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不能去,但心里到底是挂念着空青的,宋苡仁还是用好些传信纸包裹了一些治伤的好药,于无人处送了出去。
外面有人求见。
这刚来的第二天就有人登门拜访,宋苡仁自问没这么大的面子,大概是冲着宋长安来的。来者是客,现在他代表的是瑟城府的颜面,万万没有赶客的道理,当下收拾好自己挂着一脸得体的微笑去了会客室。
来的人他自然没印象,明明另有目的却摆出一副长辈般的温和慈爱,直让人浑身不自在,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宋苡仁只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在座的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相视一眼却仍不动如山,笑眯眯的和他打着太极。到后来宋苡仁干脆就不说话了,只嗯嗯啊啊的附和,仔细辨别他们所说的话,倒还真听出了另一番意味。
现下里说的最多的自然是与西珏的战事。
只听坐在下首一短发中年男子道:“听说是与当年虢阳郡天崩之事有关。”
宋苡仁右眉一挑,向他看过去。短发中年男子是羽林军的赵都尉,作为常在宫中驻守的人,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既然他都说了,自然会有好奇的人捧他的场。负责管理文书及记事的孙御史就是这样的人。
孙御史是在前朝盛元十七年天崩之后被破格提拔的,当时朝堂之间大换血,许多官员被杀,其中不乏一些清流名士以及豪贵权臣,孙御史掌事后曾想翻阅有关天崩的记录却一无所获,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孙御史敏锐的感觉其中必有干系,奈何无从得知,每每想起便如百爪挠心般难受,现下见有人知晓内情,忙一叠声催促。
赵都尉似面有难色,但经不住孙御史一再催求,终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却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当时还是军中一个小兵,随军前往虢阳郡执行密令,却是让我们去截杀之前那批军士,当时我就纳闷,后来才隐隐觉得和天崩有关。那次事件牵连甚广,连骠骑大将军江右也折在里面了,我哪敢与人讨论,我看你们知道后也不要说于旁人听,免得惹祸上身。”
孙御史催他:“然后呢?”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赵都尉摊手。
“那与西珏何干?”孙御史不死心。
“听闻天崩就是西珏人干的,导致虢阳郡一个县城的人口都被屠杀殆尽。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闻言孙御史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
宋苡仁心中讽刺,端起茶杯借着低头的瞬间掩饰眼中嘲讽——这个赵都尉,说谎。但他并不想拆穿他,这么好的把柄,他还不想太快使用。于是他笑着打断了这个话题:“诸位,小子久居瑟城府,对王城之事一无所知,不知这些年可有什么变化呢?”
话题顿时被引到王城中。不过这些年确实发生了不少大事,甚至有些闻所未闻,宋苡仁因要尽快融入王城中不免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话题渐渐转到过些天要办八十大寿寿宴的崔家。
自当初的云家倒下后,崔家后来者居上,这些年发展得可谓是如日中天,连一些老牌世家也忌惮不已,如今这一辈唯一的嫡子被人下毒暗害至今昏迷不醒,这已经是现下王城里第二火爆的话题。
在场不免有和崔家亲近的人,闻言不屑的一撇嘴,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这事啊,难说。崔少爷不过是出门一趟办差,结果就被歹人加害,差点死在回城的路上。照我看,说不定他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有人定要取他性命。”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崔崖崇到瑟城府是做什么的在座之人都知晓,偏偏是在瑟城府中出的事,不得不说这其中的关窍很耐人寻味。
会客室内为之一默,有那胆子大的,偷偷抬眼觑了上首正微笑着喝茶的宋苡仁一眼。宋苡仁充耳不闻,把这人撂到了一边,反而与孙御史说起了话。后者也是个来事的,又本是存着交好的心而来,极为上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兀自说得高兴。
受到这样的慢待,那人脸色沉如锅底,正要起身发作,外面有小厮通禀宫中来人至邸中宣旨。宋苡仁忙吩咐将人请去前厅,自己则是向客人告罪,匆匆离开更衣接旨。见他忙着,其他人也不好多留,纷纷告辞。
旨意上宣召他进宫面见王。昨日刚到王城他便递了帖子要入宫拜见,想来也是时候有回音了。
王就是当年的太子端,两年前登基成为锦瑟王朝第八位君主,宋苡仁还是太子成亲那会见过他,如今五年不见,安坐于王位之上的男人不改霸道之色,而立于殿中的他却是愈加内敛。宋苡仁收起心思,伏地跪拜,恭声请安。
端并不叫起,一双犀利的眸子上下打量他片刻,突然沉声喝道:“宋苡仁,你可知罪?”
