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个黑衣少年骑马疾行,惹得长街一阵尘土飞扬,却依然不见人想要放慢速度的样子。
白马飞快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在正午前到了公主府。
府里的人都不在,还是在外面扫地的下人最先看见的林云舟,他刚要将人拦住就被少年用一把匕首抵住了脖颈。
林云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带我去见你们府里新来的太医。”
那下人被刀指着,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小人、小人也不知道顾公子具体住在哪个院啊。”
林云舟刚想要再问些别的,就眼睁睁看到一个东西向自己的方向飞过来,他微微偏过头,那箭在人侧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鸦青走上前,厉声喝道:“放开他。”
林云舟闻言还是没有要把人放开的样子,鸦青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她刚要再向前走几步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就见顾纾安向这个方向慢慢走过来。
鸦青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林云舟也看到了来人,他把下人扔到一边猛地扑过去,把人禁锢在怀里,泣不成声:“知远他、他走了。”
顾纾安闻言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其他,把人拉开一些距离焦急地看着他的脸:“你再说一遍,知远怎么了?”
几天前.京都。
林云舟日常背着自己爹来侯府找李明宣,走到院落时却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疑惑地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以为人出门了。等他准备先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在找的人。
李明宣跟在永安侯身后,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永安侯看到林云舟就先离开了,后者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问李明宣:“知远,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明宣叹了一口气,也不想瞒着这人:“陛下要我去宫里住一段时间。”
林云舟闻言直接跳脚:“什么?他他他、他疯了吧?”
李明宣向周围看了一圈,捂住这人的嘴,温声安慰道:“只是去宫里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黑衣少年急了,扒拉开人的手,记急得不行:“怎么可能没事,他能安什么好心?你不是刚和殿下承诺会保护好自己吗?去宫里你身边又没什么可靠的人,该怎么办啊?”
他说到最后眼眶都泛起红色,李明宣一时不知该怎么劝慰,只轻轻拍了拍人的背。
林云舟半天没缓过情绪:“实在不行,我去找我爹,让他去劝劝皇上?”
李明宣无奈摇头:“没用的,如果我不去,皇上只会去威胁我爹。”
林云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他吸了吸鼻子:“哪天去皇宫?”
“后天。”
还剩下两天时间,他一把拉过人的衣袖:“走走走,宫里无聊得很,赶紧趁着这两天出去逛逛。”
李明宣看了一眼被人拉住的衣角,缓缓勾起唇角。
两人一下午基本上把京都的小吃都吃了遍,最后还是李明宣先告饶了。
林云舟又带人去了一次庙会,最后去了一家兵器铺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他拿在手里比划半天:“要是遇到歹人,你就先这样......再这样。”
李明宣被人逗笑,小心翼翼地接过匕首:“放心吧,林小师父教了在下这么多天武功,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林云舟闻言放心了些,把人送回侯府,回家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爹坐在院子里。
他双手抱拳前举向丞相,行了一礼后便要离开,没成想刚迈出一步便被他爹叫住:“云舟。”
林云舟只得又转回身,丞相意有所指地开口道:“你也马上成年了,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应该不用爹再告诉你了。”
他闻言神色一顿,没说什么。
翌日,林云舟还是趁着他爹去上朝来侯府了,来的时候李明宣正在打点行装,他站在一边帮忙收拾东西。
在收拾的差不多时,林云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平安符放在人的手里:“这是我小时候生病那次娘亲去寺庙给我求的平安符,这么多年都随身携带。之后我也没再生过什么大病,看来还挺灵的,你可要拿好它。”
李明宣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平安符,心头掠过一阵巨浪,最后又慢慢平息下来:“好。”
他去皇宫那天只带了一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厮“阿辰”,林云舟把人送到马车上:“知远,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把自保排在第一位,好吗?”
