晚晴摸了下孟经云的脑袋,开导道:“朋友之前闹点矛盾很正常的。”
“不正常!”孟经云用力锤了下怀中的抱枕,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妈妈,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喜欢和朋友说呢?”
“你的那位朋友?”孟晚晴问。
孟经云点头,将今天和邱珈洛发生的一切都说给孟晚晴听。
“妈妈,你说她是不是非常过分!”孟经云忿忿地问道:“明明我有什么都和她说。”
“她是不是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云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处事方式。”孟晚晴循循善诱:“或许她就是个不爱说的人呢?”
“可是。”孟经云一脸苦恼:“我都和她说了我的事情了,她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会很难过啊。”
“那你是不想和她来往了?”孟晚晴又问。
“不是的。”孟经云摇摇头,“和她做朋友挺好的。”
和邱珈洛接触的这段时间来,邱珈洛对自己虽然看着冷冷的,实际上很好。
孟经云学院课业很多,经常忙得没有时间,邱珈洛会在她忙得时候帮她打饭带回宿舍,有时还会帮她一些细小的琐事。
总的来说,孟经云很开心有这个朋友,但又过不了心理这关。
孟经云很早就意识到邱珈洛有这个问题,只是终于在今天爆发了。
“我只是希望她像我对她一样对我。”孟经云无力地朝着沙发上一仰。
孟晚晴脸上的笑意逐渐瞬间被严肃取代,她拉过孟经云,缓缓说道:“云云,妈妈想告诉你,无论是交朋友还是谈恋爱,你都需要明白一个道理。”
“不要抱着信息交换对等的心态。”
“过度关注信息交换对等,会使你陷入被动焦虑状态。”
就如同此刻,孟经云非常焦虑,为什么邱珈洛不可以像自己对待她那样对待自己。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情感表达,要给彼此的差异留点呼吸的空间。”孟晚晴的话还在继续。
“最关键一点,要清楚地知道维持这段关系是否可以让自己开心。”
“明白了吗?”孟晚晴问。
孟经云豁然开朗,笑着应声:“我明白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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