来了!
宋苡仁低眉顺眼拜伏于地道:“禀王上,草民不知何罪之有,还请王上明示。”
端一声冷哼,道:“自然是你瑟城府护宝不力,致使宝物被西珏所得,怎么,难道寡人说错了?”
宋苡仁大声道:“王上并未说错,瑟城府知罪,还请王上责罚。”说完,三叩首示意。这也是来王城前宋长安嘱咐他的,切不可在护宝不力这件事上过多纠缠,若王上怪罪,只管认下。当时他还不知父亲打着什么算盘,但如今已瞧出几分端倪。
端脸色阴沉不定,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好半晌都未出声。良久,就在宋苡仁感觉膝盖隐隐作痛时,端终于开口让他起来了:“起来吧。”
宋苡仁谢恩。
端道:“虽然瑟城府有大错,但现在不是追究之时。你且安心待在王城,在此期间未得命令不可踏出王城一步。”
“草民遵旨。”宋苡仁安下心来。他大概明白宋长安的打算了,现锦瑟正与西珏开战,南方大罗国正是蠢蠢欲动之时,若此时处置宋家,大罗国趁机发兵攻打锦瑟南部六城,到时锦瑟腹背受敌,必定捉襟见肘,这也是此次宋长安未曾前来的原因——他要坐镇瑟城府,震慑大罗。这种时候,确实不可轻举妄动。
退出勤政殿,宋苡仁这才长出一口气,这关总算是暂时过了。
有内侍上前引他出宫,宋苡仁没有多想跟随在后,走到一半时他却发现了不对劲——这条路与来时路并不同。他顿住脚步,目光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内侍。那内侍也不慌张,看破他眼中的防备,顿时笑道:“宋少爷不必惊慌,奴婢只是奉主子之命请少爷过去一叙。”
宋苡仁根本不信他的说辞,直言不讳:“主子?在这王宫里的主子除了王上王后,便是各位夫人嫔妃,不知你要带我这个外男,去见哪位主子?”他刻意加重了外男二字。
“这......”内侍迟疑了。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道女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自然是我这位苦主。”
宋苡仁知道这人是谁了,也知道了她的目的。他转过身垂首作揖行礼:“草民见过崔夫人。”来者自然是崔崖崇的胞姐,崔崖煦。
崔崖煦毫不客气,劈口喝道:“宋苡仁,你可知罪?”
这一天内接连被两人厉声问罪,这遭遇也是够可以的。宋苡仁苦笑,这崔崖煦明显是听说了她弟弟的事过来找茬的。果然就听崔崖煦道:“我弟弟去你瑟城府办差,却中毒而回,你自小就与他不对付,不是你还能是谁?”
“冤枉,”宋苡仁道,“正因为事出草民家,所以草民百口莫辩,但是无论是最初诊治的何大夫还是宫内的御医巫医,皆道是慢性毒药日积月累所致。夫人您细想,草民久居瑟城府,如何给他下毒,若非亲近之人谁能得手?”
是了,宋苡仁该如何给阿崇下毒呢?甫一知道消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崔崖煦此刻也清醒过来。
虽说阿崇是在瑟城府出的事,可毒药却是慢性毒。若说前者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也要给弟弟下毒,她其实不太相信,一来耗时耗力还不容易得手,反而一着不慎就有暴露的风险,二来虽因着弟弟的缘故对这宋苡仁看不过眼,但是她也了解这人虽有些玩世不恭,但品性却是个好的,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背后阴人的恶毒事。
而且宋苡仁的话也提醒了她。这种事非亲近之人下手绝不可行,那么就是说家里有人,想要对阿崇不利!是谁?
想到这里,崔崖煦顿时待不住了,转身匆匆就走,她现在就要去求王后放她出宫,她一定要揪出这个幕后黑手是谁。
看着急匆匆而去的崔崖煦,宋苡仁大概能理解她的心理,对于那下毒之人他心中隐隐有一个怀疑对象,只是没有证据他也无法确定。不过崔家的事与他何干,还是自扫门前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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