李明宣在坐在车里对他颔首:“快回去吧。”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林云舟才回过神。他身边的永安侯拍拍人的肩膀:“好孩子,知远有你们在身边,真好,我们也要对他多点信心。”
林云舟点点头,本来三个人玩得好好的,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回到丞相府给顾纾安写了一封信,想着过几天就去店铺托人寄过去。
信里他没写李明宣被皇帝请进宫里的事情,想着知远总不能住太久,顾纾安一时半会也赶不回京都,告诉他也是平添人的担忧。
如果他知道今天是最后一次见到生前的好友,怕是不会这么想了。
现在还对宫中风波一点不了解的他把写好的信放在一边,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去了梦乡。
皇帝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只是单纯地邀请李明宣来小住。
他向来喜欢做足表面功夫,心知肚明让人来做人质却还是收拾最大的宫殿给人住。
李明宣本就喜静,在偌大的宫殿里待着也不会嫌无聊。他让宫人找来一个棋盘,没事就和阿辰下棋。
阿辰的棋艺不错,两人下得也算是有来有往。他在宫里多日无人前来打扰,也乐得自在。
而他们所不知的是,朝廷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最开始是戍守边关的萧明将军来信说这几个月边境总有蛮夷来骚扰,近几日也总来挑衅,似是要与礼朝一战。
叶北淮的第一反应竟是将这事压了下去,礼朝向来重文轻武,除了保护自己,剩下的兵力几乎都派去了边境。
萧明这话明显是让人派兵支援的意思,但他上哪找人,再说一个区区蛮夷小国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他到底是养了一群什么废物东西?
可他这几年大肆征税,供自己和妃嫔挥霍,国库早已亏空了。
整个礼朝的里子已经烂了,而叶北淮只能看到这京都的繁华,看不到百姓的苦。又或者是他心知肚明,却还是会下意识地进行自我麻痹。
叶北淮突然想起先皇向来看不起他这个儿子,每次父子见面,他父皇都当作看不见他,导致见风使舵的宫人也对自己态度极差。
可那又如何,最后登上这皇位的人还不是他叶北淮。男人握紧拳头,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那群蛮夷有的来过礼国,知道它的繁荣不过徒有虚表罢了,在边境挑衅也不见礼朝有动作,更助长了这些人的野心。
最后邻国打了过来,他再也压不下消息。
朝廷里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分成了两个帮派,一方觉得那些蛮夷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礼国以礼为尊不应该和他们计较,可以直接议和。令一方认为礼国一个大国比周边所有的小国加一起都大上好几倍,为何不能打回去。
两边人在宫殿里吵得不可开交,叶北淮被闹得没有办法,把这个难题抛给了丞相林伯康。
林伯康能登上丞相的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他在官位上展现过什么才华,而是自己最懂得皇帝想听到什么样的话。
他走上前一步:“臣认为礼朝多年没有发生征战,贸然对邻国出兵既影响百姓,也会坏了国家之间的和气。臣以为......可以找个适龄的公主去和亲,再送过去些珠宝为最佳。”
话音刚落,大殿里鸦雀无声。
提出议和的那些大臣单纯是想议和,但没想要和亲,毕竟叶知秋“病逝”后,朝中只剩下一位公主。
皇帝一直想针对的人是谁那位大臣不是心知肚明,这时候谁敢提出让那位去和亲,也就丞相敢如此做了。
永安侯闻言变了脸色,但见皇帝的动作,到底没敢说话。
叶北淮刚要开口,太傅站了出来:“臣认为不如派清沅公主去边境,那些蛮夷既然起了心思,如果不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礼国的厉害怕是会后患无穷。”
见他敢说出来,下面很快有人跟着附议。
叶北淮猛地沉下脸色,也不拍板定案,草草地下了朝。
他回到寝宫后把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砸到地上,脸上挂着阴沉的笑:“朕离了清沅就治理不好这个国家吗,养了一群废物东西,最后还要靠一个女人。”
宫里的人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喘。
他自己发泄完,把中书省的人叫来拟旨,让清沅公主去邻国和亲。
这依然不能让自己解恨,他又吩咐宫人:“她平时不是最疼汀兰和李知远吗?现在汀兰死了,把那永安侯府小世子给朕打入诏狱。”
这事很快在宫里传开,往日在宫里和清沅不和的妃子都在等着看人的笑话。
华妃在寝宫里自己的贴身丫鬟打趣:“她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助人为乐了吗?”她嫣然一笑,“本宫看她这次怎、么、自、救。”
李明宣被人带入诏狱那一刻便察觉到朝廷出事了,但人被关在里面,对外界所发生的事近乎一无所知。
牢房的墙都是高墙,守卫还是锦衣卫值守,他没有任何和外面联系的方法。
但自己也能隐约猜到和清沅有关,他现在被关起来也不知道表姐有没有被皇帝为难。李明宣一直不懂皇帝为何对清沅会这样忌惮,既然后者已经选择将叶北淮扶上皇位,又怎会轻易背叛?
他在里面住了整整三天也没有一个人理会,直到第四天晚上有人来给自己送饭。
诏狱里的人对自己看管并不是很严格,他的伙食也能勉强下咽,在吃完里面的食物后,突然发现里面有一张折起来的纸。
李明宣神色一顿,趁守卫转身的同时,将纸攥在手里,把饭盒扔在一边。
夜晚来临时,他佯装侧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实则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完了那张纸上的字。
他几乎是立刻认出了字迹的主人,不知晓阿辰怎么做到将纸送进来的,但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不然也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也顾不上其他,李明宣悄无声息地摊开了那张纸。
上面的内容让人呼吸一窒,他整个人怔愣片刻,随后把纸团成一团压在杂草下。
他觉得这事荒唐极了,但皇上依然做出来了。这人不仅能做出来,还不听大臣的劝谏,敢在此事上劝谏的人......格杀勿论。
他表姐为礼朝付出这么多,最后的结局便是被当成筹码来保住国家的平安吗?
李明宣在昏暗的光芒中紧紧睁开双眼,作为旁观者自己都替清沅感到惋惜。
他无比希望叶锦书能反抗,就算皇帝对自己迁怒到底也无妨。虽然从出生起就被父母爱护着,但他并不惧怕死亡。
在牢房里等待的日子里简直煎熬至极,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李明宣终于再也坐不住。
他想向看守的要些纸笔,那守卫没有这个权力,只能向上面反应。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最后那守卫只给了这人一张纸,他的表情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陛下说只能给你纸,如果你想写字的话,就自己想想办法吧。”
他把纸扔在牢房外面便离开了,李明宣闻言苦笑一声,趴在牢门上够到了那张纸。
看出皇帝的故意刁难,他咬破自己的手指,那一下咬得极深,鲜血很快涌出。
他将希望让清沅公主带兵去边境的恳求写在纸上,又想起如果这张纸能送到皇帝手里,自己的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指尖的刺痛让他整个人都清醒无比,李明宣缓缓闭上眼,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他。
牢房外换了一个守卫,他将那纸叠好,试探地把人叫住,以为不会被理会,没成想那人真的看了过来。
守卫走到牢门前,问他:“世子有何事?”
李明宣将纸张从缝隙中递出去,咳嗽一声,脸色越发苍白,他轻声询问道:“您能不能......将这张纸交给陛下?”
年轻守卫这人虚弱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他犹豫半晌,还是接过了那张纸,但又不敢直接交给皇上,怕自己被迁怒。
最后他在换岗时,出去找到阿辰,将东西送给了他。
李明宣见状放下心,人蜷缩在角落里,只可惜林云舟送他的那把匕首没能带进来。
他掏出那张平安符在衣袖上蹭蹭,珍惜地一点一点摸过去,又颤抖着手摸索出顾纾安送给自己的袖箭。
脑海里浮现出三人过往的点点滴滴,泪水猛地滑落在地,他怕是......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朋友了。
李明宣觉得自己活到二十岁是上天垂怜,他被父母养到二十岁却不能尽孝已然大逆不道,总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将全家人的性命都搭在里面。
他不知道那些大臣会不会被皇帝吓住,但总觉得既然一个不合理的事情出现,就一定会有人会想尽办法地去阻止。那个人就算不是自己,也会是别人。
想到这里,李明宣心底最后的那点遗憾也随之消失。
在最后的时刻里,只觉得有些对不起林云舟,明明答应好这次出宫以后一起拉上顾纾安好好庆祝的,现在自己怕是要食言了。
他将平安符紧紧攥在手心里,又把袖箭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按照顾纾安那日不厌其烦教自己的方法打开了机关。
李明宣生前最后的感觉只剩下一阵短促的剧痛和眼里的血色,鲜血溅到他面色苍白的脸上,身体没了力气缓缓倒下。
外面的守卫被这一幕刺痛双眼,却也无可奈何,他能做的只有打开牢门帮青年合上双眼。
现在已是后半夜,他连出去报信都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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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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